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书月进宫时尚且不到晌午，出来时却已经临近傍晚。
铺子今日是看不了了，二人只能相约明日，由牙郎将坊间待售的铺子名单，送到临安公主府上。
她出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在书房见了言散，将从容德帝口中得到的，关于五皇子容琰然的事，完完整整地告诉他。
二人一阵商量，最终也只不过得了个“继续观察”的结论。
倒是后来，她与容景曦一连看了好几天铺子，也没选到心仪的位置。
又过了几日，就连休沐的言散，也都收到五皇子容琰然的传唤，与其他几位被安排休沐的同僚，回到先前病重避客的容琰然身边当值。
当然，是明面上的当值，暗地里的观察。
她云书月看铺十日，还是没在皇城边上找到适合的位置。
虽然她故意通过看铺子，加快与容景曦的友谊进度条是真的，但没有适合的铺子也是真的。
送来的铺子名单，优点都是在皇城边上，热闹非凡；只是缺点也都很明显，不是因为太小，就是因为太偏，要不就是太旧。
容景曦先前还是让人将铺子的名单，送往临安公主府，与云书月一起挑挑拣拣，非常轻松。
只是云书月却不认同这样的看铺方式，觉得若要成就生意，需得亲临现场，细细观察位置客流如何。
起初高高在上的容景曦还不信，觉得以她的身份，牙郎不可能骗她。
但前几日，被云书月带到了那处牙郎号称，“全都城没有比这更好了”的铺子面前时，她不得不承认云书月说得对。
牙郎说那铺子临近闹市，路过的人极多，定能门庭若市。
去到一看，确实临近闹市，不过实在闹市里的一条小巷中，铺子不知已经空了多久，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若不是能看到皇宫内的九层道塔，容景曦还以为自己是在什么乡下。
所以容景曦这才放弃了牙郎的推荐，而是同意与云书月拿着名单亲临现场，观摩一番。
二人坐在茶馆包厢中歇脚，原本头三日还穿得华丽登场的容景曦，每日晌午出门，傍晚才归，已经抛弃锦衣珠钗，穿得简便不少。
即便是这样，她身上的穿着，着看也比云书月的华贵不少。
她支着头发呆，连抬手摆弄步摇的力气都没有，有气无力地吐槽云书月。
“月娘，我们已经一连看了快十日，没有一百间也得有个八十间了，你就没一个看得上的吗？”
云书月快速翻看着手中从牙郎所摘抄下来的地址，嘴上还不忘应承着。
“快了快了，今日还有一家便结束了。”
她不是不能用系统去完成观察客流量这项工作，但她需要更多的时间，与这位公主殿下相处，强行刷好感度。
毕竟一连十天，她白日从公主府接走容景曦，天黑了才送她回去，却从不曾见过那位柳驸马。
容景曦与她说过，自己与柳驸马不过是被强行安排，自己并不喜欢他。
只是二人到底相安无事了五六年，也就凑合着过吧。
容景曦一听云书月的话，不禁大喊：“啊，怎么还有啊！我不过是想去你家喝个甜汤，怎么就这么难！”
云书月为了骗容景曦出来看铺子，给她一连送了十道不同种类的甜汤，小若陈皮绿豆甜汤，大若水果什锦甜汤。
最后不仅将人骗过来了，还将容景曦骗成了她“云来甜汤铺”的最大股东。
她轻笑道：“我已经命和顺在家中煮上绿豆甜汤，还是在冰鉴中放了半日的。待看完那家铺子，我们便能回去喝甜汤了。”
容景曦一个猛子挣扎起身，拉着云书月就要往外走。
“咱快去，晚了绿豆甜汤可是要热了！”
——
容景曦的迫不及待，显然没有预料到包厢外还有别人，一下撞到了端着热汤的小二。
好死不死，那碗滚烫的热汤，还偏偏洒在了一个周身华衣，梳着夫人发型的女子身上，吓得那女子不禁大呼。
“临安，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是瞎吗！”
云书月追着容景曦的脚步出来，就见那一身华衣被热汤泼洒得不能看的女子，瞪了容景曦一眼。
容景曦作为现下唯一留在都城的长公主，气焰自然比对方嚣张几分。
她挑眉回应道：“余小五，都嫁作人妇了，还学不会收敛吗？也难怪秦先生看不上你，本宫可是先帝亲封的临安公主，是你能瞪的吗！”
原来这位与容景曦看上去年岁不相上下的女子，正是传闻中与长公主争议不断的兵部尚书余家小姐。
只是见她已经梳了妇人发髻，大抵是嫁给门当户对的别家了吧。
余娘子被容景曦气得乍舌，不怒反笑，“公主又如何？还不是因为你，秦公子连陛下都不敢面见，害得他与仕途永诀了！”
容景曦原本还在上风，余娘子的话一出，她立马落了下风，还不知该如何反驳，气得她脸都红了。
云书月见状不对，半挡在容景曦面前，生生插入了剑拨弩张的二人之间。
她朝余娘子行了个万福礼，递上手帕给余娘子擦拭脏污，“小女子云书月，见过余娘子。若不嫌弃，还是先擦擦吧。”
余娘子对她的好意视若无睹，上下打量着她，还一巴掌拍飞了她手中的手帕，说话越发嚣张。
“哪儿来的小门小户？也是，能与临安玩在一起的，能是什么世家大族的千金小姐！”
云书月的笑意一收，看着肃杀严厉。
毕竟是手上沾过血的，气势就是与她们那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贵女不一样。
她穿得寻常，腰上的玉佩却不寻常，是容德帝赐她的那枚。她故意露出先前一直被挡住的墨竹玉佩，开口就是一句。
“我这人有个病症，一看到密集排布的东西，就浑身不舒服，所以看不得心眼多的人。余娘子，你真让我不舒服。”
此话一出，气得余娘子扬起手就要给云书月一巴掌。
云书月也不怯，毕竟她近有加满了buff的敏捷，远有容德帝当靠山，现场还有一个临安长公主。
她若挨打，这位兵部尚书家的余小姐，侯府夫人，皆要被她所连累。
果不其然，这巴掌没有落在云书月的脸上。
而是云书月看着余娘子的手，被一个周身肃穆的男子拉下，只留一个狠狠的眼神，剜了她一眼，就被那男子拖着走了。
云书月自然是知道，那男人认出了墨竹玉佩的来历，所以才阻止了余娘子。
但架不住容景曦拉着她的手，与她疯狂道歉。
“都怪我，毛手毛脚的，加上致远茶馆那次，连累你两次了。我，与你说说从前的事吧。”
——
云书月没有与容景曦回到茶馆厢房，而是跟了她回临安公主府。
她接送了容景曦十日，一同去尝美食、看铺子十日，却还是第一次进来这临安公主府里。
容景曦虽然喜欢穿着华服、带着满头钗环出门，其实随性得很。
无论是二人第一次在致远茶馆见面时，还是重逢在皇宫时，到今日，云书月从未见过她带着婢女侍从出门。
当然，暗地里的影卫，她可以假装没有。
这样的一个人，明明有跋扈的资本，却只是可可爱爱的娇蛮。
她唯一见过容景曦算得上跋扈的姿态，只有今日遇到那兵部尚书余家的女儿时。
容景曦的公主府，从外头看着就只是个普通的深宅大院样子，进去了却完全不一样，处处皆显荣宠。
她还一副骄傲神情与云书月说道：“父皇待我极好，虽然我只是从画像上见过他。”
云书月打趣道：“那陛下待你就不够好吗？”
容景曦哼的一声，“皇兄待我，那简直跟待他唯一的女儿，宜城公主不相上下了。我这与皇宫仅一墙之隔的临安公主府，还是他给的！”
云书月刚开始还有些不明所以，后来才从她口中得知，先皇在她出生的第二年，就驾崩了。
虽是长公主，但更是被容德帝长兄如父般带大的。
她出生那天，霞光照满都城，接着就传来北边归顺的消息，所以她的封号便是象征着安宁降临的“临安”。
只是先帝不足五十，壮年病重，临终前封下庶子容景煦为太子，引得嫡子不满。
临安的母亲，正是误食了太子送给容景煦的糕点，才被毒死。彼时，临安才刚刚一岁，尚在襁褓之中。
也正是因为此事，容景煦成功扳倒太子一党，顺利坐上皇位。
容景曦撑着脑袋，闷闷不乐地说起往事，“你说，我母妃为救皇兄而死，我出生时天降异象，还传来大好消息，怎那余小五比我还跋扈？”
云书月笑着给容景曦倒了杯茶，逗趣道：“对啊，怎我们家临安长公主，就比不了一个兵部尚书之女呢？”
容景曦嘴巴一扁，无奈道：“谁让他爹是兵部的呢？管着兵械军令，皇兄尚且还要给他几分薄面呢！我让让就让让吧。”
她重重一叹，继续道：“余小五有个好爹，这就算了。但谁没有呢？本宫怎就不能嫁个自己想的！”
云书月接过来时吩咐嘉月，让和顺送来的绿豆甜汤，给容景曦舀了一碗。
她听了，但没完全听懂，不明所以问道：“我知你不喜柳驸马，难道你喜欢的，还真如传闻般，是致远茶馆的秦老板？”
容景曦一听，无奈道：“我与秦老板不过惺惺相惜的知己，倒是你，怎么跟余小五一个脑子！”
云书月故作委屈道：“那你还说与我说说往事呢，说了这么久，才到你十岁那年。”
容景曦仗着比云书月大几岁，一副历经世事的老成模样。
“这往事，不得慢慢说，才有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