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阿呆和阿瓜被拆散后，上课的氛围确实正常了许多，至少老师不会再全身痉挛、口吐白沫。只是我内心深处多了一点点的失落。因为寻常不再需要借我的笔记本来抄，我就少了一个可以往教室后面跑的理由了。

    但阿呆不一样，他每节下课都会风雨无阻的往后跑，虽然教室最后一排已经不再有属于他的专属座位，可阿瓜会心甘情愿地分出半个椅子，兄弟俩勾肩搭背相依在一起，总要待满十分钟，再含泪挥别，期待下一次课间的到来。

    阿瓜王军从书包里抽出新一本漫画，塞进阿呆陈浩手中，另一只手嘱托得拍上了对方的手背，说：“南哥，你那宝地太贫苦了。别的也没啥能给你的，先拿这漫画救救急吧。”

    “兄弟，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陈浩推脱，把漫画书推到王军的怀中。

    “南哥，你就别跟我客气了。咱俩谁跟谁啊，只要漫画不被老师没收，你想看多久都行。”

    “睁大你眼睛好好看看！”陈浩一激动，动作幅度大了些，屁股悬空，人差点翻倒在地。他索性离开了椅子，转身坐到了桌子上，“我就连扣扣指甲缝，都能被老师发现。还让我看闲书？你要是想给老师进贡，不用非得通过我。”

    “啥进贡呀，瞧你这话说的。”王军笑嘻嘻得又把漫画收回到书包里，“我这不是不知道嘛，咱从来也没坐过第一排呀。”

    “那你现在跟我去前面感受一下。”陈浩拉起王军的手腕起身就要向前走，后者抖三抖，甩开桎梏，一个屁股墩结结实实得坐回到椅子上，“不去不去，您那是皇城根儿，我这小老百姓去不得，去不得。”王军摇手摆头，晃得像个拨浪鼓。

    “停。”陈浩居高临下，一手摁在王军的头上，就这时，身侧传来“扑哧”一声。

    简直扬眉抿嘴，企图掩盖住面上的笑意，眼神重新回到手中的书页上，看得煞有介事。

    “看的是啥呀？”陈浩好奇，劈手夺过小册子，“班长你居然还看漫画！看的还是...”英语单词书大小的画册，手感比B5的课本要舒服得多，拇指正巧抵在简直翻开的那一页，一张大图占满了全部版面，画面上两个男学生衣衫不整得纠缠在一起，有个小细节图，画着上位男生附耳说着悄悄话，下位男生满面通红，抿唇不语。

    陈浩脸红了，画册烫手了，上课铃声适时响起了。他嗷一嗓子，就把漫画书扔回给简直，人掉头就跑，跟老师步调一致的，在铃声停止前，回到了讲桌旁。

    “班长，南哥怎么了？”王军疑惑不解。

    “他想好好学习了。”简直唇角微勾，如此回答。

    20.

    一周过了，宋宇则的伤腿可以下地了，他再不需要霸占着同桌的椅子了。空了一个的第二排需要补齐，于是，他的同桌就又顺理成章得回到原来的位置上。于是，自他往后的一整排人再次调整座位，全员向前提进一格。

    王军还在座位上恋恋不舍，挥泪和留在原地的简直告别，而他未来的新同桌——张琪已经开始撺掇让简直鸠占鹊巢，斜刺突进，占了王军的位置，过来和她当同桌。这话也只是开个玩笑。简直霸气得把王军的课桌向前一推，原本被书包挡着的瓶瓶罐罐一下子就暴露无疑，简直指着地面上残留的垃圾留了一句话，“赶快给我收拾干净了。”

    班里的位置又发生了改变，这下子，落单的人变成了简直。

    身为市重点中学的语文老师，刘老师最爱看的就是对仗，什么春联、绝句、律诗、骈文，辞藻华丽，字数工整，看得人赏心悦目。但换到自己班上时，明明有对儿不能凑，这对强迫症人来说，实属是煎熬。

    午休，学校食堂。

    王军举着盛饭的餐盘，把陈浩堵在墙角，一脸幽怨地问：“南哥，你怎么下课都不来找我了？”

    “就这事儿啊——”陈浩扒拉着米饭，含糊回答，“就10分钟，老实呆着吧，这不中午一块儿吃饭了嘛。”

    “南哥，你变了。”王军一脸怨妇，“班长说得不会是真的吧？”

    陈浩听到简直的名字，天灵盖一激灵，瞪大眼睛紧张问，“她，她说什么了？”

    “哇，南哥，你真变了，我就只是提她一句，你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王军无情嘲笑，被陈浩一巴掌呼在了后脑勺上。

    “她说什么了！”陈浩追问。

    “她说你要好好学习了。”王军老实回答。

    ...

    刘老师正巧路过他俩身后的剩饭托盘回收点，脑中若有所思。

    21.

    我们班最初的座位分布为：两人同桌为一组，一横排有三组人，分别在靠窗、中间以及靠门位置分布，教室共有九排，正好是54人。

    但因为陈浩喜提风水宝座，这个四四方方的矩形阵营就被破坏了。

    周二下午的第四节课，是例行的班会时间。

    刘老师结束了要收费、要通报、要整理、要填表的一系列事情后，就在班里做了个大动作。

    首先是让我们靠门的所有人都搬上自己的桌子椅子向后平移一格，然后她再亲自走到陈浩身边，举止端庄，面容和善。

    “你搬桌子到门口的第一排吧，别总坐讲桌这儿吃灰了。”刘老师遥手指着远处的简直，“还有，班长简直，你也来坐第一排吧，还跟陈浩当同桌，好好带带他。”

    刘老师说完这句话，班里一半以上的人都齐刷刷得回头去看热闹。就见简直鲜少激动的脸上多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狰狞。陈浩这时倒是很有眼力价，他跑步前进，帮着简直搬了桌子，又折回去搬了椅子，这献殷勤的样子看得刘老师很是欣慰。

    终于有人能镇住这个大魔王了。她如此想。

    但我却觉得，陈浩的殷勤并不是怕简直，更像是在愧疚讨好。

    之所以我能脑洞大开，实在是因为，他俩这次坐的第一排原来是属于我的位置。虽然座位向后退了一格，但作为福利补贴，我现役的第二排反倒成了吃瓜最前线。看着一个面若冰霜的班长，身边跟着畏畏缩缩的学渣，总觉得有什么故事正在我的脑海里开花。

    22.

    要说故事，还真有一个挺有意思的，虽然在正常的时间线上一时半刻还排不上它，但在我的吃瓜小本上，绝对是热度爆表的。

    那得等到第一次校篮球赛后，班里就剩三三两两的人还留在教室里。

    简直一如往常的拿出她的耽美读物，津津有味的看着。

    陈浩提溜着他的书包，站起身来就要离开，此时的教室门已经被他打开了，半只脚也踏了出去。

    我亲眼看着他犹犹豫豫地在教室门口墨迹着，迟迟拽不起来另外的一条腿。

    班里又少了几人后，陈浩学着迈克尔杰克逊的太空滑步，溜回到简直身边，把自己藏在书桌旁的角落里，一手撑在简直的桌子上，用词客气，声音轻柔地问：“那个，班长，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简直没有回答，只是抬头看向了他。

    “就是，你为啥喜欢看两个男的啊？”他说这话时，吞吞吐吐的。

    “这是耽美啊，小众爱好。”简直回答得很是自然。

    “啊，对，好像是这么个叫法。”陈浩用手指粗鲁地揉了揉眼睛，继续道，“但这两个男的，怎么搞对象啊？多尴尬啊。”

    简直放下手中的漫画书，五官开始认真起来：“性别和爱情之间是没有任何必然联系的。在没有找到真爱之前，你也不能保证自己绝对就不会喜欢同性。”

    “我是绝对不会喜欢的！”陈浩立正站好，三根手指朝上，绷得笔直。

    “很多0在最开始也不承认自己取向有问题。”简直宽慰得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陈浩虽然听不太懂，但直觉不会是什么好话。

    “你有没有经常跟某个人混在一起，相处时嫌弃，但不见面又甚是想念？两人几乎无话不谈，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心意？有事没事就喜欢动手动脚，制造各种肢体接触的可能？你要知道民间有一句俗语，叫打是亲，骂是爱...”

    在简直的洗脑包影响下，陈浩居然真的联想到了一个人的名字——

    “南哥？还不走？”说曹操曹操到，王军怀抱篮球，一身是汗的从后门进来。人快到面前时，伸手就要揽上陈浩的肩膀，被后者一个踉跄给躲了过去。

    陈浩的耳朵里回荡着简直说的最后一句话——打着亲，骂是爱。他原本因条件反射而抬起的手，强靠意志将五指收拢，攥成拳头默默收回到了身侧。眼睛看着王军这张嘻嘻哈哈的臭脸就越加心烦，不能打，也不能骂...

    忍到最后也没忍住，陈浩抬膝上顶就是一脚，直接把王军踹到了教室外面，篮球也被弹了出去，在过道里跌跌撞撞的，像极了他此刻波动不安的内心。

    谁承想，简直刚好把上面没说完的半句话给接上了：“打是亲，骂是爱，情到深处用脚踹！”

    “...W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