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2013的春节,林之舟是在疗养院和母亲一起度过的。除夕和初一初二,林之舟甚至就住在了疗养院里。

    除夕那天,照顾林眠的护士特意准备了面粉和饺子馅。林之舟和母亲还有护士一起在林眠的房间和面、擀皮、包饺子,然后分食了热腾腾的饺子,一块度过了农历新年。

    直到初三,林之舟才出门和梁琢一起看展。如音美术馆位于永安区,是S市的地标建筑之一,林之舟自然不陌生。中学的时候,学校还组织过她们来这里参观。

    这次重修之后,如音美术馆的占地面积扩大了一倍。一进大门,是一片宽阔的广场,广场前立着尊梁岑的铸铜半身像。广场中央有一座圆形的大理石喷泉池,东西两侧各是一处花园,而广场后面就是前不久才修缮完成的如音美术馆旧展馆。

    这是一座颇有年代气息的三层建筑。灰色的花岗岩墙面,正面是贯穿三层的大面积玻璃窗,镶嵌着万字纹的中式窗棂,有一种中西合璧的美。翻修没有改变旧馆的外观,它依然肃穆典雅,历经世事而矗立如初。

    位于旧馆侧后方东北方向的则是刚刚建成的新馆。新馆高四层,延用了旧馆的花岗岩墙面,整体造型类似仰面朝上的Z形俄罗斯方块。既简洁现代,又与旧馆色调一致、风格相谐。

    此次的“新生”艺术展展出了来自世界各国艺术家的作品,涵盖了绘画、雕塑、装置、媒体影像等多种艺术形式。雕塑和部分绘画在旧馆展览,新馆展厅更多、功能更多元化,装置艺术、媒体影像等主要在新馆展出。

    许多新锐艺术家的雕塑作品都是在这次展览中首次亮相,十分吸人眼球。如音美术馆旧馆前的广场上,就有一个巨大的跷跷板高高地立在喷泉后方。跷跷板两头一边固定着一个大圆球,另一边固定着几个小圆球。整个跷跷板像是受到了什么牵引似的一上一下地摆动,似是永远不会停歇。这便是个展出中的动态雕塑。

    还有两个雕塑家的作品布置在广场两侧的花园中。有圆滚滚的各色小人,与自然景观相映成趣,充满治愈感。也有比树还高的巨型人像,造型尖利扭曲,鞭挞人对自然的毁灭和破坏。

    林之舟和梁琢聊着天边走边看,看完户外展出的雕塑,又进到如音美术馆的旧馆里面。旧馆一进门便是个挑高二十多米的方形大厅,天花板上高高地吊着九盏造型复古的四层全铜吊灯。大门正对的方向有两架对称的回字型楼梯,交叉成两个规整的菱形,通往二楼和三楼。身处一楼大厅,仰头就能看到上面两层的方形回廊。整座建筑充满了严谨的对称美。

    旧馆有三层,每层有两个展厅。这次修缮在保留建筑内部风格的基础上,对旧馆的管道、电力系统以及各项软硬件设备进行了全方位的升级。

    一楼的两个展厅展出的是来自各国艺术家的雕塑作品。林之舟和梁琢走进一号展厅,里面展览了各式各样的雕塑,泥雕、石雕、木雕、金属雕塑、陶瓷雕塑等等。或者说以材质来划分雕塑是极其有限的,有的作品甚至拓宽了雕塑乃至艺术的边界,让人看了能够重新体味“艺术”二字。

    林之舟流连好久才走出一号展厅,她一边跟梁琢往二号展厅走,一边随口道:“我新剧里有一句台词:‘雕塑是立体的,只有触碰才能感受它。’可是这里的雕塑都不让触碰,那怎么感受呢?”户外的雕塑周围拉上了禁止参观者靠近、触摸的警戒线,展厅里的雕塑旁也有禁止触摸的标识。看来她是无法体会触碰这些雕塑的感觉了。

    梁琢方才就见她看展很是认真,如今又听她这番透着可惜的话不禁笑了。他正想说什么,却被从二号展厅迎面走出的一行人吸引了注意。

    林之舟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那是几个观展的外国客人,身旁还有两个训练有素的保镖随行,耳朵里塞着耳机,看架势像是某国的政要或者名流来此低调看展。一位身穿粉蓝色套装的中年女性正在用流利的西班牙语给他们讲着什么。她胸前挂着美术馆工作人员的胸牌,年龄应该比林之舟的母亲林眠要大几岁,但保养得很好,而且气度不凡,面对外国客人既亲切又得体。应该是美术馆的高层,在亲自给他们做讲解。

    这些外国客人走到大厅便停下了,似是他们的观展之行已经结束。那位中年女士与他们作别,说话间目光一转,在瞟到梁琢和林之舟的方向时不明显地顿了一下。

    梁琢见状对林之舟道:“你先进去吧,我过去打声招呼。”

    林之舟看出梁琢与那位中年女士熟识,便点点头,先进了二号展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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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号展厅展出了一位丹麦艺术家的雕塑作品。他的作品以陶瓷和颜料为媒介,模拟出大自然中各种花卉、动物的形态,带着一种脆弱却富有生机的美。

    林之舟望着地上的一座雕塑。这简直不像是雕塑了,就像是一株真真正正长在山涧中的野兰花。花瓣卷曲、伸展,有的向天空张开,扬起娇嫩的弧度,似是被风吹得微微鼓起。这雕塑不像是摆在美术馆的展厅里,而像是生在山石间、长在流水旁,正肆意开放、野蛮生长。

    她继续往前走,又看见这位陶瓷艺术家的另一个作品,那是个从天花板上悬挂下来的雕塑。林之舟仰面望去,看着看着,眉心却微微皱起。

    “在看什么?”梁琢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停在她身侧。

    林之舟的目光还停留在眼前的雕塑上,她轻声道:“你看这尊雕塑,像不像一只被扼住脖颈的天鹅?”

    梁琢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到了这尊悬挂的雕塑。

    这是个完全用素瓷制成的作品,不含一丝色彩。艺术家模糊了材质之间的边界,用陶瓷做出了宛如真正羽毛一般根根分明、绒毛蓬起的质感。让人见了真不禁想上手触摸一番,看看究竟是陶瓷的细腻光滑,还是羽毛的蓬松柔软。

    整个作品由数块瓷片相合而成,像是一只天鹅展翅欲飞的姿态。只是听林之舟这么一说,梁琢也觉得天鹅那细长的脖颈高高扬起,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就连天鹅振翅的姿态也好似是在无声地挣扎和嘶叫。

    梁琢想了想往前走了几步,站在雕塑的正下方,从下往上看。他露出似有所悟的笑容,朝林之舟招手:“你过来看。”

    林之舟走到他旁边,抬头望去,顿时愣住了。

    只见一片片羽毛化作船骨,天鹅张开的双翅变为一艘小船的形状,天鹅高昂的颈项正是船上扬起的风帆。“原来这是一只船啊,”她喃喃自语,这是一只用羽毛做成的、能够驾风而行的船。

    梁琢看向一旁墙上的作品介绍,这件雕塑名为《梦之船》,原名是丹麦语,大致含义是风中的船。他的目光落回林之舟身上,见她还在望着头顶这只似要乘风飞去的小船,一副目不转睛的样子,梁琢的嘴角也不由弯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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