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徒

    东流宗如今家大业大,虽然修行之人不讲求铺张浪费穷奢极侈,但是到了寒水大典那一日也是场面宏大气势惊人。

    泛着晶色流光的阵法环绕着东流宗主峰升起,十二柄巨剑虚影在其上缓缓显现,百里外便可遥遥瞧见。一条水流汇聚而成的巨龙旋天而飞,龙尾过处水汽逶迤飘然,带出一道白虹直贯峰顶。

    从早上开始,天空中道道彩光交织,皆是从各个地界赶赴大典而来的东流宗门人。

    寒天一边啃着果子一边望天兴叹:这些御剑之人真的不考虑下来走两步吗?她已经看到好几起由于空中交通运输过于繁忙而造成的撞头事故了。

    “你真的不考虑出去走两步吗?”

    高大壮硕的阴影从寒天背后投下,洪钟般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

    寒天回过身去,仰头对着手持菜刀的熊大、啊不、这位关裘师兄干笑了一下,“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妨碍到你了,关师兄?”

    关裘一言难尽地看着她道:“虽说你还是第一个我遇到的愿意主动来后厨帮衬的外门弟子,但是也没想到外门如今是越发不济……你说你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我留你也是无用,你还在这呆着干吗?”

    对此,寒天表示有些无言以对——她本以为今天这种场合,门派大佬们每人面前分杯茶水摆摆样子就差不多了,没想到整得和西游记里天庭开盛会似的,有东西他们是真吃啊。

    但凡能在试剑台边上抛头露脸的工作早被同行的外门弟子一抢而空,她乐得轻松逍遥地主动申请来了后厨。

    没想到一进来就看到这位关裘师兄双手举刀切菜切出了残影,头也不回地背对着她指挥:“你先去把后院的炼火石全都劈成丹丸大小,半柱香后给我。”

    寒天:……对不起,她可能需要半年。

    好在关裘师兄是个胸怀广阔之人,并没有与她计较,只将她当作了摆设,如今甚至关心起了这个摆设的前途。

    “想来你也是辛苦得了这个机会,怎么事到临头就打起了退堂鼓,在我这里踌躇着?虽然你天资下等,但是也不要放弃希望。”关裘语重心长地对她道,“我小时候体弱多病,家中甚至以为我活不过十岁,幸而偶遇了我师父,得他老人家引我炼体塑骨。”

    寒天正要感谢关裘一番安慰之意,手中猛然被塞进了一只食盒。

    “来,去吧,帮我把这几瓶白露酒送去试剑台溪亭长老那,之前答应了帮她酿的。”关裘掌如蒲扇,砰砰拍在寒天肩膀上,一副给你机会你别不中用的样子。

    寒天总觉得自己再赖在原地不走,关裘师兄就要干脆将她拍飞去试剑台那儿了,只得老老实实提着食盒离开了后厨。

    试剑台位于东流宗主峰东侧,从后厨过去需要先绕过正山门。

    寒天走到一半突然就想起了半月前钓上来的怪鱼和那位于正山门前的须臾云池来,她突然起了好奇之心,想去看上一眼。

    如今大多数人都直飞试剑台而去,须臾云池定当是清静得很,是一处中途摸鱼的好地方。

    抱着这样的心思,寒天晃晃悠悠寻到了山门外,抬头只见一片云雾蒸腾的池水正不高不低地漂浮在半空,阳光下其间光影波动,应是有鱼在游曳。

    池子旁一排石阶浮空盘旋而下,与地面相接。

    寒天小心翼翼地沿着石阶爬了上去,正走到最后一级,却见不远处突然出现了两个人影,朝此处走来。

    如今再走下去就太可疑了,她灵机一动,从储物囊中翻出了一包鱼饵,转身装起了正准备打扫喂鱼的模样。

    莫问,问就是合格的钓鱼佬装备周全。

    没想到那二人却是踱步到了云池下方停下了,继续顾自聊起天来,似乎只将她当作了一块背景板。

    寒天一阵心虚,尤其是在低头瞥见其中一人有几分眼熟的身影时,更是直呼倒霉。

    怎么随地摸鱼又能撞到他?

    依然是那一身看起来泛着流光的金纹灰衫,头发随意束着,一根细细的发带随着他的动作垂落到了肩前,发带尾巴上还缀着一大一小两片黑红色的羽毛,平添几分活泼意趣。

    “那乌玫鹤野性难驯,是我没管好,我已教训过了。”青年指尖缠起发带,朝着身边的白须老者微微一笑,发带上的尾羽出自何处不言而喻,“至于最后的那条金眼瞑鱼,却是找不回来了,也许是被那乌玫鹤吃了吧。”

    白须老者哼笑了一声,“金眼瞑鱼有剧毒,什么傻鸟会去吃它?”

    只听“砰”一声响动,一只食盒从天而降,盒子里的几只酒壶幸而未碎,滚到了地面不远处。

    白须老者抬起头,只见那名正在喂鱼的外门女弟子似乎在池子边绊了一下,才不小心将身边食盒摔了下来。

    她慌慌张张地爬起身,低头顺着石阶快步走了下来,跑去收拾地上酒壶。

    青年浅叹一口气,对着白须老者道:“你怎么胡乱骂人呢。”

    白须老者被拉回了注意力,匪夷所思地看向身边人,“你还拔了它的毛呢,我说一句傻都不行了?何况它自然是不傻,吃了金眼瞑鱼十日内必五脏六腑腐烂而亡,像乌玫鹤这般狡猾刁钻的,你就是塞给它它都得吐出来……”

    只听又是“砰”的一声,边上的女弟子又一次左脚绊右脚摔在了地上。

    “……外门弟子,如今连走路都走不稳当了么?”白须老者嘴上这么说着,手却是隔空轻轻一托,将那名女弟子扶了起来。

    那女弟子抬起头来却是脸色苍白,目光呆滞,将他吓了一跳。

    白须老者干咳了几声,十分尴尬地开口:“我只是随口一说罢了,并未有责怪你的意思。若是身体不适,就别在此地逗留了,早些回去吧。”

    青年的声音悠悠然从旁传来:“算算日子,十日早就过了。”

    白须老者不明所以。

    “那我……”那名女弟子脱口而出又急忙掩下,眼珠飞快转动了两下,转而狐疑地看向灰衫青年。

    “你?”

    白须老者会错了意,闻言认真地打量了她一眼,恍然悟道:“你若将今日这番盘算的心思用在修行上,或许还能精进一二。若要入我座下,差之远矣。”

    这名在白须老者眼里“心术不正”的外门弟子自然就是寒天了。

    她一边沉浸在自己为什么吃了那条应该是剧毒的金眼瞑鱼却安然至今的疑惑中,一面又从老者的话里听出些端倪来。

    今日外门弟子是有机会被宗主与十二名长老收入内门的,因此想方设法寻求机会接近他们的人历来不在少数。白须老者能说出这番话来,八九不离十就是其中一名宗门长老。

    而这灰衣青年能和他谈笑自如,想来在门派内地位也不会低到哪里去。

    寒天虽然很想问问关于金眼瞑鱼之事,但是眼下还是算了吧。

    她挽起食盒,低头朝着二人行了个礼,故作羞愧头也不抬道:“您教训的是,弟子受教了,日后定当脚踏实地,勤修不缀。还允弟子先行告退。”

    边说边就往后退去。

    “等等。”

    青年的声音响起。

    寒天脚步顿住,心头一颤。

    怎么有一种要倒大霉的节奏?

    她微微抬眸看向那人,只见他十分漫不经心地伸出手指,朝她轻点了一下,“宗主既然看不上你,那便入我爻春山吧。”

    话音未落,一点金芒自他指尖飞出,流星般落到了寒天腰间玉牌之上。

    玉牌霎时褪去了原本的青色,焕然变作了内门弟子才可拥有的白玉质地,金芒如篆刀般在玉牌上游走一圈,留下了一个“封”字。

    爻春山,封玄。

    东流宗宗主,何不重。

    寒天看了看左边的白胡子老头,再看了看右边的灰衣青年,最后看向身上玉牌,整个人懵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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