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可以说是幻觉，那现在呢？
欣赏够了靖瑶苍白而无血色的脸色，永琰这才慢条斯理地说：“让我来告诉你怎么回事吧。”
“你本和福康安有婚约，他三年父丧后上了前线，之后五年未归，也未有只字片语给你。”
靖瑶率先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打仗一去几年，顾不了家不是很正常的吗？不然，怎么会有‘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女子等夫婿等情郎，等三年很正常，等五年也正常。”永琰轻飘飘地反问，“可要是等一个自己不爱，也不爱自己的未婚夫，一等八年呢？”
靖瑶沉默了。
有这时间，她们兆警官都已经打完了清准清回之战了。
“你就不好奇，为什么你会等他八年么？”他的声音还在引诱着她。
虽然头疼欲裂，虽然永琰的话本该一个字都不能信……但是对于他的话，靖瑶隐约感觉得出来哪些是真的。
“说。”靖瑶面无表情道。
如此不给（前）一国之君面子，永琰也不恼：“那是因为当时从大小金川前线传来他失踪的消息，京城中掀起关于明家要退婚的流言，闹得满城风雨，皇上向来宠爱他，听到此事后大为震怒，你入宫断簪明志，自誓绝不嫁与他人。”
靖瑶：“……”
看吧，这就是瞎立flag的后果。
“可是你的情深苦守却并没有换来他对你的珍重——”
靖瑶：“……”
不，也没有情深。看这样子，她只是当着皇帝老儿的面不太敢翻脸，发的誓也不能撤回。
——她这张嘴啊！！！
“你们成亲之后，他也常年在外，留你一个人在北京，上要照顾他的母亲，下还要教养孩子，你的出身又不及他的两个嫂嫂——一个县主，一个是我的四姐和嘉公主，过得颇为辛苦。”
靖瑶干脆倚栏望着他：“你怎么知道的？你趴在忠勇公府墙头上看的？”
永琰一噎：“……这些事当初整个四九城都知道，你们富察家的破事多了去了！”
这倒是，从之前福康安跟她分享的八卦里靖瑶就可窥见一斑。
“他后来还纳了一个妾室，十分宠爱。”见靖瑶没再反驳，永琰趁机道，“甚至置你而不顾。”
如果这里不是学校，靖瑶甚至想搬个板凳过来，再嗑点瓜子：“然后呢？怎么个宠妾灭妻法？”
永琰：“……”
是错觉么？他怎么觉得这人像是来看乐子的？
顾不了那么多了，永琰接着说：“福康安宠爱妾室，将你晾在一边，府上西风东风平分秋色。乾隆五十年，你弟弟海昇被皇阿玛处死，福康安也未曾发言施救——那会儿，他已经是权倾一时的大学士了。试想，若是他真的爱你，怎么会不为妻弟求情？”
靖瑶头又开始疼了：“我弟弟……我一个独生女，哪来的弟弟……好吧，他犯了什么罪？”
“过失杀人。”永琰轻描淡写道。
头更疼了，她怎么会有这么不着调的弟弟？看来还是计划生育好：“杀人偿命，他犯罪就该死！”
“法理不外乎人情。他这么看重家族的一个人，真要是把你放在心上，会完全不管你弟弟的死活？”
靖瑶觉得更荒谬了。
“我原本想着，他要是能这样照顾你一辈子也好，可谁知他那么早就死了，又待你不好……我想将你接进宫来照顾，却被你拒绝了。”
靖瑶：“……你们‘君夺臣妻’的高情商表达是这样的吗？”
“……还好，我这辈子又遇见了你。”不管靖瑶的吐槽，永琰又上前了一步。然而，他刚碰到靖瑶的手就被她甩开了，“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我有男朋友了，你堂堂一国之君也喜欢当小三？”吐槽完，靖瑶又戒备地盯着他，“就算我和他前世有些恩怨，可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当初若非你和他先行订下婚约，娶到你的，本该是我。”永琰紧盯着她，看似一刻也不愿意把目光移开。
“瞧你这话说的，娶我？让我进你府上当个侧室，然后感恩戴德？你做梦吧你。”靖瑶嫌恶道。
人贵有自知之明。靖瑶从来不觉得自己会有前世，也不觉得自己前世的身份能有多高贵。
给未来的皇帝当妾也许在当时是个不错的选择，但这不符合靖瑶的价值观。
“那又如何？只要你是我的人就够了。”他步步紧逼，明明还在笑，却无端多了几分讽刺。
“你、你别过来！你别乱来啊！”靖瑶大感不妙，躲到楼梯口，“我警告你嗷，这里是学校，不是你们家！这儿为了抓小情侣，到处都有监控！你小心刘校过来把你抓了！”
刘校是学校的副校长，专门管学生的学习生活。
永琰一愣，显然还没从前世今生中转换过来。说时迟那时快，下一秒，靖瑶已经夺门而出，飞奔下楼了。
现在是下午一点，实验楼的二楼图书馆已经开放了。
三两好友相伴一起来图书馆写作业或看书，是常有的事。
两个学生刚把书包放在外头的储物柜，一转身，就有一道白色掠过他们的脸上，带起一阵风。
二人面面相觑：“……”
“刚刚那个是、是人吗？”第一个学生惊魂未定。
第二个学生心有余悸：“往图书馆里去了……应该是人吧？”
不是人的话，图书管理员会把它轰出来的。
“说不定是风神呢……这么大风。”
确认了永琰应该没再追进图书馆来，靖瑶长长地松了口气，找了一个隐秘的角落，蹲下，给人发消息。
遇到永琰那神经病，这回校之旅算是进行不下去了。
“我在学校，快来接我！”
刚发完求救消息，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视线，靖瑶就跟图书馆的志愿者对上了目光。
靖瑶穿着校服混进来的，看着就和普通女高中生差不多。
志愿者不明就里，非常惊讶，小声道：“这周不是教官又开始在校门口查行李了吗？你怎么带进来的？”
大约是和永琰周旋了半天，靖瑶现在哪怕头疼欲裂也能镇定自若地瞎编：“实不相瞒，我前两天请假没来，今天回校的时候藏在包里混进来的。”
志愿者恍然：“你是身体不舒服是吧？那也可以理解。发完消息赶紧藏好去边上坐着看书吧，别被管理员老师看到了。”
“好的好的。”
然而，在图书馆避难也不过是权宜之计，下午上课，图书馆照例是要闭馆的。
掐着点出了图书馆，靖瑶混在前去上课的学生里，一路左顾右盼，小心翼翼得仿佛做贼。
来接她的人还在路上，靖瑶就先去教学楼悠哉游哉地逛了一圈。
——然后，在教导主任即将到达她所在的楼层时，连滚带爬滚进厕所避难。
“哎，不对啊，我不是毕业了吗？”
……这怎么和自己以前高三时做梦梦到的，手里一部手机，身穿奇装异服，头顶一个五颜六色的爆炸头的场景一点都不一样？？？
门外保洁阿姨还在催促：“同学，上完厕所就赶紧出来了啊，学校规定了，上厕所不能超过十分钟。”
靖瑶：“……”
“好嘞好嘞。”
好在救兵快到了，教导主任也走了，靖瑶又大摇大摆地拿着她的手机，一路从东边的厕所，晃进西边的办公室。
折腾了快一个小时，靖瑶发现，自己只要不去想永琰说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儿，她就不会头疼。
前脚刚想明白，靖瑶后脚又因为想起永琰说的前世旧事，差点被办公室的门槛给绊倒。
靖瑶：“……”
张老师已经在那里跟学生讲题了，见到她来，说：“你先等等，我给学生讲题，要不去隔壁茶水间坐着等我也行。”
“您忙您忙。”靖瑶也不在意，四处打量着办公室的陈设，大体布局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因为老师流动，办公桌上的东西有所不同。
然后——她就跟听讲的学生不小心对上了目光。
呃……这不是中午那个志愿者吗？
对方迅速地看了靖瑶一眼，又看了她明晃晃亮出来的手机一眼，而后迅速收回目光，继续听讲。
靖瑶：“……”
完了，瞎编被抓了个正着。
她又胜利转进茶水间去了。
跟茶水间里的老师唠了半天嗑——包括后来讲完题回来闲聊的张老师，顺便把某个人晾了半个小时，又去了趟小卖部买了两瓶可乐作为纪念，靖瑶这才心满意足地出了学校。
“玩得开心吗？”
前来接她的就是福康安。
“还行。”她把手中的冰镇可乐丢给福康安，后者则稳稳地接住了，“挺开心的，就是有点头疼。”
“头疼得厉害么？要上医院看看吗？”把人塞进副驾驶，福康安问。
“估摸着是不用了。”靖瑶一回到车内，表情就从活蹦乱跳变成了掉进洗衣机里脱了水的咸鱼。
福康安把车门关上，却不着急回去开车。而是站在车门口，和实验楼顶楼的人遥遥对视了一眼：后者正凭栏俯视着他，多年君臣，福康安当然知道对方现在是何等的倨傲自得。
他冷哼了一声，阴沉的脸在进入车内后立刻换上笑颜：“接下来要去哪？”
靖瑶已经在福康安提前调好角度的副驾驶上美美睡下了，眼皮子也不抬一下：“回家。”
他微微一笑：“好，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