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死现场

    下午课后,我们随着学生大军浩浩荡荡走出教学楼,我感觉好多同学都在有意无意地瞅我,不是幻觉,真真切切。我意料的事情发生了,我成了聚光灯下的女孩。

    尹儿告诉我,校内网上,都是关于我和樊逸的言论,诸如:“樊逸答应姚美叶的追求了!”“樊逸和姚美叶表白了!”“樊逸有女朋友了!”“姚美叶和樊逸好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我和樊逸谈恋爱的消息是被光速传播的吧。我和姐妹们在食堂刚坐下,一个街舞社的女孩子突然跑过来告诉我,欧阳曼哭了一个下午,都没去上课。晓丽立马就开怀大笑起来,我急忙冲她使了使眼色,让她收敛一下,因为她的夸张反应,把街舞社的女孩子吓了一跳。

    终于等到那个女孩子走了,晓丽迫不及待地大笑道:“太解气了!哭死她!瞧她以后还能威风的起来吗?她马上就要成为学校里的大笑饼了!”

    不知为何,我并不开心,尽管特别讨厌她,此刻,却做不到幸灾乐祸。我似乎有些同情她,或许她比我更般配樊逸吧。

    尹儿说,她和洛林晚上去自习室上自习。我问她,樊逸干吗去了?她瞪着我,满脸惊讶,“你男朋友的行踪,为什么要问别的女孩?”

    我扪心自问,我哪里做错了?可是,我的的确确不知道樊逸干吗去了!中午分开的时候,他不是和白洛林在一起吗?现在,白洛林联系了尹儿,那他呢?

    “我得去图书馆值班,樊逸就算约我去上自习,我也没空。”我对尹儿说道。

    “嘴真犟!你给他打个电话,约他呗。他不约你,你就约他!你这样磨磨叽叽,婆婆妈妈,唧唧歪歪的,真麻烦!”晓丽急道。

    “我约他干什么?我真的要去图书馆值班。”我重申道。

    “那你约他一起去图书馆。”晓丽斩钉截铁道。

    “你真是说笑,樊逸去过几次图书馆啊?!我约他去图书馆,肯定会被拒的!”

    “他拒绝你,你就和他分手!”

    我惊恐地望着晓丽,不可思议道:“你确定我会傻到主动和樊逸提出分手吗,而且仅仅是因为他拒绝和我去图书馆??”

    “你怎么这么笨呢?!我不是真的让你分手,我是让你试探他!”

    “打住!打住!真是损友一枚,我才不会听你的呢!搞不好让你整失恋了!”我说着,背起包,扭头就走,背后传来晓丽的埋怨声,她竟然说我是榆木脑袋!

    我转头道:“你谈过几次恋爱?你哪有恋爱经验?还来教我?!榆木脑袋才听你的呢!”

    我向图书馆走去,一路上却魂不守舍。我拿出手机,犹疑了好久,最终鼓起勇气拨出了樊逸的电话号码。我想自己是疯了,竟然真的要约他来图书馆。因为,我真的特别想见他。

    “喂!”

    “……?”

    什么情况,我怎么没听到“嘟……”,直接就听到了樊逸的声音,一时竟忘了要说什么。

    “姚美叶,是你吗?”樊逸疑惑的声音传进了我的耳朵,我急忙说了一声“是!”

    “怎么不说话?”

    “我……我忘了要说什么来着?”

    “记性这么差?你是怎么考上大学的?”

    “我是蒙的。”

    电话里传出了樊逸的轻笑声,只听他说:“早知道你这么会蒙,上学期毛邓考试我不应该给你试题答案。”

    “晚了,反正你已经给了!”

    “知道我刚才在干什么吗?”

    “我当然想知道你在干什么?”

    “我刚才翻开手机通讯录,找到你,正要拨打你的电话,结果你就打来电话了,算不算心灵感应?”

    我突然发现樊逸油嘴滑舌起来,竟然是这么可爱,我急道:“当然是心灵感应了!我想起你的时候,你正好也想起了我。”

    “你上次不是说你的课余生活太单调了吗?现在天太冷,好多活动受限。晚上,我约你去看电影吧!”

    “我……我晚上要去图书馆值班……”我沮丧道。

    “我找个人替你!你现在往学校北门走吧。”

    “啊?你要找谁啊……”

    “我不确定,我得打个电话。你现在只管往出走。”

    挂掉电话,我忐忑不安地向校门口走去。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事,就这么扔下图书馆的工作一走了之,万一樊逸没有找到替代我的人,我的下场将会很悲惨。

    夜色朦胧,校门口昏黄的灯光下,小商小贩生意火爆,一副热闹十足的景象。

    我走上人行道的时候,樊逸的车刚刚好停在了我的前面,我急忙上了车。

    “找到人了?”屁股还没落座,我就急问道。

    “没有。”樊逸淡然一道。

    “那不行,我得回去。”我说着就要走,可是,我的胳膊突然被樊逸的手紧紧握住,我回头望向他,只见他笑道:“不是吧,吓成这样?图书馆的管理员看来很威风啊!放心吧,我已经找好了!你可以安心去看电影了。”

    “你找谁啦?”

    “你不认识,别管了。”

    “不行,没干过的人他干不了?在图书馆工作的学生我都认识,你说嘛,你找谁了?”

    樊逸瞅了我一眼,摇头笑道:“我和学工处的朋友说了一声,他们给办。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肯定不会影响你的工作、你的信誉、以及你在老师眼里的形象。”

    天呐,简直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一下子就说中了我的担忧!我笑道:“我就相信你一次。”

    “昨天我从蓝鸟出来的时候,看到你在大厦外盯着一个玻璃橱窗看了好久,在看什么啊?”

    “你在哪里看到我啊,我怎么没有看到你。”

    “我就是开着昨天晚上开的那辆车啊,你那么专注地盯着那个橱窗,肯定很难注意到我了。”

    “哪有?是你总换着车开,我能认出你才怪!”

    樊逸笑了笑,侧过身从后排坐上拿出一个纸袋,递给了我。

    我打开一看,里面竟是我昨天盯了好久的那件皮衣外套和白纱裙。

    “我下午从蓝鸟出来的时候,特意去问了一下,你是不是盯了这件衣服好久。”樊逸道。

    我心里百味陈杂,幽幽道:“你把它买下送给我啦?”

    “不然呢?你希望我送给别人吗?”

    “我当然没有这个意思!我是很喜欢这身衣服,可也就是欣赏一下罢了,它太昂贵了,不是我能承受得起的!樊逸……我……我不想你这样!你能注意我,而且亲自去打听我的事,我就已经很感动、很开心了。我并不想让你买下它,它很美,但不适合我。”

    “第一次送女朋友礼物就被拒收了,真是太尴尬了!把它退了吧,我会被那几个店员笑话,既然这样,我只能把它送给别人了!”樊逸一副无奈的样子说道。

    “不行!不能送给别的女生!这是我的礼物,不允许你送你别人!”我急道,因为着急,我竟然把包装袋抱得死死的,而当我看到樊逸脸上划过的一丝笑容,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我正颜厉色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樊逸笑了笑,并没有回答我。

    车在电影院门口停下了,丝丝冷风拂过,我却感觉不到一丝凉意。这是大学期间,我第一次来电影院,而且,还是和樊逸一起,我的兴奋,难以抑制。

    我们站在售票口,盯着大屏幕上正在上映的几部电影,犹豫不定。

    毫无目的地来电影院的尴尬,就是很有可能悻悻而归,不是时间不允许,就是影片不爱看。突然,我眼前一亮,发现了我认识的为数不多的外国明星中的一个——凯特·温丝莱特。

    我激动道:“凯特温丝莱特不是泰坦尼克号里的rose吗?她演的电影肯定好看,我们就看这部吧,而且,时间也合适!”

    我兴奋地望向樊逸,不知为何他竟有一些犹豫。“怎么了?”我急问道。

    不安的我,紧张地望着他,真担心就这样扫兴而归,在来的路上,我可是一直沉浸在幸福的期待中。

    “听你的吧,就看这部。”樊逸答应了,看着他买了票,又买了咖啡和奶油爆米花,我笑逐颜开。

    幸福像棉花糖一样,而我,活生生掉在了棉花糖堆成的海洋里,被甜炸了。我坐在樊逸身旁,一口一口吃着爆米花,心里有亿万只小鹿在乱撞,真想先来段劲爆disco,释放一下心中的亿万分激动,再安静坐下来看电影,然而,电影刚开演没多久,我就目瞪口呆,迫切想要离场。

    这部《朗读者》竟然是以大尺度的爱博眼球的,男女主人公经常一丝也不挂出现在镜头里……

    我脸红心跳,羞臊难耐,有过一万次想要离场的冲动,可是,影院里坐着这么多人,突然走掉未免太过于尴尬。况且,票也买了,不看的话又白浪费了钱。突然间,我明白了樊逸之前的犹豫之态,他应该早就知道这是一部“大尺度”影片。

    愁云惨淡万里凝,我心中凄惨,苦不堪言,感觉自己脖子以上,全部发烫,足以烧开一锅水。

    刚确认恋爱关系,就看了这样的电影,真不知在樊逸面前如何自处。真想转头看看他,是不是也和我一样,羞红了脸,可是,我根本不敢,只能屏声静气、身体僵直、内心翻涌,斜睨着电影画面。

    随着电影情节的展开,男女主人公的肉肉关系升华,转而演绎出了动人心魄的爱情故事。影片以二战为背景,还参合了复杂的道德和人性问题,剧情逐渐变得沉重,最后,剧中女主人公死掉了……

    我和剧中的男主人公一样,情凄意切,甚至更甚。

    从影院出来,冷风习习,我张了张嘴,却感如鲠在喉,竟什么也没说出来。

    樊逸瞄了我一眼,平静自若道:“你是不是想说,虽然电影的表达方式十分露骨,但意义却十分深刻。”

    “对对对!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我惊喜道。他竟然一句话就把纷乱的思绪理顺了,我禁不住追问道:“你是不是也觉得女主人的结局有些悲惨?她的心里装着的是爱情,可是男主人公原谅不了她的过去。二战里,又有多少人能撇清自己身上的罪恶呢?”

    “你说得很对,确实在那个年代里,有人施恶,有人旁观、漠视,谁也清白不了。但是汉娜根本认识不到自己的罪行,她认为不识字是耻辱,相比之下帮助纳粹施恶却轻得多。直到经历了多年的牢狱生活以后,即便她读了书识了字,却依然没有忏悔自己的罪行,她和迈克根本无法在一起,一个接受过高等教育,一个是文盲,他们三观不一致。”

    樊逸分析得入木三分,十分透彻,可是我的心却透凉。他怎么可以这么理性而坚定?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三缄其口。

    我跟在樊逸身后上了车,沉默使空气变得凝重。樊逸似乎觉察到了我的异样,他启动车后,笑道:“还沉浸在刻骨铭心的爱情里无法自拔吗?”

    “我就是觉得汉娜很可怜,她的爱没有得到回应,明明迈克也爱她,可是他就是不接受她。真的是太虐了!”

    “虐?确实很虐!你这个形容很贴切!”樊逸若有所思道。

    网络流行用语又因我而提前问世了,我一急,不经大脑,口无遮拦道:“樊逸,你说是不是男生太理性,女生太感性,所以在恋爱关系里,受伤的永远是女生。”

    “也不是吧!就像咱两这样,你动辄就一副刑讯逼供的样子,受伤的人应该是我。”樊逸眉眼浅笑道。

    “我哪有刑讯逼供?我只是有点……有点……”我支支吾吾了半天,“没有安全感”几个字终究没有说出口。

    “有点受宠若惊,是不是?”樊逸笑道。

    “真是自恋!”我忍俊不禁道。

    “像我这样玉树临风才华横溢风趣幽默温柔体贴无可挑剔的人,不自恋都难!”

    “词典背得不错!”我笑道。

    “可惜,这些词还不足以形容我!我还得好好背词典!”

    我乐不可支地望着一本正经逗趣打混的樊逸,发现笑容也爬上了他的眉头,久久散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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