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班的班主被审讯，哪怕是严刑拷打之下，依旧不肯开口道出是谁送人过去还送他银子。

    直到林管家说要准备放出他已招供的话来，他才急了。此时距离事发当日，已经过了九天。

    “不。你不可，不可这样。有种冲、我、来。”班主一字一顿地嘶吼着，鲜血也从他嘴里涌出来。他是真的没想到，向来在民间以和善著称的林如海，竟然会有如此狠辣的手段。

    他可不信没有林如海的授意，眼前这个狗仗人势的管家敢说出那样的话来。

    但是形势比人强。他这些日子也是有眼睛看的。他还记得那人曾说漏嘴了，说是林如海如今算是保皇派。既然如此，皇帝才不过四十多岁，正值壮年，如无意外，跟着皇帝了，林如海前程便是稳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渴望着皇子能过几年就登基以求从龙之功的，怕是白日做梦吧。

    想到这些，班主觉得那些给他送银子的人不足为惧，反倒是眼前这个眼冒冷光的管家以及他身后的林大人更危险些。

    有些后悔的班主想明白后，当即说道：“我只知道，那人，那人是管家。”

    “哪家的？”

    “是节度判官家的。”

    原来班主原是被甄应礼的夫人请到府里，给老太太庆生唱戏的。庆生之后，甄家的人喜欢这个戏班子，便叫他多呆上十天半个月的。

    甄家提供吃住还有银子以及打赏，班主便欣然留下。

    “后来到了离开的日子，甄家便送了人来，还送了‘辛苦费’，叫我把人带得远远的，他们以后越凄惨，我每年都能得个五十两的赏钱。”这个意思是，甄家把人卖了还不满足，还要年年都要确定孩子过着痛苦的日子才算可以？简直不是东西。

    林管家听到这里，恨不得将甄应礼送到矿上去。想到这里，他还真的觉得可以。

    又叫班主交代了其他他所知道的事情，林管家便抬脚离开了。

    班主绝望地看着林管家走远，“答应我，不要为难我的妻儿，求你，了。”

    林管家顿住脚步，“你家妻儿是人，却把别家的孩子当草芥。你的情况，我会如实禀告几位大人。你的结果如何，自然有律法可依，知情却助主犯，与主犯同罪。至于你的妻儿，看在他们不知情的份儿上，罪不及他们。但是以后也没你的支撑了。算你好运，若是生在刘汉帝之时，死无全尸！【注1】”

    说完，林管家便急急地离开了。徒留班主自己在那里悔恨。要是当初早想到林如海能耐大些，他早把人亲自送上门，不仅能摆脱如今这个境况，还能跟林如海卖个好，以后自己可得好不少。哪里会有如今这般境地？希望他死后，妻子能守着他留下的钱财，护着几个孩子长大成人。

    果然，听说了班主招供了，甄家竟真的迁怒班主的妻儿，想让他们来个“意外身亡”。不曾想，他们去晚了一步，被林如海的人接走了。

    猜想着事情可能已经败露，甄应礼便将与班主见过几次面的管家给推出去做替死鬼。

    哪怕班主咬死了是甄家是主谋，但是扛不住甄家管家也一口咬定是他看不惯主人家被林家欺负，便想着帮主家出气。没曾想气没出成，倒是差点连累了主家，“是老奴的错。因为看不惯林家一个外来的小丫头欺负我们家，让主家因此吃了林家不少的亏，便想着给林家一个教训，将林家与那小丫头看重的双胞胎骗走了，如此还能离间林家与安家的感情……”

    此话真真假假，不管别人如何，林如海却是相信，这些话是真的，是甄应礼的真实想法。

    眼见是无法拿出足够的证据叫甄应礼伏法，林如海只能推波助澜，让知州沈明安不得不尽快地将甄管家与班主定了罪——甄管家与班主欲将双胞胎卖作奴婢，证据确凿，杖责一百棍，流放三千里。其余的帮着去捉拿双胞胎的人，与甄管事同罪。还有那假扮安云桐的人，兼哄骗双胞胎出去的人以及帮忙掳走双胞胎的人，通通都被判处与甄管事同罪。而他们家里人，却都矢口否认不知情，才得以逃脱流放的下场。

    衙役虽然许多也不是多好的人，却是讨厌这种拐带孩子的人。故此杖责的时候也是下了死手。

    才不过二十棍，这些人就彻底晕死过去。

    等一百棍打完，人也几乎废掉。没死也算是命大。只是如此伤势，是不允许看大夫。

    “明日叫他们启程，开始这流放之旅吧。”沈知州冷漠地下令。

    班主的那些个戏子，逼着班主的婆娘拿出了身契，一日之间，便全部不见了踪影。班主婆娘抱着懵懂的孩子，拿着包袱与吃的来送班主，哭哭啼啼地叮嘱他要好好的，她与孩子等他回来。

    “不，不要等，你，带着孩子好、好的。”

    撑着说完这些，班主就彻底昏迷了。

    班主的婆娘伤心欲绝，放下包裹，在他身上藏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并一些碎银便也罢了。

    “莫要怪我心狠。家里余下的银钱，我可要留着给我们娘儿俩过活的。你以后若是能回来，我这里还能剩点银子给你。”其实瞧着她话里的意思，本就没有多少希望他能回来。毕竟这都半条命去了，再这样重伤上路，流放三千里，还能活着吗？

    说罢了，便抱着孩子哭着离开了。

    感情她方才与班主说的，都是哄骗他的话。可是要说真对他无情，却仍旧给他留了五十两银子。要知道寻常普通人家，一年花销不过几两银子罢了。

    不管真心假意，班主婆娘带着孩子见他了。可甄管家这边，不管是甄应礼这些主子，还是甄管事的亲眷，都没人来看望他，甚至是连东西都没给他送来。

    这是恨不得他早点死了，好叫甄家再无后患之忧么?

    醒来的甄管事心如死灰。他晓得，家里人恐怕心里害怕，再加上甄家的威胁，怕是不会来看他的了。真是他忠心对待的主家，真是他掏心掏肺对待的妻儿啊。

    不管甄管事他们如何悔恨，次日一早就如同死狗一样，被押解上路。

    通过正街的时候，还被人拿了烂菜叶还有臭泥巴砸，到了城外之后，已经如同是在臭水沟里滚了一圈上来了。

    押解他们的衙役捏着鼻子架着囚车走。

    其实这囚车还是便宜他们了。因为才糟了一百棍子，实在走不动，林如海就建议送他们几辆囚车，如此等他们稍好些了，再走路不迟。

    因此，这些人享受到了“坐车”的待遇……

    恶狗被惩罚，也叫人松了一口气。至于恶狗后面躲着的人，林如海只能是强忍着怒气咽下去了。

    沈知州在一边很是不好意思，“若非我们朝廷这律法，本官定要判处他们一个绞刑的。”

    “这也是无法的事。两个孩子只是脚底磨出血泡来，没有受伤。就不能以此作为理由判处他们死罪。如今这般也是好的了。他们能撑到半路，就算我赢。”

    林如海反而是安慰沈知州，说到最后时，那心中的恨意可就是压不住了。

    令人分别后，各自回家。

    才到前院门口，就觉得家里格外的热闹，各个人都是喜气洋洋的模样。

    “老爷，是我们大家都听说那一帮子恶人都已经被流放了，可不得高兴高兴？”

    “行，那今日每人赏赐一月月银。”忠心耿耿的，那就有赏。至于卖主求荣的，除了被流放的，其余的那些全部被遣返京城。这其实也是安云桐与林如海商量后，最终定下的。而不是按照原来的计划，将所有人都送往京城去。毕竟如今这样处置，一是那几个人罪有应得，另有一方面也是能震慑府里有点小心思的人。

    林如海迟疑了没一会，便同意了。

    安云桐虽然一开始是有些不安的，但是想到那些人的险恶用心，她便把那点子不安狠狠压下去，“怕什么？我也不是害无辜的人。他们有今日，也是知州大人依律法所判处。是他们罪有应得！”

    这次带着那些仆人进京的，是老仆齐伯。

    他是年纪大了，可也是因为年纪大，想来好面子的贾母也不敢对他如何，哪怕他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来。

    几日后，贾府的临时主人老爷，在几日前被气得险些晕过去一次后，再次在门客面前大失颜面。

    “亲家二老爷！”知道贾政最不乐意听到“二”，齐伯愣是叫这个，喊了好几回，“亲家二老爷啊，您家跟着已故夫人作配房的这些个奴仆，我们林家可不敢再用，今日就将他们送还贾家。不过，老奴可得提醒一句亲家二老爷，您得仔细他们的手脚，好好教导一番他们。哪怕他们曾经是贾家出去的，可已经是林家的人，如何还能听曾经主家的命令，害我们家主子的？若非我们家主子福大命大，得了贵人解救，如今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我……”

    “还不将他堵了嘴拉下去！都是死人呐，任由他在这里泼脏水！”

    王夫人赶来了，急忙叫人去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