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书月面色一沉，目光停留在万俟怀略身上。
毕竟他这头在云来海鲜楼托孤，那头秦先生就找杀手上门警告，谁知这托孤有几分真心？
只是虎毒不食子，这万俟怀略和白寻青的脸色，看上去倒是比她的还要黑上几分，显然对此事并不知情。
情况已经迫在眉睫，在那位秦先生眼中，她与天机门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这派杀手来，是为了让他们互生嫌隙？
她虽不知道万俟怀略与白寻青打算干些什么大事，还要事前将莫祁的安全托付给他们。
但走到这一步，什么计划都得重头再来。只能将他们两股绳合成一股，打那位秦先生一个措手不及，方有一线生机。
她心生一计，只是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同意，于是直直问出口。
“情况已经是这么个情况，二位可还觉得我们可以置身事外，护住令郎？”
“与其被动等待，不若主动出击？”
万俟怀略眉头紧拧，看着地上的杀手尸体握紧拳头。不得不说，云书月的提议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白寻青虽然是妻弟，妻子也已经身死已久，而妻子生产时自己在这处，这位妻弟也是知道的。从儿子出生后，他就未叫过自己一声“姐夫”。
所以二人这么多年来，虽然明面上过得去，但是情谊全靠万俟君望维系着，否则一直就是普通上下级的关系。
只要万俟君望一死，天机门便会因为他们的不和，霎时分崩离析。无论最后谁赢，天机门都会彻底落入秦先生手中。
他敢去赌一切可能，可以失去天机门，却独独不能失去妻子留给他的儿子。
万俟怀略神色一正，深吸一口气，说出自己的推断，“我与寻青低调而来，应当无人知道才是，而且这杀手直朝君望而来……”
他话音一顿，重重说出，“秦先生是想杀了君望这只鸡，来儆我这只猴！”
云书月一怔，顿时明白万俟怀略的话。
这位秦先生不知万俟怀略在此，如果万俟君望死在了云来海鲜楼，那万俟君望必定震怒，原本的摇摆不定，则会完全倒向秦先生的阵营。
他不是放弃了天机门的情报来源，而是要双手掌控，既要天机门，又要“海东青”。
在场的人大概都能猜到，这次是冲着莫祁而来。
只有莫祁还一副傻乎乎满不在乎的样子，蹲身在杀手身上翻找着什么。
云书月看着满地尸体，试探问道：“此处慌乱，二位可要换个地方相商？”
万俟怀略摇头拒绝，“云老板也很难保证此处没有被秦先生渗透吧，在此处便好，不宜声张。”
云书月明白万俟怀略的顾忌，毕竟老子可以身死，儿子只有一个。
这是如果她要与天机门合作，不免要试探一番。
万俟怀略的老谋深算，比起容景煦，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可不想与一个会背后捅自己一刀的人合作。
云书月转头，看向与言散一起将杀手尸体搬到墙边的莫祁，试探道：“万俟门主，白阁主，你们说，如果现下暗杀成功了，该当如何？”
白寻青的目光沉重几分，在思考着云书月话里的用意。
而万俟怀略则更早看破了云书月的试探，轻笑道：“要是那小子死了，此刻咱该不死不休了。”
白寻青瞬间顿悟，与同样才开窍的言散对视，又齐齐将目光射向笑得狡诈的云书月。
万俟怀略则更直接些，径直问道：“云老板需要我们天机门如何配合？”
云书月勾唇一笑，指着莫祁，“简单，只需要二位明日一早前来讨个说法，真当他死了就成。”
莫祁呆呆地抬起头，指了指自己，反问道：“我，死了？”
站在他身侧的言散无奈叹气，给了莫祁的后脑勺一下，“釜底抽薪，可懂？”
莫祁这才恍然大悟道：“顺水推舟将水搅浑，给他们浑水摸鱼的机会，再一击即中连根拔起，确是良计。”
白寻青问道：“云老板如此帮我天机门，可是会害了你这海鲜楼的生意。你，想要什么？”
云书月随意摆摆手，“此事好说，待事成之后再说不迟。”
随后她朝言散递了个眼色，转眼间，言散手起刀落，方才还在说话的莫祁，已经倒在了地上。
云书月朝万俟怀略作揖，道：“明日的戏，且看二位发挥。”
二人颔首，乘着月色离去，只剩下一屋子的尸体和一个昏倒在地的莫祁。
云书月从储物袋掏出了一个小瓷瓶，丢给言散，“给他喂下去。”
言散甚至都不问是什么，直直往莫祁嘴里倒。
云书月见言散已经收好小瓷瓶，深吸一口气，装作慌乱的样子猛然推开门，朝着外头大喊。
“来人啊，莫祁遇刺，快要不行了！”
——
已经午夜，云来海鲜楼的后院却还灯火通明，一盆盆清水端进莫祁的卧房，又一盆盆的血水从卧房出来。
云书月背着手在院子里来回踱步，面上焦急异常，嘴里一直念叨着“怎么办”。
言散抱剑倚在墙边，同样是眉头深锁，只是担忧的神情没云书月那么明显。
贺兰温言带着一个大夫，快步走到云书月面前，朝云书月使了个眼色。
云书月一看是女子身份，马上猜到是那时帮她们假死的那位大夫。
她拉着大夫的手，嘱咐道：“里头那位身份不寻常，是天机门的少门主，一切全凭大夫妙手回春了！”
大夫慎重颔首，背着药箱就往里头疾走而去。
直至天边微亮，大夫才面色沉重地摇着头出来，“我已经尽力，还请诸位节哀顺变。”
云书月原本就迷蒙的眼神被一下惊醒，瞪大了双眼看着大夫，双手拉着她不让她离开，不可置信道：“您莫不是与小女子开玩笑吧？”
大夫叹气摇头，拉开了云书月的手，“您早些通知他的家人给他安排后事吧，可惜啊，英年早逝！”
云书月眼眶瞬间就红了，差点连支撑自己站起的力气都没有，幸好有言散扶着。
她攀着言散的胳臂才勉强站着，有气无力道：“你，去通知万俟门主和白阁主前来吧。”
言示意贺兰温言接过扶住云书月的重任后，他才快步从后院走出，牵了一匹快马往天机门方向疾奔。
云书月撇了一眼门边鬼鬼祟祟的身影，一时戏瘾发作，泪珠夺眶而出。
“贺兰，莫祁他才这么小，怎么就去了！他舅舅将他托付于我，我该如何与白阁主交代啊！”
她演得真真切切，若不是贺兰温言早就知道，不免被她感染。
就连平常静默的正太音也不免调侃道：【宿主，你真的不是中央戏精学院毕业的吗？】
云书月冷哼一句：你懂什么，人生在世，全靠演技。只要我足够能演，就能演得七情上面！
她虽这么说，但演技也是需要冷却时间的。
于是她让贺兰温言将莫祁住的小院封了，等待万俟怀略和白寻青的到来。
——
言散回来得很快，天才蒙蒙亮，就已经带回了两个面有戚戚的“受害者家属”。
云书月眼看着万俟怀略脸可比昨天黑多了，也不知是一夜没睡还是乔装打扮，能在脸臭的同时还惨白。
他三步并作两步，从院内直直往莫祁的厢房快步走去，还急躁地一脚踢开大门。
紧随其后的，是脸色同样苍白的白寻青，加上一身的白衣和凄惨神情。若不是云书月出谋划策，她还真以为莫祁不行了。
不多会儿，屋内传来悲切的叫喊声。
“君望，我的儿啊！是为父害了你啊！”
“你，若不是你比他成亲，他会跑吗？会出事吗！”
“白寻青，你几个意思？那君望就不是你外甥了吗？你不也没看顾好！”
云书月站在廊下低眉顺眼，不时朝着小院门边偷看，看似在等候着即将来临的暴风雨，实则是在低头抿嘴忍笑。
她让万俟怀略和白寻青演，倒是没想到他们演技如此精湛。
言散表情却不如他们生动，眼看着二人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大动干戈，只能好言相劝，“二位消消气，莫祁眼下如此，该找那罪魁祸首算账才是。”
万俟怀略、白寻青：“你给我闭嘴！你们老板在何处？”
云书月见小院门边又有黑影出没，正了正神色，肩负起戏眼的职责。
万俟怀略和白寻青毫不相让地出了房门，找到了站在廊下的云书月，怒火冲冲，径直走到她面前。
万俟怀略双手抱臂，眯着眼上下打量云书月，“你就是老板？”
云书月怯怯地点头，“小女子云书月，见过万俟门主。”
万俟怀略深吸一口气，终是一副恨恨的模样剜了一眼云书月，背着手转身，停在了门边。
白寻青嗤笑道：“万俟怀略，怎么事到如今还一副假仁假义的模样。明明已经气急败坏，还能想起不为难一个小女子？”
万俟怀略背着身，看不出表情，冷哼一声，“白寻青，若不是带着你这个拖油瓶，你姐何不海阔天高任鸟飞？如今她唯一的儿子出事了，轮得到你来指责我？”
白寻青霎时被万俟怀略的话气得乍舌，指着屋里的方向。
他冷言冷语道：“他出逃天机门不正是被你逼的吗？一副心思全放在天机门上，你留给了你儿子几分？现在儿子没了，天机门上下也一团糟，你可真是个好爹！”
万俟怀略猛然转身，一把揪住白寻青的衣领，“你！唉……”
他话已经到嘴边了，却又咽下，一个字都没有再说，只是与白寻青眼神交锋。
原本作为这场戏戏眼的云书月，越看越觉得现下气氛不对劲。
这二位，怕不是真吵起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