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康安对着窗外出神良久，才从突然涌入的记忆中回过神来。
歌声依旧在继续，他悄悄地掏出手机给靖瑶发微信：“这是什么歌？”
靖瑶看到微信，回道：“广寒宫破阵曲。”
福康安：？
不过靖瑶也由此深刻地认识到给福康安普及凤凰传奇歌曲的重要性：好听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怕他不知道，露馅了，让人以为他是间谍卧底。
……毕竟真的有人靠凤凰传奇的歌抓到了间谍。
于是在赵父又试图和福康安套话的时候，靖瑶把凤凰传奇大部分她叫的上名的歌转发给了福康安听。
赵父这样上了年纪的，和小辈聊天说话，就是不由自主地要查人户口。
靖瑶装作无所谓地转头看窗外，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其实耳朵一直支棱着听他们在聊什么。
可怜福康安还没从抱得美人归的记忆中清醒，就得应对赵父连环炮般的言语试探。
福康安实在很想知道，回到营帐后，他到底有没有把靖儿给吃干抹净。
比起这个，别的都不重要。
至于赵父的试探，他还真没觉得有多难接受或难以回答，宫中朝堂中，这样的像这样的明枪暗箭多了去了。
直到赵父试探到福康安有没有女朋友时，靖瑶这才瞪了她爹一眼，小声道：“……老爹！你问什么呢？”
赵父觑着女儿的神色，见她毫无娇羞之态，只有单纯的尴尬：“那不是现在年轻人都谈恋爱早吗？”
靖瑶：“……都早吗？那我呢？”
赵父：“……”
忘记了，女儿是朵牡丹花。
见赵家父女自己斗起嘴来，福康安识趣地闭嘴不言。
海阳高铁站所在的小镇本来就有不少海阳美食相关的店，找一家粿条店还是很容易的。
“老哥，来两份海鲜粿条。”
福康安和靖瑶下车时，赵父已经和店家两人互相点起了火。
“哟，头家来了——”
店家看到靖瑶旁边还站着个少年，用海阳话笑问：“小妹放假回家了？这位是……？”
赵父淡定地解释：“亲戚家的小孩，来家里暂住，顺便就带他来接阿妹。”
他的话，店家当然不会去质疑什么，只是感叹了一句“你们家基因真好，小孩个个长得都好看”，就转身掐了烟去做菜了。
福康安和靖瑶分坐在桌子两边，两双大眼对着瞪。
而赵父已经施施然地坐到了店家后面待客的沙发上。
这里不是别的地方，不能调情。靖瑶无聊地低头玩手机，就看到福康安下车时给她发的消息。
“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
“为什么边上没有云彩”
是月亮之上的蒙语歌词。
靖瑶一怔，这才想起来，他从小在宫里长大，只怕没少和蒙古王公打交道，又有章总的高要求，懂蒙语也很正常。
他冲着靖瑶微笑：“我翻译的可对？”
靖瑶默然点头。
这两句歌词也是福康安听了全首才确定下来的，从前的北京话和现在都有出入，更别说是蒙语了。
不一会儿，店家便送上了两碗热气腾腾的海鲜粿条。
靖瑶和福康安看着两碗几乎快隆起的满满当当的粿条，陷入了沉思：“……”
靖瑶：“……我们在大量的海鲜和猪杂中发现了少量的粿条。”
福康安：“……”
事实确实如此。
福康安不得不拿筷子往下翻才找到了她们所说的“粿条”，他诧异地看了靖瑶一眼，但是没说什么。
吃饭的时候，他们好像又回到了初识时的模样，一言不发。
吃完饭，靖瑶坐到赵父身边，小声咬耳朵：“爹，啥时候能走啊？”
赵父一瞪眼：“你这孩子，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这是你爹的朋友，哪有吃顿饭就走的理儿？”
靖瑶撇撇嘴，转头跟福康安无声地比了个口型。
福康安立刻读懂了她的意思：
开始了。
果然，接下来赵父就和闲下来的店家一起坐着泡茶，店家也不出所料地招呼他俩喝茶。
赵父不着痕迹地往福康安的方向瞄了一眼：他知道，外地人是没有喝工夫茶的习惯的。
幸而福康安跟着靖瑶在林邑喝过几回她泡的工夫茶，学着她的样子这才没出什么岔子。
而福康安也正盯着店家泡茶的手法：店家左手夹烟，右手还能执茶碗，动作干脆利落、大开大合，显然这种事儿对于他而言是家常便饭。跟他一比，靖瑶当时泡茶的手法可以说相当青涩了。
福康安看了一会儿，便移开了目光。
哪怕靖瑶泡茶的手法并不纯熟，他还是爱看她泡茶的样子，还是爱喝她泡的茶。
茶过三杯，又来了一两个客人喝茶，话题就莫名其妙转到了靖瑶身上。
从三湘大地的饮食习惯，一路问到靖瑶为什么不吃辣还要去湖南，为什么学学前教育还要去那么远，不留在海阳当地的师范院校云云。
字字句句，福康安听得是心惊胆战——没一个字母是靖瑶爱听的，全踩在她的雷点上。
……也是个人才了。
福康安瞬间明白了靖瑶为什么过年要跑到厦门去了。
……要是过年的时候走亲访友都这么个问法，以靖瑶的脾气，她不暴走，他都要怀疑靖瑶是不是被人穿越了。
福康安知道，靖瑶是个看似谦和温柔，实则心高气傲之人。君不见，自己前世送了七日礼都没换回，那个看着温柔和平、宫里三巨头人人夸赞的她好话一句。
眼下，若不是碍着赵父和店家在场，她恐怕早就发作了。好在她本来就因为长途奔波而脸色有些苍白，如今沉下脸，假笑也不显突兀。
果不其然，多聊了一会儿后，赵父带着二人告辞回家，而靖瑶上车时，几乎是把车门甩上的。
她心情很差。
赵父知道靖瑶这是猫儿炸毛了。可留在那里喝茶是他要求的，一时间也不敢再多问福康安什么，就怕靖瑶在外人面前发作大小姐脾气，跟他吵起来，有损他当爹的威严。
不过，靖瑶没有。
她全程戴着耳机，闭着眼睛，不说话，安安静静的。
他上次见到这样的靖瑶，还是在医院时，福康安的不信任把她激怒了。
两个人——主要是靖瑶单方面足足冷战了好几天，福康安早在那天她走后就后悔了。
也不知道赵父要怎么把女儿哄好。
“瑶瑶，起床啦，到家了。”
要是小时候，赵父就把女儿背上楼了，可是现在又有行李福康安又在场，赵父还是选择把女儿唤醒。
靖瑶立刻睁开眼，冷淡地“嗯”了一声。
她开车门，完全没有自己拿行李的意思，就看着赵父帮她拎行李。
福康安原本觉得她这么做似乎有些过了，没想到赵父带着二人离开停车场，进了一栋高楼，乘上了电梯。
这就是靖瑶的家？他不着痕迹地悄悄打量了一番。
赵父刷了卡，按了最高的楼层。
“瑶瑶，你一会儿带着小傅先去二楼安置，等晚上再去吃火锅。”他和缓着语气说道。
“知道了。老妈呢？”靖瑶淡淡地问。
赵父：“我当时出发接你们的时候，你妈还在公司呢。”
靖瑶于是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
电梯一开门，她们就看到一扇开着的门。
靖瑶侧过脸对福康安说：“进门换鞋，门口有一双新拖鞋。”
福康安乖巧地点点头。
她们刚到门口，赵母沈自芳便迎了上来。
靖瑶冲上去抱了抱母亲，而赵父在后头用海阳话对沈自芳开玩笑：“令女寻了个佳婿回来啊！”
事实上，当福康安用普通话跟赵父打招呼时，赵父就知道他不会海阳话了。
靖瑶转头冷冷地看着赵父，翻了个白眼，拎着自己的行李自顾自进去了。
沈自芳用海阳话嗔怪道：“两个人都还是孩子，当着人家的面瞎说什么呢？还好人听不懂。”
福康安：“……”
不，其实他猜得出来。
虽然靖瑶扔下所有人，自己先去放行李了，但沈自芳还是知道照顾客人的：“来来来，小傅，先换鞋，鞋给你准备好了，在这里——来了就当自家人，别客气。你的房间也给你收拾出来了，就往里面直直走，最里头的右边那间，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你可得说啊。今晚带你和瑶儿一块去吃牛肉火锅，这可是海阳特色美食。”
福康安换好了拖鞋，对沈自芳谦和一笑：“谢谢阿姨，您安排得真妥帖。”
沈自芳眼中精光一闪，面上笑呵呵的：“我们家待客之道是这样的，我带你进去吧。”
“妈，我带他进去。”
靖瑶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在门口，神色淡漠。
“好吧。”沈自芳点头。
靖瑶看了福康安一眼，后者心领神会，跟着她进屋了。
“这是你的房间。我们家一般当做客房用，挺久没人住了，应该是我妈这两天收拾出来了。”靖瑶把人领到客房里，“我的房间在这条过道靠前一点的左边，刚刚路过了。”
福康安点头，在靖瑶介绍的时候，把门虚掩上，然后抱住了她。
靖瑶身形一僵。
她小声道：“……你干嘛，被我爸妈看到你就死定了。”
福康安依言松开手，温言道：“阿靖，别和不值当的人置气，也别和自己置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