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曾经认识我们，那是在很久之前。我的族姐被追杀，她逃到我们这里来，你奉命追捕她，找到这里。”

    “当时我们还只是小妖，那些年天道难行，大妖们大都离开，留下来的都陆续死了。族姐逃到这里的时候浑身是伤，只能半躺着，我和樱宁踮着脚给她喂饭。”

    “当时你破门而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我们吓了一跳，族姐拼尽全力把我们往屏风后面推，虽然我们都知道，已经太迟了。”

    凌风枝凝眉，将茶杯放回桌上“后来呢？”

    “你那是虽是女将军，可到底只十七八岁，你心软了，和族姐说，即使你不杀我们，太傅还会派人来，要想永远安宁下去，必须拿出一具能骗过姜尚的尸体。”

    “整座山里，狐狸的身体只有三具，族姐、我和樱宁。

    我是男妖，没法混过去，族姐元气大伤，拿去她的身体很危险，于是樱宁说把她的身体拿去。

    我们找来山灵大人，他传给你密术，由你施术将樱宁和我的灵魂合于一个身体，再将樱宁的身体化为族姐的样子。

    由人施术后的伪形会从骨髓处沾染人气，与族姐久浸人间的气息相合。

    后来你带着那具伪形离开，一千五百多年，再也没有回来。”

    好奇和震惊像水，转瞬爬上心扉的巾布，凌风枝忍不住打断他：“你真是狐狸？！”

    陆明枫偏头看她，眼角含笑，在烛光下胜过落日的晚云：“当然，我可以变出原形给你看。”

    凌风枝以50HZ的频率疯狂摇头，接着问他：“所以我们之前见过一次？”

    他摇摇头：“两千一百年前，你又回来了，我们很高兴，可你却不认识我们。

    你说你是商人之女，为避乱世来到这里。后来你留下来，学会了狐狸的术法。

    有一年，我们偷偷跑下山过上巳节，河边熙熙攘攘，我看到一个白衣老人和你说了些什么，你看了我一眼，和他一起消失在人群。

    我通知了族姐，我们一起在山下找了很久，你还是离开了。”

    陆明枫起身坐上竹榻，两只手揽住她的脖子，整个人靠在她身上。

    凌风枝汗毛倒竖，“你干什么！”，她转头看他，声音又急又恼。

    他眯着眼睛，把脸埋在她脖颈之间：“没良心的木头桩子，心比冰下面的石头还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见色起意就骗我定亲，到了婚期半个字也不留，走得无影无踪……”

    凌风枝有冤无处诉，有苦说不出，想把这位大哥推开让他理智一点，却感觉锁骨上多了一些温热湿润的东西——是眼泪。

    她一愣，叹了口气，僵硬地把陆明枫抱住，像哄小孩子一样拍他的后背：“你好歹也活了好几千年，还是一只男狐狸，动不动就哭像什么话？再哭，你就得赔我衣服，你这只小野狐狸半个铜子儿也没有，准让你倾家荡产。”

    陆明枫不回她话，凌风枝正疑心他怎么了，却突然被打横抱起。他抱着她穿过茶厅到卧室，行走时衣袂翻飞，将沿路的火烛熄灭。

    凌风枝还没从他那怨妇到霸总的川剧变脸中反应过来，就被他放到床上开始解衣服。

    凌风枝吓了一跳，脑中飞快盘算怎么以凡人之躯把这个几千年的老妖怪弄晕过去，计划刚刚成型，正准备付诸行动，却见他只把那件较为粗糙的红色工作服拿掉，拉过一大张薄被，抱着她合衣睡下。

    这一出让凌风枝松了口气，脸上也红了一片，为自己的自作多情。

    不过半刻钟，这位心大的狐狸精居然睡着了。

    凌风枝小心地试探他的鼻息，很平稳的样子，又等了一会儿让他睡熟，小心翼翼地想挪远点，却被一双手搂住。

    她偷偷瞄了一眼陆明枫，还没有醒，应该只是睡梦里的动作。风枝轻轻地想把那双手掰开，却缠得更紧，活像一条八爪鱼。

    经过一番折腾，情况更糟了，她现在面朝陆明枫侧睡，挨得太近了，头如果和身体同向，脸就得紧贴他的胸膛。

    嫁衣的料子上有茶清苦的味道，和很淡很淡的茉莉花香。

    凌风枝不喜欢这种额外的味道，想把脸偏过去，让脸和前身成九十度夹角，又觉得脖子扭得慌，只能心塞。

    还好，渐渐习惯了也就什么都闻不见。

    月过中天，睡意浓沉。

    那双古木一样的眼睛慢慢睁开，比夜色更深沉。

    陆明枫看着眼前的熟睡者，像小孩子千方百计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糖果，吻了一下眼睛，又亲亲唇角，贪馋又不舍得全部吃掉。

    曦和起驾，月隐于湖。早风吹不进凌风枝的巧克力黑甜乡，只是有双手，闹钟似的招烦她。

    “兰姐，让我再睡五分钟，就五分钟。”

    凌风枝翻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可是潜意识里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提醒她，不对劲的感觉像一根寒针，突然戳进脊骨，她猛地坐起来，睡意全消。

    左侧，一个衣衫凌乱的男人美目哀怨：“昨晚还对人家纠缠不休，今儿一早心里就装着别人。”

    凌风枝下意识低头看自己，衣冠完好，于是放下心来，懒得理这个精分。

    她拽过一旁的工作服利落地套上，下了床，回过头对陆明枫说：“我要走了。”

    她顿了顿，犹豫着说：“一起吗？”

    陆明枫阴晦下去的目光突然变亮了，他抬起头，两只眼睛烤得她发慌。

    凌风枝颇有些不自在，稍稍移开视线：“但你族姐呢？”

    他沉默了片刻：“自从你第二次离开后，族姐帮我在山下找人，没找到你，却在道观发现一张发黄的带字手绢。族姐把那张手绢带回来，在家痴坐了两天，就和我说她要去湄川闭关，又过了几天就走了。”

    凌风枝拧眉，问：“上面写了什么？”

    陆明枫想了想：“我偷偷看过一眼，因为怕被族姐发现惹她不高兴，没太看清楚。好像是一首诗：’有幸得仙为妇，无福累作君王，匹夫无才香魂销，长日炎炎犹自照，赐我归泉，畔汝渔樵。”

    所有线索好像连成一张网，凌风枝突然发现自己曾经忽略的东西：“陆明枫，你说我第一次来的时候，提到一个人，叫姜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