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诸的眉头微不可见地一皱。

    怎么这两人在他面前，都没有过这种喜笑颜开的时候，现在两个人凑一起，就这么开心了？

    他的不悦转而变成了几声轻轻的咳嗽，虽然音量不大，但足以让这两人听入耳中。

    两人齐齐循声回头，见到宋诸，桑秋的脸上更多的是惊讶，而小鸢儿脸上则是写了大大不满，“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鸢儿，怎么见到宋叔叔，都不欢迎欢迎？”宋诸走到小鸢儿坐着的小板凳前，缓缓蹲下来，与她平视。

    小鸢儿又“哼”了一声，一双小肉手搬着板凳，吃力地往旁边挪了挪。

    宋诸于是跟着挪了一步过去，他一动，小鸢儿也跟着动，两人你追我赶，直到桑秋无可奈何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们这是想让我做不成昼食？”

    他们这才发觉，刚才一步一挪的过程中，竟已是不知不觉凑到了桑秋正在忙活的案台边上，小板凳再往边上挪几步，就要碰到桑秋的腿了。

    小鸢儿立马收住动作，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黑眼睛，盯着面前正笑眯眯瞧着她的宋诸看了看，又仰头看了看正在低头觑着她的桑秋，下定决心，猛得从板凳上蹦了起来，跑过去一把抱住桑秋的大腿：“姐姐！”

    桑秋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赶紧问道：“怎么了？”

    “宋叔叔一定是来抓我回去的！我不要回去！”小鸢儿牢牢攥着桑秋的腿不放，眼巴巴地看着桑秋，“姐姐，我想留在这里玩！”

    桑秋有些哭笑不得，且先不说这厨房里又有火又有刀的，着实不算太安全，就单单说这“玩”字，桑秋忙得只有做菜烙饼的时间，最多只是抽空同这小家伙聊聊天，哪里好玩啦？

    “小鸢儿听话，你看，你也已经在这里，呃，玩了有一会啦，乖乖跟宋夫子回去好不好？”桑秋尽力安抚着她。

    “可是，可是外祖父那里好无聊！屋子里只有书，我都读不懂！”

    桑秋倒是有几本话本子，其中有一本甚至还是画本，有点类似现代的漫画，又有图又有字的，拿来哄哄小孩倒是不错，但是宋诸在这里，她哪敢拿出来啊，而且这小家伙还是山长的外孙女，她可得罪不起山长。

    “但是姐姐要做饭呀，也没有空陪小鸢儿玩呢。你看，这里是书院里所有人中午要吃的，如果姐姐不能及时做好的话，大家就都要饿肚子啦，小鸢儿也得饿肚子，到时候肚子咕噜噜的，可难受啦！”

    “那，小鸢儿要吃饭的！”小鸢儿在吃饭和跟姐姐玩之间做着艰难的选择，“可，可我也想跟姐姐玩！”

    桑秋扶额，小家伙，你两个都想要是吧？

    “我可没说，现在就要带她回去。”就在这时，刚才一直在一旁看着桑秋和小鸢儿相亲相爱难舍难分的宋诸，终于忍不住插了话进来。

    “啊？”两人异口同声地转过头来。

    “我同山长说好了，让她在这里等吃完昼食以后，再回去午睡。”宋诸早已从半蹲的姿势站起，掸了掸袍角沾上的灰尘，“我留在这里陪她便是。”

    小鸢儿的眼睛顿时睁得更加圆润，满脸的不可思议，待反应过来后，好一顿欢呼雀跃：“好耶！宋叔叔是好人！”

    全然忘记了刚才是谁在那里一脸傲娇地表示再也不想理宋叔叔了。

    宋诸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但桑秋可看出来了，他这哪是真叹气了，瞧那脸上春风得意，一脸求夸的表情，心里早就已经乐开了花了吧。

    以后若是成了亲生了个女娃，这宋诸肯定是个女儿奴不可！

    一转眼，十分喜欢小女娃的宋诸，已经牵着小鸢儿的手，带着她在食堂里到处闲逛了。

    小家伙看什么都新鲜，之前是碍于答应了桑秋要乖乖坐着，这才待在原地不动的，但是心里早就已经痒痒的，啥都好奇地想瞧一瞧摸一摸。

    宋诸也都由着她，只有锋利的厨具和灶台的火苗，领着她不靠近一步，以免出现什么意外，发生危险。

    小鸢儿也有分寸，虽然看着灶膛里熊熊燃烧的火苗，颇有些好奇，但她记得家里大人都告诫过她，不能随意玩火，也就乖乖地只在远处看看。

    “等到过年，如果有机会的话，我给你放烟花和爆竹看。”

    宋诸擅长察言观色，看出了小鸢儿对于不能玩火的遗憾之情，淡淡地说道。

    “真的吗？”小鸢儿听了宋诸给她画的饼，开心地手舞足蹈，“那你那会儿一定要来啊！”

    桑秋听了这话，心道，听这话，宋诸跟山长的关系，好像不一般啊？连过年都会去山长那儿呢。

    这么想来，她果然应该和宋夫子搞好关系？

    一来能顺利地留在书院里，宋夫子功不可没，以后说不定还有要托他帮忙的地方，可不得搞好关系，二来，既然他跟山长如此相熟，那一定也对这书院有所了解，想来从他这里入手，能更好地得到她想要的信息。

    黄颡鱼汤已经在锅里炖上了，这一锅里鱼其实并没有多少条，主要是豆腐和蘑菇，除了今天新鲜摘来的野生蘑菇外，桑秋还泡发了一些干香菇，将干香菇切成小碎丁，也一并放进汤里炖煮。

    锅里的鱼汤小火翻滚着，颜色是好看的奶白色，咕嘟咕嘟的。

    这是黄颡鱼提前下入已经炒香姜和蒜的热锅中，两面都略煎一下，等整条鱼都被均匀煎香之后，再盛起放入大口的炖锅中，下入那些豆腐菌菇之类的辅料，也都是炖汤很鲜的材料。

    几样食材的味道各有千秋，但随着小火的慢慢炖煮，每种食材的鲜美滋味都融入到这一锅浓汤之中，汤底的奶白色越来越浓，隔着几步远，就能闻到从炖锅中飘散出来的浓郁香气。

    “好香啊！”小鸢儿吸了吸鼻子，咽了咽上涌的口水，“我们昼食便是吃这个吗？”

    “等炖完了，给小鸢儿一条最肥的鱼吃。”桑秋往炖锅中瞧了瞧，鱼汤已经炖得到位，汤底浓醇却又不浑浊，黄颡鱼安静地躺在中央，四周都是各色食材，桑秋将食材放入其中后，没有随意翻搅，所以连豆腐都还保持着完整的小方块形状，看着很是好看。

    她往汤里调入了适量的盐，鲜葱和芫荽已经切碎放在一旁的小碗里，等着依次分发的时候，按照个人的口味加入调味。

    这个时候，桑秋便又开始怀念起前世可以随便使用的胡椒来，天知道她是多么喜欢胡椒味的食物，什么胡椒猪肚鸡，胡椒虾，黑胡椒牛柳，就是炒鸡蛋和做皮蛋瘦肉粥，她都喜欢往里面搁点胡椒粉，提鲜增香，特别是天气冷的时候，还能借胡椒驱寒暖暖身体。

    桑秋前世的时候，常做的鱼汤倒不是这黄颡鱼汤，而是鲫鱼豆腐汤，一样是先用油煎香，再炖汤，汤底奶白奶白的，配上一些细碎的胡椒粉，她光喝鱼汤，就能吃上一大碗白米饭。

    哎，可惜可惜，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有机会买些胡椒来尝尝，看看大颂朝的胡椒，风味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别急，还有韭菜盒子呢！”

    桑秋见小鸢儿一副迫不及待跃跃欲试，眼巴巴想马上尝一口的样子，忍俊不禁。

    她之前没想到书院里还有小娃娃，所以韭菜盒子都做得大了些，本来是想着这样每人一只便能吃饱，更方便一些。

    不过小鸢儿进来时，桑秋手上还有最后的几只韭菜盒子没有包好，于是就干脆给小鸢儿包了个小一些的，与其他的不同，这只韭菜盒子做成了特殊的形状，沿着边缘捏上了一圈好看的花边，成了一朵韭菜花。

    韭菜此物纤维丰富，成年人吃了能够促进肠胃蠕动，对于身体有益，但对于孩童而言，他们的肠胃更为脆弱，韭菜的辛辣刺激，或许会产生恶心腹痛等肠胃道症状，所以桑秋只在里面包了一点点韭菜，多挑了些鸡蛋块，同时又塞上了一点香菇碎。

    烙韭菜盒子不需要太多的油，只需要用布蘸了油在锅中转上一圈，让韭菜盒子不会粘在锅上，就可以依次排入锅中，先将其中一面烙至颜色微微变黄，出现浅褐色的焦痕，就用锅铲铲起翻个面，将另一面也烙到同样的程度。

    之后就将锅中一只只整齐排列的韭菜盒子来回翻面儿，面饼和韭菜的香味晃晃悠悠地飘逸出来。

    “哇，这个也好好闻！”小鸢儿又吸了吸鼻子。

    坐在她身旁，此时正在陪她玩猜石子的小游戏的宋诸，也闻了闻空气中飘过来的香味：“可这好像是韭菜馅的。”

    “韭菜？！”小鸢儿瞪大了双眼，不小心碰落了一枚小石子，“是鸢儿不喜欢吃的那个长长的绿绿的韭菜吗？”

    在得到了宋诸肯定的回答之后，小鸢儿被这个事实给打击到了，垂头丧气地连石子儿也不猜了，但不消片刻，她又很快打起精神来。

    “可这个味道闻起来明明就跟上次吃的韭菜不一样，韭菜哪有这么香的！”小鸢儿气鼓鼓的，“说不定，这韭菜也跟人一样，分为好的跟坏的呢，上次吃的就是坏韭菜，姐姐做的肯定是好韭菜！”

    “那小鸢儿要不要来尝尝，这好韭菜是什么味道？”

    桑秋将给小鸢儿准备的花朵一般的韭菜盒子放到一个盘子里，再盛上一碗鱼汤，又特意从锅里挑了一条形状最完整，看起来最好看的黄颡鱼放到碗里，一起端到小鸢儿面前。

    “哇！”这韭菜盒子的样子得到了小鸢儿的又一次惊叹。

    她迫不及待地用手中的筷子去夹韭菜盒子，但她毕竟还小，韭菜盒子的形状又难夹，她夹了半天也没能将其夹起来，扭头看了看宋诸，见他没有嘲笑她的意思，于是干脆撇下筷子，直接上手将韭菜盒子抓了起来。

    桑秋在一旁边看边笑，小鸢儿这一抓，倒真是抓到了韭菜盒子的精髓，像这类吃食，就该用手抓着咬来吃，才过瘾嘛！

    小鸢儿咬了一口，包起来的花边被咬开，露出里面的馅料来，绿的绿，黄的黄，还有褐色的是混迹其间的香菇碎。

    “韭菜原来这么好吃！”小鸢儿张大嘴，又咬了一口，将面饼皮连着中间的韭菜鸡蛋馅，一起吞进肚子里。

    “那我的呢？”宋诸抬头，好整以暇地望向桑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