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了会儿自行车,靖瑶看着他骑得还不错,便撂开了手。
“等过两天带你去牌坊街。”靖瑶开始画饼。
“牌坊街?”福康安好奇道,“那是什么地方?”
靖瑶思考了一下:“……就是有很多个牌坊的老街。”
福康安:“……”
听君一席话,听了一席话。
不过到时候看了也就知道了,这倒是不急。
“对了,你知道为什么肠粉叫做肠粉吗?”靖瑶撂开手后正看着手机,忽然对福康安笑眯眯地说。
怎么忽然提到这个?
福康安有些疑惑,但还是很配合地说:“是因为其形似动物之肠?”
不愧是爷俩,想都想到一块去了!
靖瑶狂笑不止。
福康安看到她这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跟我有关系?”
“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靖瑶笑完,客观道。
福康安:?
“老实交代。”他刹住车,转头看着靖瑶。
靖瑶举双手投降,然后就把那个乾隆和肠粉的民间传说复述给福康安听。
福康安:“……”
“这很难评。”靖瑶还在后面补刀。
“怎么什么都能和老爷子扯上关系?”
福康安骑着车开始转圈圈,靖瑶就在一边坐着看。
“谁让他爷下江南是巡视河工,他下江南是吃喝玩乐。”靖瑶抱膝坐着,头搭在膝盖上,“为了体现自己的吃食历史悠久、美味无比,可不就要造些传说吗?传说造出来了,就他爱往外头瞎跑瞎乐,不就要往他身上靠吗?”
福康安:“……可这也太过分了吧……”
是他二爹听了都要报警叫兆惠出动一空输把人送上天的程度了。
“干嘛?他得了知名度,百姓得了钱,这明明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嘛。”靖瑶非常淡定,“他从百姓那里拿走的民脂民膏,最终以这种方式归于百姓,挺好的。”
福康安沉默了。
“你到这里还适应吗?看着似乎还好?”
练够了车,二人往楼上走。
靖瑶还惦记着福康安前世金川所患的瘴气,故而有此一问。
千年前大诗人韩愈被贬到这里,出发时还留了句著名的诗:“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
“还不错。”他也想到了这一处,笑道,“是担心我受这里的瘴疠之气影响么?你怎么不想想,若是如今仍有瘴疠之气,怎么你还活蹦乱跳的?”
“我是本地人,自带免疫buff啊。”靖瑶理直气壮道。
“非也。”二人到了十六楼,一边进门,福康安一边说,“瘴气,实山林恶浊之气,发于春末,敛于秋末——你们这儿一路走来,平原沃野的,何来山林啊?”
靖瑶低头看着手机里显示的对瘴气的官方定义,好想挠头:
好像……是这么个理儿?
“何况,如果论起山林来,只怕你们这里还比不过林邑呢。”
那是个从名字就看得出来有很多山林的地方。
靖瑶想了想也是,要是真有什么瘴气的话,那福康安早在物理意义上开门见山的林邑的时候身体就该不太好了。
可他比自己还活蹦乱跳——靖瑶自己还犯了一次肠胃炎呢。
难道如今真的没有瘴气了?
“傻孩子,瘴气不就是湿气吗?”
晚上,一家人吃过饭,在15楼喝茶闲聊的时候,赵父非常不以为意地说。
靖瑶和福康安面面相觑:“……”
她对赵父的论调表示怀疑:“……瘴气不是多发自山林吗?我们这里不是平原吗?”
赵父一弹烟灰,就开始指点河山:“小孩子懂什么!咱们这里从古以来就是气候湿热,那些外省仔不懂——啊小傅啊我不是说你——就以为是什么瘴气,什么怪病,其实就是湿气大,多喝点凉茶调理调理就好啦~”
靖瑶:“……”
福康安:“……”
好怪的论调,真的靠谱吗?
二人对视一眼——那一刹那,他们脑海里的想法是相同的。
“哦对了,之前你在学校不是跟你妈说过你哪哪不舒服,你妈叫你去吃藿香正气丸吗?吃了没?”
靖瑶木着一张脸:“……吃了,那都是十月底十一月的事了……”那时她都快捡着福康安了。
您老人家现在才想起来。
福康安:“……”
藿香正气丸,好熟悉的东西。
他前世……好像到南方犯了病,也吃的这玩意吧?
福康安感觉得到,死去的生病记忆跳起来给了他一个大比斗。
偏偏赵父还跟沈自芳说:“……等过两天你有空了,带瑶瑶去看看医生,抓两副中药调理一下……欸,把小傅也捎上吧,大老远的来海阳,总不能慢待了人家,瑶瑶有的他也有!”
福康安:“……”
也不用什么都惦念着他,真的。
更可恶的还在后头:靖瑶以自己要去洗澡为由,提前开溜,丢下福康安一个人应对赵父的指点江山。
——是的,他们刚才聊到瘴气和湿气,无意间开启了老头的话痨模式,这下,赵父就从瘴气聊到医药、再聊到时政和历史。
聊得福康安两眼发黑。
……要怎么去评价这种感觉呢?大概就是,他宁愿去听靖瑶以一种没有任何感情的语气,如背诵般陈述清朝由盛转衰的多角度原因,也不愿意在这儿多呆一秒。
——理解靖瑶,成为靖瑶。
……然后把靖瑶抓回来揍一顿。
福康安终于从楼下名正言顺逃回楼上时,靖瑶刚洗完澡,把手机屏幕投屏到投影仪上,正在打游戏。
“终于脱离魔爪啦~”靖瑶语气中不无幸灾乐祸。
“你还说呢,要跑也不拉上我一起跑,一点也不仗义。”福康安听得脑瓜子嗡嗡的,现在说起话来也没好气了。
他们以前富察家的兄弟可不是这样的:要被阿玛罚,他们兄弟间还会互相拉一把。
她可倒好,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终究是错付了。
“两个人都跑了他们可能会多想。”靖瑶认真盯着屏幕,嘴里还不忘胡说八道,“没事儿,他们聊累了就够了,中年男人是这样的,人过四十自动获取历史学硕士学位——欸欸欸,啧,大招没砍到怪。”
福康安:“……”
总觉得靖瑶好像在胡说八道,又好像说得很认真。
“你说的,是真的吗?”他试探着问。
“什么?”
“人过四十自动获得历史学硕士学位……”
靖瑶刚把怪清完,抬头瞅了他一眼,眼神有些诧异:“……我胡说八道你还真信?”
福康安:“……”
他就知道。
从赵父他们说的和近现代史纲要的差异他也可以知道,靖瑶有八成是在胡说八道。
“也正是因为他们的言论,你才不愿意在楼下多待吧?”
将心比心,如果跟他谈论这些的人和他并不投机,福康安也会觉得厌烦。他一个学了半吊子历史唯物主义的人,都有点听不下去那些言论,就更别说靖瑶这个自认历史学得好的了。
不过,靖瑶的话还是让他有点想笑:“……你是不是见过不少这样的人?”
不然得不出这种结论。
“……”靖瑶眨了眨眼,明白了福康安的意思,“还好。就是以前跟着我爸到处跑,有的时候他和他的酒肉——不是——生意伙伴,喝酒应酬的时候听得多了。”
福康安:“……”
你刚才说酒肉朋友了对吧?
一定说了吧?
靖瑶已经能熟练又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了:“哎,人过四十,中年男人嘛,爱吹牛也是正常的,给他们一瓶酒,他们就敢明天当总统。”
福康安刚想说也不是谁人过四十都是这样的,但一想到自己历史上也才活了四十有二,堪堪超过这条标准线,在靖瑶这里,发言权只怕是相当有限。
二爹乾隆虽然活得也挺久的,但这位马基雅维利主义的化身,显然已经无法被正常的标准来衡量了。
于是福康安只好闭嘴。
“明天……明天干点什么好呢?”靖瑶打完游戏,丢下手机,躺在懒人沙发里百无聊赖。
“明天去牌坊街怎么样?”靖瑶说,“刚回家一天,我已经开始无聊了。”
“你先前不是说过两天去么?”福康安道,“我没什么意见。”
“太无聊了。”靖瑶歪头看了他一眼,“而且我想了一下,过段时间,说不定我爸妈他们就忙完工厂里的事了,到时候他们就腾得出手管我了!”
年底了,赵家父母忙着清理总结厂里这一年的事也很正常,只是靖瑶为什么要这么说,还说得跟遇到洪水猛兽了似的。
自小和长辈,特别是和母亲那拉氏最是亲近的福康安可听不得这种话:“你瞧你这话说的,这一年这么长,你好不容易放假归家,更应该和父母好好说说话,多陪陪他们,你年少意气,却不知有些人是见一面少一面……”
一想到自己前世因为转战廓尔喀,忙于军务,也没见着母亲最后一面,福康安不由得有些黯然伤神。
靖瑶却以为他想起了前世早逝的父亲,想福康安少年丧父,也是可怜,一时竟忽略了他难得出此老成之言,也忘了反驳。
各想各的,居然达成了微妙的和谐。
靖瑶过了半天叹道:“……你还年轻,不懂。过了几天,你就知道人心险恶了。”
也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福康安:?
……论实际年龄,好像他才是那个年长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