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地重游

    易云回撕下死尸背后的黄符,尸体便直僵僵停住。

    符纸上的笔触很熟悉,他一眼认出来是坠玉的手笔,心中微微一沉。

    不过短短半日,她又去掺和什么事了?

    人群中挤出两个着黑衫的大汉,骂骂咧咧的,大步上前,神色愤懑道:

    “这是我们朝天义庄的尸首,被两个乳臭未干的孩子耍了阴险手段,放到街上乱走。大家别怕,我们这就抬回去!”

    “稍等。”

    易云回抬手虚虚地拦了下,冷眸微眯,“敢问那两人现下在何处?”

    “当然是在义庄里!”大汉面露得意之色,“我们大爷费了好大劲儿才把人逮住,不得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两人一人扛起一具尸体离开,途经之处人群如潮水般散开,议论纷纷。

    易云回将符纸收起,默不作声地跟上去。

    他在僻静之处拿出一张黄符,念了咒语,贴在手肘上,连人带影没入日光中。

    看守门口的人看不见他,他径直跟着大汉进去,走过曲曲绕绕的密道,终于在一间密不透风的石室里停下。

    石室狭窄,左右两盏火苗小小的油灯,架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刑具,锈铁长久浸血暗红,透着浓重的血腥味儿。

    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的,可不就是坠玉和那名少年。

    两人衣服和头发散乱,身上却不见伤口,可见义庄的人也没讨着好处。

    坠玉好奇地左右瞅瞅,目光落到圈椅中把玩着一把小匕首的人身上。

    大汉附身,在那人耳旁恭敬道:“大爷,人已经找回来了,正关在隔壁。”

    刘守仁颌首,看着坠玉的眼神陡然犀利。他用匕首光滑的一面拍了拍坠玉的脸,笑中有刀。

    “小丫头,你爹娘是谁?”

    坠玉笑嘻嘻道:“我没有爹娘。”

    “哟,还是个野孩子,”刘守仁抖着胡须笑了,脸上肥白的横肉微微颤动,“家里人呢?都死了不成?”

    坠玉想了想,歪着头,眉眼弯弯:“还有我师兄。”

    易云回闻言略微诧异,垂眸斜瞥,坠玉背对着他不知是何表情,头上绾发的玉笄在火光中散发着温润的光芒。

    家人么?他在心中默念一遍,神情变得复杂而渺远。

    在坠玉眼里,他竟算得上家人?

    “师兄也成,”刘守仁道:“今日你进了我这朝天义庄,再想出去可就难了。我也不是作恶多端的人,明日一早,就让你师兄来替你收尸。”

    坠玉仿佛听到了莫大的笑话,笑得东倒西歪:“我师兄肯定会来救我的,那时候我也做个善人,替你们收尸如何?”

    刘守仁冷笑一声:“小丫头片子不知天高地厚,让你刘爷教教你做人!”

    他手腕一转,锋利的匕首往前一送,一晃眼已至脖间,就要划破她光滑白嫩的肌肤,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死死截住,再不能向前一分。

    刘守仁面露困惑,咬咬牙,手上的力道陡然加大,脸色憋成猪肝色。

    一股强大凛冽的气流迎面扑来,刘守仁手腕处猛烈刺痛,如同千万只蚂蚁啃噬。

    他怪叫一声甩开匕首,连人带椅往后翻倒。

    两个大汉赶忙上前扶起他,他颤巍巍地指着坠玉,暴喝道:“给我剁了她!砍她的头!”

    两个大汉得了指令,大喝一声,举着铜环大刀朝她砍去。

    坠玉睁着一双圆溜溜的鹿儿眼,很是无辜。她可什么也没做。

    她指间灵力流转,在麻绳上轻轻一捻,双手脱离桎梏,往旁边翻身一滚,两人的刀扑了空,把椅子劈得碎屑纷飞。

    “阿玉!”槐泽忙提醒她:“还有我——”

    “真是麻烦。”

    坠玉啧了一声,五指成爪,割断捆住他的粗绳,顺手揪住他的腰带把人腾空带起,险险躲过大汉带着疾风的一刀。

    她翻身一滚,避开迎面而来的又一刀,闪身至刘守仁身前,指甲尖利,瞬间没入他心口半寸,鲜血汩汩流出。

    淡淡的血腥味刺激得她双目发红,无意识地舔了下唇。

    却被人悄无声息近身,揪住后衣领往后一拽,狼狈地翻了个跟头。

    “哪个王八蛋!滚出来!”

    坠玉怒气冲冲地爬起来,环顾四周,发觉自己已在义庄外面。

    槐泽滚在脚边,脸色亦是茫然,显然是跟她一样被人带出来的。

    对面神色淡然,居高临下睨着自己的那人,可不就是她那一夜未见的好师兄。

    她眼里的猩红褪去,唇角翘起明显的弧度。

    “原来是师兄啊。我就说嘛,师兄肯定会来救我的。”

    易云回问道:“你去去义庄做什么?就为了这事?”

    坠玉讪笑道:“师兄不觉得挺好玩吗?再说了,那老头自己也玩死尸,别人玩他倒发那么大脾气,真没趣。”

    “……”易云回微微蹙眉,捕捉到了话中重点,“也?”

    “对啊,这老头可狠毒了,前几天我看见他请道士起尸替他抄书,白天黑夜都不让人休息,啧啧。”

    抄书?易云回默默记下,不再言语。

    坠玉知道他这是要走了,赶忙问道:“师兄这是要去哪儿啊?”

    易云回性情孤僻冷清,以往都不喜告知旁人去向,今日却格外反常。

    他抬眼看向她,面上的犹豫一闪而过,有些不自在地垂眸:“西街林家老宅,你……要去么?”

    这隐晦的邀约让坠玉感到意外,她不由地重新打量起易云回,却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同。

    “阿玉,”槐泽拉住她的袖子,露出可怜的神色:“我们不是说好今天去吃福满楼的烤鸡了吗?”他一大早陪着坠玉到义庄闹事,肚子已经饿扁了。

    坠玉记起来了,便笑道:“那我们走了,听说城里最近闹鬼,师兄可要小心些啊。”

    易云回默不作声地颌首,凉凉地扫一眼槐泽,负剑离去。

    槐泽感觉坠玉这师兄走过身旁时,投来的目光似乎掺杂了某些敌意,一时间摸不着头脑,不记得自己何时招惹过他。

    槐泽年纪虽小,却已在人间游走十余年,思考片刻便恍然大悟。

    到了福满楼,又记起坠玉说师兄抛弃过她,于是忙不迭地咽下嘴里的烤鸡,问道:“阿玉,你不是与你那师兄有过恩怨?”

    “是又怎样?”坠玉瞟他一眼,兴致缺缺。

    “我教你个法子,保管你大仇得报。”

    他嘿嘿笑了两声,凑到她耳旁一阵低语。

    林家老宅历经三百年风雨,白墙上布满斑驳的裂痕,常年不见光的角落长满绿苔,门口的青石板台阶前,杂草已有半人高。

    易云回轻轻叩门,无人答应,他推开潮湿老旧的大门,入眼便是荒废已久的开阔大院,碎瓦颓垣,荒草丛生。

    他走过穿堂,出了大厅便瞧见两三间房舍,里头空荡荡的,床几椅案被人偷拿了去,早已看不出当初的布局。

    他出了房舍,顺着石子漫成的甬路直走,穿过三道垂花门,尽头的小院挂着歪斜的匾额,字迹磨损严重,看不出原先写的什么。

    他跨进院门,视线微抬,倏忽凝滞。

    院中尚存一株斜倚芭蕉的老桃树,树下架着个断了一根绳的残破秋千,树上成片的粉白堆成烟霞,落花纷纷,芳华正好。

    有人坐在粗大树杈上,低头把玩着手中的东西,□□的双足悠闲摆动。

    听得动静,她抬眼望来,红衣惹眼,笑容明媚。

    “好巧啊,师兄。”

    易云回走到树下,抬头看着她,眼神愈发幽深复杂,“不是说不来吗?”

    坠玉轻盈跃下,铺在裙子上的花瓣霍然散开,粉白轻红纷纷落下,甚是好看。

    “师兄在哪里,我自然就在哪里啊。”

    她一双清澈明净的眼睛紧盯着他,笑意盈盈地朝他走来,易云回一时愣神,坠玉已至身前,她试探性地踮起脚尖,温热的鼻息落在他的唇上。

    下巴传来一抹湿热的触感,转瞬即逝。他瞳孔骤然一缩,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坠玉极快地后退两步,带着几分好奇,笑眯眯地打量着他的神色,似乎这只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易云回看着她近乎调笑的姿态,下巴处一阵难言的酥麻,从来没人敢这么调戏他。

    心中陡然窜出羞恼的火苗,他阴沉着脸,抬起衣袖用力擦拭那一小块地方,冷白的皮肤被搓得泛红。

    饶是如此,那抹温软的触感仍然挥之不去,淡淡的花香顽固地萦绕身侧。

    坠玉没想到他的反应那么大,刚好证实了槐泽的那些话,她心中有了主意,上前一步。

    易云回却猛地后退几步,呼吸不稳地斥道:“别过来!”

    坠玉不明所以,他气恼之下狠狠拂袖,别过脸去:“不许这样!你可知我是你的……”

    坠玉更加糊涂了,不就是师兄吗?

    易云回不知如何解释,若真如那水鬼所说,他也算是她的哥哥,兄妹之间又怎能做出如此逾矩的举动。

    “我去里面看看。”他一时气结,转身要往屋里走。

    她好心叫住他:“师兄别去了,里面脏死了,除了两块破板子,就只有我手上的这个东西了。”

    她拿在手里的是个泥塑的福娃娃,做工粗糙,样式普通,并无出奇之处。许是因为脑袋上有个大缺口,至今仍没人把它捡走。

    说来也是奇怪,街上只卖十几文钱的东西,竟然也被人放在梨木箱里妥善保存。

    易云回见她的神色不似作伪,稍一犹豫,便平复好纷乱不定的心神,拿过福娃娃凝神察看。

    翻到底部,看见一行模糊的小字:

    奚宁十二年,凛冬,赠渺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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