医院走廊外，倪喃扶着换好衣服，吊着胳膊的文宇航提着一个运动包，抱着鲜花，拎着水果慢慢往外走。文宇航专程去护士站向护士们致谢告别。
走到医院门口。
文宇航指了指停车场上的一辆蓝色的小轿车说：我的车在那边。
倪喃看看车，又看看文宇航吊在胸前的左胳膊，诧异地问：你胳膊都断了，咋把车开来的？
文宇航说：我同事帮我把车开过来的。
倪喃：哦。
走到车旁，文宇航掏出车钥匙，打开车门，用好的右手打开后备箱，自嘲道：幸亏那瓜娃子打的是我的左手哦，我右手还是可以开车的。
倪喃撇撇嘴，帮他把后备箱打开：交警蜀黍不抓你才怪呢。
就把花和水果袋，运动包一起放进去，关上后备箱。
文宇航嫌带子麻烦，就用右手从脖子上扯下来吊带，说：快好了，用不着这玩意儿了。
倪喃忍不住问：你老婆，女儿咋不来接你啊。
文宇航尴尬的，迟疑道：女儿住校，马上高考，忙着呢……我……前段时间，已经离婚了……
倪喃一愣：啊，你离婚了？！
文宇航难堪道：……嗯。
文宇航看看倪喃说：倪喃，谢谢你来看我，你回家吧，以后你空了再回涪江来，请你吃火锅，今天恐怕没机会了……
倪喃：你胳膊不好怎么开车啊，我送你回家吧。
文宇航扭捏了半天，抬头看看天色，不无心酸地说：算了吧，说实话，我自己都不知道该往哪儿去呢。
倪喃吃一惊，看着他：怎么回事儿，什么情况？
文宇航尴尬地说：我离婚之后，也算是净身出户了，所以……现在暂时租了一间房，在学校旁边的上马村……
倪喃：啊，住在上马村啊？那里好糟糕哦！
文宇航急忙解释道：不过我还是分了一套小房子，当初是想投资买房来着，现在归我了，只不过现在还是套清水房，还没装修，等过段时间再装修，所以……
倪喃：……
文宇航自嘲道：其实一个人也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自由，有地方住，比美国流浪汉强多了。
倪喃眉毛一挑，忍住没吭气，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位。文宇航只好尴尬地打开副驾驶座的门，坐进去。
两人坐在那里，半天不吭气。
倪喃管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看了一眼车窗外面，扭头问文宇航：你为什么离婚？又为什么要净身出户，你是错误方哦，你犯了什么错？
文宇航：我犯什么错？我没错。
倪喃不信：是不是你自己出轨了，心虚？我最恨男人出轨了！
文宇航争辩道：开玩笑，我怎么会出轨，我凭什么出轨！
倪喃：呵呵，现在中年男人出轨的还少吗？你没出轨，为什么会净身出户，不都是错误方才净身出户吗？
文宇航不满地：什么鬼逻辑，哪个说的，净身出户的都是错误方？我是那种出轨的人吗，我出轨谁啊，教书匠一个，又没钱；头发掉光了，又没颜值，我有什么出轨的本钱？倪喃啊，你也不是小孩了，还跟以前一样，大嘴巴一个，啥话都敢说！
倪喃狡辩：那为什么离婚，是你老婆出轨了？
文宇航气地：狗屁，未必大家离婚就只有出轨这条理由吗？神奇！
倪喃耸耸肩：我没结过婚，也没离过婚，不晓得你们在搞什么名堂。
文宇航做个鬼脸：我也只结过一次婚，只离过一次婚。
停了一下，倪喃扭头看看天，实在不早了，无奈地叹口气：好，好，你是老师，我不敢管你——问你，到底回哪儿去，我送你。
文宇航说：算了，那个地方你也找不到，你忙你的吧，你能来看我，我心里就很开心了，真的……
倪喃不理他，兀自打着汽车油门。
文宇航：那个房间……我现在住的地方不太……理想，你走吧，我真不想让你看见……好像我过得很惨的样子。
倪喃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气得无语，翻了个白眼。她想了想，砰的一声，把门关好，边扎安全带，边大声说：关好车门！
文宇航刚一关上车门，倪喃启动了车子，车飞快地一头冲出了医院停车场。
门卫吓一跳，大叫一声：爪子，开那么快？！
文宇航急得：你往哪儿开呀，你慢点！
在上马村居民点，一栋自建楼房下面，倪喃把车刹住，车也没熄火，降下车窗，把头伸出去，嫌弃地看着那房子，看了看周围乱七八糟正在施工改造的样子，打量了半天，撇撇嘴，打转方向盘，掉头跑了，
文宇航刚解开副驾驶座上的安全带，要推开车门，忽然车掉头跑起来了，吓了一跳。
文宇航扶住：什么情况？你往哪跑？哎，你别开那么快啊，注意安全，我的天！
倪喃安静地看着前方安排说：你今晚暂时住到我们家的老房子里去吧，瞧你住的地方周边哦，像不像个样子嘛！哼，我都懒得上去看！
文宇航：啊？不会吧！
倪喃：那可不是？
文宇航理解地点点头：也是，在飞机上呆惯了，哪受得了贫民窟啊。
倪喃懒得搭理他，喝道：扎好安全带！
蓝色小汽车沿着华灯初放的城市街道，一路跑去，穿过立交桥，跨过安昌江上的大桥，最后离开大道，穿进小巷，东拐西拐转到一个小区门口，小区门口立了块大牌子，上面写着：安江花园。
车停在小区门口，被挡杆拦住。
倪喃探出车窗，往门卫室张望了两下，看见有人影，就大声喊道：王大爷，王大爷！
半天，一个矮墩墩的胖老头子穿着一身旧胯胯的保安服，带了保安帽，踢踢踏踏从门卫室晃出来，伸长脖子，往车里张望。
倪喃招呼道：王大爷，是我啊，开一下门！
王大爷看清了：哦，是你啊。
他停下来，按了一下手里的遥控器，栅栏挡杆抬了起来。
倪喃：谢谢你了，王大爷。
王大爷：耶，好久没看见你了，去成都了哇？
倪喃：就是啊，去成都上班。
王大爷吃惊道：你都上班了啊，没读书了哇？
倪喃：读完了啊。
车子就开了进去。
王大爷点头道：好啊，成都好啊，成都挣钱多啊——你们家又换车了？
倪喃：没得——朋友的。
王大爷狐疑地往车里张望了一下文宇航的脸。
车子在小区里沿着甬道，缓缓地左转右转，最后停在一栋楼下的停车位上。
倪喃把车刹住，熄了火，自己跳下了车，绕到副驾驶这边打开门，对文宇航说：到了，先去吃晚饭吧。
她小心地把文宇航从车里扶出来。
文宇航慌忙说：没事儿，没事儿，我自己可以。
小心下了车，文宇航左右张望着，看了看四周，认出这应该是本世纪初盖的那种老旧小区了。
文宇航就要去车后备箱拿东西。
倪喃介绍道：这就是我们小区——我们家以前住的小区。你莫忙拿东西，咱们先去吃东西。
文宇航：哦，好的，吃啥呢？
倪喃锁住车，把车钥匙递还给文宇航，说：我们小区门口有一家张米粉，好吃得很，我都有好久没吃过了，今晚就吃米粉，怎么样，你请客吧？
文宇航接过车钥匙放进单肩包里说：米粉儿不健康啊，里面有明矾，对眼睛，对身体都不好，还是少吃点为好。
倪喃撇撇嘴说：你的口气跟我爸一模一样，你们这些老年人啊……主要是我好久没吃了，偶尔吃了一次又不会死人。
文宇航：晚上有米粉吗，涪江米粉不都说早上才有的吗？头一次请你吃东西，哪能就请个米粉呢，换一款。
倪喃：唉，你不晓得，在外面好想涪江的米粉啊！尤其是我们小区门口的张米粉，尤其是他们家的笋子米粉，哎，好久没吃了，不行，今天非吃他一碗不可！
文宇航：……
倪喃过来扶着文宇航一起走向一家米粉店。
文宇航躲闪道：没事儿，我腿没事，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