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秦红棉性格酷烈,又是长者,不好随意评价。

    宋宁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换了个话题。

    “你们来苏州多久了?有没有出去转过。”

    木婉清叹口气:“来了五六天,师父跟刀白凤不对付,一天到晚斗嘴,哪还有心思出去。”

    “更何况这里还有那个姓王的恶女人,她们都担忧段正淳会去找旧情人重温旧梦。”

    “每日盯着你们的踪迹,不肯离开半步。”

    眼见提到另一位长辈,宋宁咳嗽一声,又说不下去了。

    只能干巴巴地道:“我观苏州甚美,既然来了,不妨出去走走。”

    “大人打大人的,咱们就不掺和了。”

    木婉清摇头,目光放空:“师父以前住在深谷中,只与我为伴,她……她很孤单。”

    宋宁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但我想,秦前辈,应该也不是要你陪伴。”

    “我不陪着她,又能到哪去?”

    “天大地大,何处去不得。”

    木婉清凄然,只说:“你不懂。”

    是,宋宁确实不懂。

    让这么年轻的一个姑娘,过早地接触与自己不相干的恨、爱,背上仇怨。

    秦前辈与刀白凤互相仇视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徒弟、自己的女儿此时也处在深深的痛苦之中。

    在秦红棉眼中,刀白凤是自己的情敌。

    可在木婉清眼中,那也是段誉的母亲。

    如今让木婉清夹在她们之间,她一个涉世未深的姑娘又该如何自处。

    这是为师之道?

    但秦红棉既为木婉清之师,更为木婉清之母。

    二人之间情感纠缠,确实要比常人更深。

    因此宋宁只能闷闷说一句:“可是你也要快乐,我觉得之前咱们一起去大理的时候,你还会开心。”

    “呵呵,”提到当初他们三人合力制服云中鹤的事情,木婉清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模样:“那一趟带咱们回去可是把黑玫瑰累坏了,后面好几天都不要人碰。”

    二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木婉清望见天色转暗,咬了咬唇,从怀中掏出一枚小小的香囊,递给宋宁。

    “这里面装了可以治伤的香粉,是……是给段誉。”

    宋宁瞧见木婉清伸出的指尖上有许多针眼,往日舞刀弄剑的江湖姑娘,也有了为心上人捏起绣花针的时候。

    轻笑一声,宋宁抬手去接。

    嗤地一声破空声陡然从身后传来,目标直指木婉清手中香囊。

    宋宁及时出指,将短箭打飞。

    香囊还完好停在木婉清指尖。

    木婉清脸色骤然惨白,她如何认不出来这支短箭属于谁。

    窗外传来一道女声。

    “婉儿,怎么偷跑出来了。”

    宋宁朗声:“秦前辈,来见旧友,怎么能叫做偷跑。”

    “好利的一张嘴,”秦红棉冷哼一声,从窗外飘进屋中,终于正眼看向宋宁:“刀白凤喜欢的人果然我都讨厌。”

    她看向木婉清:“婉儿,你这样是不成的。”

    秦红棉没有说重话,可就这么轻飘飘的几个字,却将木婉清砸得头脑发懵全身发抖。

    “而你,竟然还教唆婉儿做错事,当杀。”

    话音未落,秦红棉已经出手。

    刚才宋宁打掉她的短箭,知道这丫头武功不弱,因此秦红棉全没留手,一柄窄刀舞出层层刀光,将宋宁团团围住。

    木婉清奔来阻止,可她的武功全是秦红棉教授,一招就叫秦红棉点住。

    秦红棉杀气腾腾,宋宁却丝毫不慌。

    她抬起一只手,如穿花拂叶一般,从层层刀光中穿过,点在秦红棉握刀的手上。

    而刀光将她胳膊,手背划出的道道伤痕,却全然不理。

    因为只这一指,秦红棉整个手臂瞬间被冻住,再施展不了修罗刀。

    木婉清知道宋宁寒毒烈性无比,大喊:“别真伤了她。”

    宋宁再出手,化去寒毒,将秦红棉定住。

    “是晚辈冒犯了,请前辈宽恕则个。”

    秦红棉冷笑一声:“很好,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这么豁的出去,既然你不怕手被斩断也要点我,输了我也认了。”

    “怎么,要把我也捉住当人质去换刀白凤,呸,你想都别想,我恨不能亲自杀了她,就是了死了也绝不让她好过。”

    宋宁为木婉清解穴请她坐下。

    而后看向秦红棉:“我有一个问题,想向秦前辈请教:成婚生子,是玉虚散人一个人就能做得来的事情吗?如果不是,为何只恨她,不恨段正淳。”

    秦红棉不回宋宁,只骂:“要杀就杀啰嗦什么。”

    宋宁看向木婉清:“都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能告诉我为何要杀刀白凤吗?”

    木婉清怯怯地看了一眼秦红棉,她觉得宋宁说的有道理,既然刀白凤对师父不起,段正淳这个负心人也应是同罪。

    轻声开口:“是师父的师妹先前送了一封信来,告知让师父伤心这么多年的罪魁祸首,我见师父伤心,就说要跟她一起杀了那两个坏女人。”

    “秦前辈的师妹?”

    “俏药叉甘宝宝,就是万劫谷钟万仇的夫人。”

    宋宁默然。

    她们母女二人幽居深谷,秦红棉无法与段正淳厮守在一起,所以她伤心多年。

    但宋宁自己估计,段正淳情人不少,刀白凤虽然是王妃,也没真能将人困在府中不出门,否则怎么能情人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

    而且就以钟夫人先前表现,她跟段正淳没点过去?很明显,甘宝宝嫁人了仍念念不忘。

    这所谓的两个坏女人,究竟是真的害了秦红棉,还是甘宝宝自己最恨,并不好说。

    但无论如何,甘宝宝没有将自己的女儿钟灵扯进这些事中。

    “秦前辈,其实有时候跟外人多加接触不是坏事。”

    秦红棉大怒:“你骂我粗鄙无知。”

    宋宁摇头:“我是想说您十分自我,而且也没有好好教导木婉清。”

    木婉清怎么能听人这么说秦红棉,当即站起身。

    “宋宁,你再辱骂师父,我绝对要翻脸了。”

    宋宁来到秦红棉面前,目光直视对方。

    “段誉大木婉清一岁,可以说,您跟段正淳情浓之时,刀白凤刚九死一生诞下孩子。”

    “是谁更苦?您不知道?”

    “您只是不想知道罢了。”

    “如果您只是怨天尤人,指天骂地便罢了,可你是怎么向木婉清示范的。”

    “纵然做徒弟的要念着师恩,可晚辈也是第一次听到报答师恩是通过杀死师父的情敌。”

    “杀人者人恒杀之,今日你杀了刀白凤一时痛快,他日木婉清因此而死又要找谁报仇。”

    面对宋宁的一番质问,秦红棉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屈辱,她想反驳回去,但长年隐居生活和性格使然,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说辞。

    只恨恨道:“那是因为我太爱正淳了。”

    宋宁面露惊奇:“是吗?都说爱屋及乌,怎么秦前辈反而做不到,看来还是不够爱。”

    爱屋及乌这个词,秦红棉当然知道,宋宁用在此处,她下意识就要驳斥,可话将出口,又心想,她自问深爱段正淳,为何师妹都能对段誉和颜悦色,可她不行。

    难道真的让眼前这个丫头说中了。

    不!明明她才是最爱正淳的那一个。

    其余她所知的段正淳的情人,全都嫁人了,只有她,坚守着对正淳的爱,独居深谷中,连其他男人都不见。

    她……她怎么会不够爱正淳呢。

    秦红棉面色变幻,心中翻江倒海,一时想着和段正淳的甜蜜时光,一时想着自己一路以来的行为。

    就连宋宁站在她面前,也顾不上理会了。

    见此,宋宁冲木婉清招了招手,二人悄悄离开屋子。

    木婉清神情复杂地看向宋宁:“你说得是真的么?那我……我……”

    宋宁赶紧打住她的话:“我根本不通此间之事,你别乱听。”

    “那你不是在骗师父!”

    “这个嘛,”宋宁组织了一下说法:“我只是把书上说的拿出来用用,秦前辈不是被我骗了,而是这些话可能确实对她有所触动。”

    木婉清此时就是再不通俗事,也能听出宋宁在瞎扯:“那你干嘛提我,我想让师父高兴,就是死了也甘愿。”

    “可你出事,秦前辈会伤心。”

    木婉清闻言默然,想到他们师徒二人相依为命生活的情形,而后缓缓点头。

    宋宁走先几步,敲响段誉房门。

    木婉清惊慌不已,将香囊摔在宋宁怀里,生怕跟段誉见面,就要跑走。

    宋宁叫住她。

    “不想亲手给他?”

    段誉酒醉,听见敲门声,反应了好久,才坐起身来。

    打开门,门外是宋宁。

    “宋姑娘,怎么了?”

    宋宁递过来一个香囊。

    “这是一位你认识的姑娘托我交给你的。”

    段誉接过香囊,仔细观察,发现香囊针脚有疏有密,显然是新手所做。

    前后都翻遍,也没看出是哪位姑娘的手笔。

    正想抬头询问宋宁,对方却已经推着轮椅离开了。

    尚未酒醒,段誉脑袋胀痛,闻到香囊气味,竟然有些缓解。

    好奇里面装了什么香料,便打开口袋,将内容之物倒在手上。

    这一倒,段誉便知香囊何人所赠。

    因为在他手心中

    是一片片干枯的玫瑰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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