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月光下，来人一袭暗红色的轻衫长袍，手中提着一盏龙纹花灯，面庞如玉，眼藏星辰，嘴角带着和煦的浅笑。

    元泽，云凫脸上一热，他怎么会在这儿。

    江彬将元泽打量了几遍，和其他几人交换了询问的眼色，众人都是微微摇头，无人认识，不过，因为被来人的这一身风华比了下去，江彬很是不服气，便高声喝道：“你是她什么人？”

    元泽眼中露出一丝冷光，几人被看得一哆嗦，不自觉让开了一条路，他站定在云凫身边，平静地说道：“与你无关。”

    江彬今日接连失了面子，眼睛都要冒出烟来，一抬手就准备让众人一起上，旁边站着的一个男子却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低声对江彬说了几句话，云凫隐隐能听到“浩乌宫……青帝之子……”几个字。

    江彬脸色微微一变，不敢置信地看着云凫和元泽二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手举在空中呆愣着，缩也不是，挥也不是，嘴角抽搐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其他人都是满脸疑惑，不晓得他到底要不要下命令。

    “我们走。”江彬甩下一句话，忿忿走了，其他人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也不敢多问，赶紧跟上他。

    人已经走远，元泽方才无奈一笑，说道：“若是我晚来一步，他们就要倒霉了。”

    “那是自然。”云凫说道，对于这样的登徒子，她可不会手软。

    她是真想好好教训这几人一顿，结果被元泽将人赶走了，她刚凝聚起来的灵力无处发泄，和元泽说话也就带了几分不客气。

    难道见到她与自己赌气，元泽反而多了些欣喜：“怎么，生气了？”

    那不废话吗！云凫努力将堵着的那口气咽下去。

    元泽说道：“江彬家族在此处势力颇大，即便你今日占了上风，他也必定怀恨在心，一路上都会给你使绊子，你带着一大家子人，难免有顾及不到的地方，虽不至于危及安全，到底影响游玩的兴致。”

    云凫其实也明白这点，她和崔宁倒罢了，只是怕三位家长不开心，所以她刚开始也并不打算动手，只是被纠缠得紧了，所以才忍不住。

    一阵风吹过，两人的灯笼都被吹得左右摇摆，那微弱的昏光映在元泽脸上，将他眼眸中那点柔情都化开了。

    云凫突然觉得有点透不过气，她干咳了一声，说道：“对了，你怎么在这儿？”

    大约是察觉到云凫的不自在，元泽收回了目光，说道：“彩云镇出现水妖，作恶已久，我自请前往除妖，昨日事情已经了了，我便沿着天章河北上巡查，刚到这儿，就遇到了你。”

    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她看了一眼元泽，元泽笑道：“其实也不算巧事，书院分别那日，我当时就想对你说，我也会来南边，所以才劝你南下游玩。”

    至于他会沿着天章河巡查，到底是刻意打听他们游玩路线后的计划还是巧合，此时已经不重要了，最大的问题是，为什么偏偏是在此时此地相遇，这到处成双成对的场景，无端让人生出几分暧昧。

    云凫心里将崔宁骂了一百遍，关键时刻，连个挡箭牌都当不上。

    二人各自提了一盏灯笼，沿着人员攒动的街道往前走，却都不知道要去哪里，路上男女虽多，却都不及他二人惹眼，旁人看着他们，心里都暗暗叹道：好一对无双壁人。

    元泽扫了一眼她灯笼上插着的黄花，问道：“崔宁送的？”

    云凫点了点头。

    “挺好看的。”元泽说道。

    那花被碰来碰去半天，又在灯笼烟火熏燎之下，花瓣落了一半，剩下一半软软耷在花枝上，实在看不出哪点好看。

    “只要不是红色的，都好看。”元泽加了一句。

    原来他早就将这儿的习俗都打听清楚了。云凫心里腹诽，你真的是才到吗？

    “明日一早，我便要继续北上巡查了。”元泽语气如常，却拖着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

    云凫脱口而出：“这么急！”

    元泽看着她，眼中多了些期盼，云凫却反应过来，自己那句话说得太快了一点，忙解释道：“彩云镇并不近，昨日除妖，就算飞行到这儿也要一日，怎么也该休息一下。”

    元泽有些失望，将目光转向自己的灯笼：“父亲……青帝命我五日内巡查完天章河，所以一刻都不能耽误。”

    虽然早已听说青帝对自己儿子异常严苛，云凫还是在心里摇头，沧海书院难得放一次假，爹娘巴不得自己天天待在家里，而青帝，却以对待下属的方式来养育自己的孩子，不是除妖就是巡查，元泽不能待在家中不说，放个假过得比在书院还累。

    “你，当真能在五日内巡查完？”云凫颇有些担心，天章河自北向南，长约千里，除非是不眠不休，否则根本不可能。

    元泽眼中的亮光黯淡了下去，说道：“青帝的命令，我从来不会违抗，并非怕他责罚，而是怕看到他那般失望的神情，我是他儿子，应当让他以我为傲。”

    难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期许就真的那么重要，云凫并不赞同：“你是你，你父亲是你父亲，他的期许也只是他的期许，却不该把这种期许强压在你身上。”

    元泽叹了口气，说道：“我出生时正逢仙妖大战，父亲在战场上，母亲刚生下我就……陨灭了，歹人趁机将我抱走，我父亲回来后便疯了一样到处寻我，寻了三年才在一处农户家中找到，那时我还未修成人形，父亲就一个人辛苦抚养我长大，所以，即便他如何严厉，我也知道他一定是为了我好。”

    原来如此，云凫也觉得，一个不顾一切寻找儿子的父亲，又怎么可能不爱自己的孩子，或许这只是他们父子之间相处的方式和其他人不同罢了。

    “你……”云凫正要说话，背后却突然一沉。

    一群孩子提着花灯打打闹闹冲了过来，其中一个孩子撞到云凫身上，她几乎站不稳，一下子倒在元泽怀中，元泽下意识抱住了她。

    孩童们的嬉闹声远了，元泽却并没有放开她，反而低下头靠她更近，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脸庞，云凫脑中一片空白，他们挨得那样近，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狂乱的心跳，除此以外，其它的一切，熙攘的人群，吵闹的声音，都好似远在天边，剩下的，唯有眼前人。

    元泽靠近她耳边，拖长了声音唤道：“云凫。”

    云凫忙忙将身体挣脱出来，退到离元泽几步远的距离，平复了一下心绪，客气而疏离地说道：“谢谢。”

    元泽原本眼中有火光闪动，听到这句刻意的“谢谢”后，犹如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火光瞬间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失望，他提着灯笼的手紧紧收拢，几乎爆出青筋。

    “为什么？”元泽死死盯着她，不知道是问她还是问自己。

    云凫不知该如何回答，她远离他，冷淡他，并非因为二人之间家世地位的差距，她从来担心的都不是这个问题，如果说她以前考虑的全是前途，只想靠自己拼一个仙职，那么现在，就有一个更大的问题横亘在他们之间，且这个问题完全无解。

    反噬！

    她身上的反噬发作越来越频繁，如果与他在一起，以他的聪明，迟早会发现她的秘密，到时候，他又该如何看待自己，难道她解释自己没有修炼过禁术，他就会相信？就算他能相信，那别人又会信吗，到时候，他又该如何自处。

    更何况，自己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云凫低低说了一声：“我该回去了。”

    话音刚落，云凫就觉得手腕处一紧，元泽已紧紧抓住她。

    “为什么？”元泽眼中布满红丝，呼吸也重了几分，不甘心地又问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