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女帝的生辰前,温言去宗人府看望萧羽蓁,她有许久未去了,见到人的时候,她吓一跳。
萧羽蓁的状态,看起来不算好。
见到温言,萧羽蓁掀了眼皮子,朝她手看去,
“来了,带了什么东西。”
萧羽蓁躺在一把摇椅上,之前剪短的发,因为温言不在,又变长到齐肩了,她的精神,看起来很萎靡。
温言打开带来的盒子,里头装着金银花梨膏糖,颗颗硬质晶莹。
萧羽蓁捻了一颗,往上抛起,然后用嘴接住,尝到清甜的味道,夸不错。
温言也给自己塞了一颗,含在嘴里,口齿不清问她,
“萧将军,你怎么这样了?”
“还不是那沈家姐弟,有病。”
萧羽蓁被沈乐潼和沈棠骚扰的快要爆炸。
“他们怎么你了?”
“一个来刺激我,一个来睡我。”
温言以为女帝在前,恭亲王在后。
“萧将军,其实我不是很明白,以你的本事,不该会被困在王爷的后宅这么久。”
“你当我愿意,简直倒霉透顶,不过就是随手救了一次人,就被缠上,告诫你,千万别发善心。”
萧羽蓁不愿谈,温言也不勉强,转头就说起了东阳王,还说把他儿子给押了回来,没想到萧羽蓁冷冷一笑,
“找不到老子报仇,拿小子泄恨,可真有她的。”
“萧将军你知道东阳王?”
“他那两条腿就是我给打断的。”
丝毫不觉自己说了什么事的萧羽蓁,又扔了一颗梨膏糖到嘴里,温言惊讶极了,
“你打断的,你胆子这么大啊。”
“当时又不知道他是谁,你还别说,回想起沈遇的表情,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
那时候,萧羽蓁年轻气盛,若是时光倒回,她肯定扭头就走。
温言在宗人府待了一整个下午,她离开的时候,萧羽蓁问她沈衍的消息,
“萧将军,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哪里能知道。”
萧羽蓁皱起了眉,
“我跟衍儿说过你们成亲的事,他没给你过消息?”
“大概,他没同意,不承认这亲事。”
温言猜测的说。
“荒谬,这亲事岂是他说不认就不认。”
“可能不想被我耽误吧。”
温言火上浇油,萧羽蓁对沈衍怒,
“蠢货一个,娶你抵多少支军,捡芝麻丢西瓜。”
就凭温言现在在工部的地位,给东北军调点物资,又不是不行。
温言对沈衍不吭声的行为很恼火,但凡他吱个声,她也不至于被沈耀欺负,还不是看她没丈夫,才肆无忌惮。
温言才不劝萧羽蓁,沈衍就是不把她当妻子,也该当个朋友,默不作声的,就跟死在东北一样。
被老娘妻子念叨的沈衍,也在痛骂她们,萧羽蓁做得绝,对他下了药。
原本沈衍并没有发觉自己的不对劲,只当无心女色,可等好几次有女人投怀送抱,他一点反应都没有,不由得怀疑起来。
说来也是巧,他带人经过关城的时候,正好救了一名江湖名医,叶三娘为报答他的救命恩,给他做了个全身检查,于是就知他的狠毒娘给他下了不能碰女人的毒。
叶三娘日夜钻研解毒,可这毒实在太霸道,一个不好,可能会终身不举,她也不敢轻易尝试。
沈衍近期的情绪,就跟南方的冬天一样,湿寒阴冷。
萧羽蓁一直在掌控他,防止他脱掉缰绳。她不准他找女人联姻,要他靠自己统一东北军。
沈衍怒得想杀人,她都被关在宗人府了,手还伸这么长,先是给他下药,又替他娶亲,怎么就这么能!
还有温言,讨得了萧羽蓁什么欢心,连另一半兵符都给她,想他在这里拼死拼活的,都抵不过她手里的东西。
听说她一直和傅明庭住在一起,形影不离的,他爹娘也不管管。
沈衍心里的火,烧得旺盛,主要还是对萧羽蓁,摊上这种娘,他上辈子杀人放火十恶不赦了吧。
有种对别人下毒啊,专挑亲儿子下手。
当叶三娘从张仪麦嘴里知道沈衍是温言的丈夫,吃惊极了,
“真的假的,可温大人说她守寡啊。”
这话原封不动的到了沈衍耳朵里,他把叶三娘叫到面前来,
“你认识温言?”
叶三娘点头,问,
“沈世子,你真是温大人的相公吗?”
“我不是谁是,你怎么认识她的。”
“话说来有点长,但若你是温大人的相公,我可以教你们的军医配置金创药。”
叶三娘把在南巡的遇见说给了沈衍听,并且告知他,她以及聚义山庄是温言的人。
“沈世子,温大人身上的蛊,比你的毒还要难解,你们夫妻得罪的人,下手可真狠。”
叶三娘还以为他和温言是被同一人下毒下蛊,否则哪能这么巧,一个不能生,一个不能碰女人。
于是沈衍又知温言身上不知道被谁下了情蛊,只能生这人的孩子,相当于被拿捏住。
蠢货,沈衍心里骂。
摊上一个失心疯老娘不够,还有个愚蠢妻子,他绝对是这个世界最倒霉的男人。
他口中的失心疯老娘,是名震天下的大将军,愚蠢妻子,是在朝堂上炙手可热,大放光彩的权臣。
叶三娘暂时留下来了,受了情伤的她,被张仪麦的美食治愈,什么心结都消散了。
张仪麦也很喜欢这个落落大方的女医,盛情留她。
沈衍通过聚义山庄,给温言去信了,但是这信,并没有抵达到她的手里,而是傅明庭先过目。
傅明庭看完后,把信烧了,一字不提。这个活着和死了差不多的丈夫,就别来打扰。
借用聚义山庄,想得倒是美。
这是他替温言收拢来的势力,岂是沈衍张口说用就用。
女帝往年的生辰都比较简单,但今年逢龙年,内务府办得隆重。
五品以上的官员,全部可携带妻儿来为女帝贺寿,这等结交露脸的大好机会,自然所有人都不会错过。
天气适宜,宴席不在殿内,而是露天。
放眼望去,全是携家带口,只有少数几个独身坐,就是沈棠,也带了侧妃。
孤家寡人温言,坐在前头排,看着显眼。
她原本想让苏夫人和她一起坐,但遭到了温伯侯的反对。
如今倒是没有谁会不开眼来找她不痛快,顶多私下里嘲讽她。
宴会才开始,温言独饮,视线只落在杂耍的戏伶身上,一群彩衣伶人,脚下踩着圆球,在滑稽漫步。
当陈聿修来到她面前,询问是否可以坐下,温言点头同意,他也独自来贺宴。
温言保持着清爽短发,只戴了镶嵌宝石的额饰,单边垂落下银链流苏,耳上戴着薄薄的白色翡翠耳环,远看似两片羽毛。
陈聿修的手指,去弹她的耳环,不经意的亲密举止,引来一些侧目,
“这不是你以前戴过的吗,怎么还戴着。”
“节俭是美德。”
“我那里有一批绿石料子,你要不要。”
温言摸起下巴,眼神在陈聿修身上来回扫,
“你怎么不说你有只会翻跟斗的猫。”
陈聿修的薄唇翘起,从善如流,凑到她的耳边,
“那你要不要跟我回去看会耍杂的猫。”
温言微微侧过去,两人眼神交汇,暧昧的唇,挨得近。
丹凤眼眼角上扬,被凝视的人下颚小幅度上仰,彼此的气息可闻。
不可言说的气氛围绕在他们身边,酒,开始有滋味起来。
煞风景的一排人出现,沈确,沈耀,沈枝意三人带着各自的正室,还有黄公公,站在温言面前等她,女帝召他们一起上去。
温言泰然自若的站了起来,拍拍整衣襟,
“好了,走吧。”
黄公公带着温言走在最前,后面三位皇子皇女整齐走。
女帝下首,坐着两位皇夫,见到人都来了,给每人都赏赐了一个寿桃,分福给他们。
在谢恩过后,只有温言当场吃了,女帝问她送了什么礼,让她呈上来瞧瞧。
傅明庭的审美不用担心,温言的礼被抬了过来,是粉色琉璃寿桃盆景,大小错落有致的粉桃,叶子是淡雅的绿玉,看着赏心悦目,
“去放朕御书房。”
批阅奏章累累了,可以看看这东西。
“上次你跟朕要的玛瑙灯,待会儿自己去拿。”
“谢陛下。”
温言笑着谢恩,傅明庭看上的燕宝,她没有食言,一样一样给他讨来。
女帝没有看其他人送了何物,让他们回去。
皇子公主驸马们,皆不如一个宗室世子妃受宠。
夜色里僻静无人的角落里,温言被按在宫墙上,沈耀生气的警告她不准再和陈聿修凑得近,
“又没什么,不过是讲了几句话。”
“讲话挨那么近干什么。”
“周遭比较吵嘛。”
“你给我老实点,再看见你们有下次试试。”
“这能怪我,又不是我主动的唔唔唔。”
带醋意的唇,用力吻了上去,穿薄衣的身体拥紧在一起,吻得气喘,吻得难舍。
情蛊已经深种,就是原本没情,也受影响。
滋生在阴暗里的炽热蓬勃感情,变得逐渐不能满足起来,渴望要更多。
温言提让陆樱代替陆北成为国公府小侯爷,这样一直住陆家才不受诟病,她要沈耀和陆樱也只做名义夫妻,否则她是不会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再和他保持关系。
他们两若是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沈耀本就有此意,但不想答应的太快,故作考虑姿态。
月下,窈窕妍美的女人,踮起脚尖,亲上男人如玉白的脸颊,在他耳边轻声说,
“分手。”
才说话的嘴鼓了出来,被手掐住两边脸颊,沈耀的眼神变得很危险,
“你想死吗。”
温言踩他一脚,才换来松手,她揉着脸,
“谁叫你装。”
“哼。”
柔情蜜意的气氛是没了,温言扑在他怀里,手指去碰他唇,被躲过,手指又去碰,被抓住咬了一口。
“你急什么,等陆樱来求我才好办。”
“是是是,我急,我对你最着急了。”
“少嬉皮笑脸,以后还提不提。”
温言也学他故作考虑,换来腰间狠狠一掐,
“哎呀,疼死了,不提了,你刚才不也是这副样。”
“哼。”
过分的男人,不许她学。
望风的许公公,看到有人来,出声提醒,沈耀不徐不疾地走出去,宴会上叫不出名字的小姑娘,见到二皇子迎面走来,小鹿乱撞脸上红晕飞霞,低头行礼。
沈耀目不斜视的经过,带过一阵风。
过了一会儿,温言才从暗处走出来,暗暗叹气,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刚才迷路的小姑娘,见到前方是堵墙,又转身回去,眼见前方有个女子身影,立即上前去求助。
见小姑娘不认识自己,温言没有计较她的无礼,而是给她指了路离开。
温言不知,小姑娘留在原地回想,突然,她的脸色煞白起来,这位给她指路人身上的香味,和刚才二皇子经过时闻到的一样。
小姑娘使劲拍自己的脸,忘记忘记,什么都没看到。
可等她看到灯光,欣喜的要回去时,有两个小太监出现。
被捂住嘴的小姑娘,看到了许公公,惊恐色出现,她不断摇头,眼泪大颗的落下,绝望的看向灯光处,爹,娘,快来救救她。
许公公面无表情的命人带着她离开,悄无声息失踪的姑娘,会出现在隔天,一具醉酒失足从高墙上坠落的尸体。
回去的温言,与谁都保持了距离,想要对她自荐枕席的人,还真不少,毕竟她手握大权,又年轻貌美,贴她完全不亏。
温言在半场的时候就离开了,拿着女帝赏赐她的东西回傅宅。
她拿出铜座玛瑙灯,来到傅明庭面前献宝,对方脸上是止不住的喜意,露出了由心绽开的笑容,
“彩娥,给我们家温大人切最甜的瓜来。”
彩娥捂嘴笑着应下,去给温言端水果。
白色玛瑙灯杯底下,是雕刻栩栩如生的鲛人,他的尾巴支撑起灯。
据傅明庭后来调查,藏在铜身像里头的灯油,很可能是万年不灭的鲛油。
书房里的灯全部灭了,温言和傅明庭在黑暗中,惊喜的看着被点亮的玛瑙灯,火焰的颜色,温言从未见过,是淡蓝色的。
只点了这么一盏灯,整个书房却是明亮,温言和傅明庭的眼睛,盯着火焰久久移不开,温言率先开口,
“我死了这灯给我陪葬。”
“不行,我的墓里要装它。”
“那我大方点,我的隔壁给你留位,这灯放我墓室。”
“那我吃亏点,我的墓再扩大给你留位,这灯要放我这里。”
“放我这里。”
“不行,放我这里。”
……
有种说法,有长明灯,能被神明看见,转世能得到祝福。
幸亏女帝不知道这里头装的是什么,否则还真要不来。
因为这灯,温言和傅明庭连死后墓穴都商量好了,灯放中间,一起照亮他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