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

    昭城的三伏天,40度。

    苏筱筱坐在车里,戴着头挂式耳机,将第四罐红牛一饮而尽,随后揉了揉发胀的眼眶,继续紧紧盯着监视屏。

    这是她跟踪了近半年的电话诈骗团伙,她靠着自己研发的反GOIP电子取证系统,终于等到了收网的这一天。

    “行动。”苏筱筱道出指令,放下对讲机的手还微微发抖。

    她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苹果手表,心率居然到了130/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企图让自己的心跳平复,随后摘下耳机,要跟着大部队下车。

    “苏老师,您一晚几乎没合眼,剩下的我们来吧。”

    苏筱筱摇了摇头,坚定回答:“不,你们先上,我随后就来,我要亲手将他们抓住归案。”

    她下车时,感觉脚底像踩着棉花,精神也气若游丝向上吊着一缕,证明她还活着。

    终于等到这一天,这是她作为反诈专家以来,耗时最长的一个追捕。

    空气沉闷如同蒸笼,苏筱筱头重脚轻地走着,感觉喘不上气,她尾随大部队走进昏暗的房间,看到被绑起来的主犯,心脏重重一沉。电子手表上的心率,忽而飙涨至180/分。

    “怎么会是你?”

    她看到面前斗智斗勇近半年的人,竟然是她大学同学,两人曾经一起申请电子通讯专利,未料到毕业后,竟走向了两条截然相反的道路。

    “不过是赚钱,不用把自己整得多高尚,苏筱筱,如果有一个亿,你未必不会诈骗。”昔日好友在众人面前,对苏筱筱竟口出狂言。

    苏筱筱感到屈辱,开口反驳嗓子却无声,她心跳如擂鼓,再加上彻夜未眠,多日劳累的眼皮终不堪压力合上,陷入无声的黑暗。

    苏筱筱,昭市反诈专家,29岁,猝死在了电信诈骗抓捕行动上。

    *

    “小姐?小姐你醒了?”

    苏筱筱睁开沉重的眼皮,眼前是一副奇妙且陌生的光景,她感觉不对劲,眨了眨眼,视野余光逐渐变得清晰。

    眼前床上吊着青纱帐幔,一旁墙上是黄花梨书案,上面满满垒着线装古籍,古籍旁是数个乌木笔筒,满满当当如树林一般插着的毛笔,书案下方的青色瓷缸,三三两两摆放着画轴。

    苏筱筱蹙眉,这般光景怎么看都不像是在现代,她是在做梦?

    “小姐出了好多汗,奴为您擦擦。”

    小姐?什么小姐?

    苏筱筱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个身着靛蓝色棉布罗裙小女孩,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她感觉周身黏腻,虚汗浸湿了大半衣服,湿发贴着头皮很是难受,她伸手拨开乱发,只见一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出现在面前,白皙到刺眼的肤色让她再次蹙眉。

    与她平日风吹日晒的小麦色手臂截然不同,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皓腕,思虑这到底是谁的手?

    她猛然坐起,尚未反应过来血液急速上涌,刺得心脏急速一缩,砰砰地大力撞击她的胸腔,她不顾头晕,翻身光脚下床,看着妆奁旁的铜镜。

    铜镜中的倒影虽不甚清楚,但清丽秀美的轮廓,淡紫色香云纱的外袍,都彰显出这是另外一个时代,她在震惊中拿起书案旁的画卷,定睛一看,落款是清秀小楷:大昭朝,癸酉年庚申月辛丑日,苏筱筱。

    一个不可置信的想法涌上苏筱筱的心头:她,穿越了。

    穿越到了大昭朝,一位同样名叫苏筱筱女孩身上。

    苏筱筱虽不解,但多年职业素养培养出她处变不惊的能力,她极快冷静下来,拢了拢身上的外裙,看着叫不上名字的婢女,沉思片刻,开口道:“有个问题我想很认真地问你,你到底把我当做你的什么人?”

    在婢女蓝玉的记忆里,苏筱筱一直是温和娇弱,不争不抢的大家闺秀,岂见过她如此咄咄逼人之态,只怕是近几日变故,让她饱受挫折,蓝玉心中一惊,小姐该不会是要想不开吧?

    蓝玉跪在苏筱筱面前,握住她的双手,眼眶发红道:“小姐,你是我蓝玉的恩人,虽然您被牵连变为奴籍,将去荣府做下人,但是蓝玉会陪着小姐,不让你受苦!”

    苏筱筱眨了眨眼,蓝玉的确是个单纯女孩,只是换个提问方式,她倒是主动交代了。

    她寻思着蓝玉的回答,牵连做下人,大概率是苏府主人犯事所致,但到底是什么罪状?

    随即,她双手从蓝玉手中挣脱,扶起袖子装作擦拭眼泪,挡住半张脸,试探开口:“冤枉啊......”

    苏筱筱的声音不大,透过袖子传来,像是蒙上一层哀怨,蓝玉听见,本发红的眼眶奔涌出大颗大颗泪珠,泣声道:“老爷为官清廉正直,怎会伪造文契?”

    苏筱筱眉头微蹙,伪造文契?放在现代,不就是诈骗?

    她环视门外的金黄琉璃瓦,心中一凛,住在如此豪横的府宅,怎可能为官清廉?

    苏筱筱感觉眼前又是一黑。

    她与各式诈骗团伙斗智斗勇一辈子,一转眼竟然成了骗子女儿?

    这远比做下人更为屈辱。

    穿越过来一睁眼,她就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而她现在怕人起疑,不得不伪装成大昭朝苏筱筱的样子,以她的身份苟存于世。

    关于这个世界的信息,她一概不知,还得靠伪装,继续套话蓝玉汲取信息。

    苏筱筱心中百感交集,张了张口,又闭上。

    蓝玉见她神色发灰,急忙道:“小姐,离衙役过来还有一个时辰,我扶您再去歇歇?”

    苏筱筱闭眼思索,面色苍白,倒显得她出水芙蓉般的脸更显破碎,她摇了摇头,像是下了决断,再次反握住蓝玉的双手,道:“蓝玉,我对荣府很是了解,但你长年在府内,不了解荣府水深火热,跟着我,怕是会拖累你,现在还有时间,你赶快离开吧。”

    “不!小姐,我哪里都不去!荣府的情况,我很清楚!”

    苏筱筱见她上钩,故意反问道:“你知道些什么?”

    “虽然荣府没落,但家底仍算丰厚,只是荣家独子荣闫纨绔乖张,不被王公贵族所待见,小姐去了,可要多忍让。”

    苏筱筱沉默片刻,继续道:“那纨绔公子的事情,本就是城中人人皆知的事情,荣府其他的事情,你未必清楚啊。”

    蓝玉凑近悄然道:“小姐,听闻荣府公子白日虽花天酒地,但竟要参加今年秋闱。小姐您自幼才艺冠绝大昭城,老爷未出事前,城中公子时常登门谈坐。现事态转折,偏偏荣府出手将您买去,只怕有另外的打算。”

    苏筱筱瞳孔一缩,目光转向书案上的四书五经,神色已由灰转黑。

    蓝玉擦了擦苏筱筱额前冷汗,安慰道:“或许,对小姐来讲,是一个成为讲郎的机会呢。”

    苏筱筱万万没想到,这位苏小姐还颇有才情,让她一个理工女情何以堪。

    装大家闺秀她勉强可以,装学富五车?苏筱筱暗自头大。

    荣府的马车来了,苏筱筱不声不响抱起一摞书,登上马车,在颠簸中打开《尚书》,眉头凝成麻花一样读了起来。

    文言文甚是艰涩,苏筱筱竟也耐着性子啃下来,读到后面甚至入迷品出了滋味,忘记马车已驾着她到荣府。

    帷幔被人揭开,苏筱筱感到光线变化,朝车窗看去。

    马车外,一身形高大,身着茄色上好丝绸衣袍男子掀开帷幔,面容轻佻,声音上扬道:“苏筱筱?长得倒是不赖。”

    他看起来约莫18岁,眉尾和嘴角都漫不经心地扬起,眼睛却是冷的,定定地看着她,像是打量一个猎物。

    “荣闫!不得无礼!”

    荣家主人荣金棠喘着粗气赶过来,礼数备至地请苏筱筱下马车。荣闫嗤了一声,默不作声地跟上他们身后。

    一切如蓝玉所料,苏金棠将苏筱筱请来,正是为了儿子秋闱一事。苏筱筱哪能推脱,装作云淡风轻地接受,不忘感谢老人家福至心灵。

    荣闫则吊儿郎当地斜倚在太师椅上,托腮一声不吭,懒洋洋地看着她。

    苏筱筱本以为快忽悠过去了,荣闫冷不丁来一句:“听说苏小姐才情冠绝大昭城,精通礼乐射御书数,荣某不才,可否请教一二?”

    苏筱筱本能想拒绝,察觉到荣府老爷期待的目光,只得硬着头皮答:“无妨,荣公子请讲。”

    荣闫坐直身子道:“纸上道来终觉浅,荣某近日与友人钻研算术屡遭碰壁,题目在友人处,苏小姐可否随荣某去一趟?”

    古代数学?能有多难,苏筱筱暗自觉得庆幸,点头应下,跟上荣闫出府上了马车,荣闫亲自驾马,一溜烟地往花街柳巷里奔去。

    荣家老爷在府中沉默片刻,顿感不妙,“天杀的!荣闫那个畜生!快把他们拦下来!”

    下人急忙出门,荣闫已架着马车不知踪影,荣家老爷瘫坐在凳子上,喃喃道:“他是要带苏家小姐去赌坊!”

    *

    苏筱筱被荣闫带入赌坊那一刻,感觉耳朵发烫。

    “这就是你说的算术问题?”

    荣闫未回答,似笑非笑地挑眉,双手搭上苏筱筱瘦小的双肩,手掌用力,重重把她压在赌桌旁。

    他见苏筱筱一动不动地盯着桌上的赌资,未如他期待般大惊失色,眼神发暗,弯腰不怀好意在她耳旁低语:“你帮我一把,赢了就算你的,输了,就陪在座的几位公子一晚。”

    苏筱筱仿佛没听见他在说话,缓缓拿起一枚骰子在阳光下掂量着,神色自若。

    随后,她把骰子放在碗里摇了摇,沉闷滞重的声音传入耳,不似正常骰子般清脆。

    多年反诈经验告诉她,骰子有问题,八成是灌了铁。

    苏筱筱低低笑出声,有意思,反诈专家穿越成了骗子女儿不算,还被人骗到了坑蒙拐骗的赌坊里。

    在大昭国,装大家闺秀远远不够她苟命。

    啪!她重重地把碗扣在桌上,沉声对荣闫道:“这算术题好解,但我有个条件。”

    这分明是个死局,她却偏偏往里跳,荣闫愈发觉得苏筱筱有意思,不知道她是鲁莽还是志在必得。

    荣闫勾唇打量着她,回答:“你尽管提,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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