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她第一次如此等待了。

    林之舟仰头靠在身后的墙面上。冰冷的墙壁，白得刺眼的天花板，一切都似曾相识，熟悉得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林之舟不明白，为什么她要一次次处于这样的位置，一次次体会自己珍视的人可能要永远离开的恐惧和绝望。这样的煎熬，她真的不想再经历了。

    她不该回来。

    如果她不回来，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即便发生了，她也不会知道。她会以为梁琢一切安好，如此她一个人也能继续生活。

    何况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他们的女儿。

    想到身后房间里安睡的媛媛，林之舟心里愈发酸涩。如果她的女儿注定是和她同样的命运，那老天爷为何还要如此捉弄她们？

    林之舟从来不觉得自己的人生有什么不好，她母亲给了她足够的爱，只是周围的人让她觉得困扰，但这不是她和她母亲的错。所以她想让自己的女儿远离这些纷扰，她选在偏僻的M小镇生活，她也可以给女儿充足的爱，一个人抚养女儿长大。

    只是媛媛的命运似乎被书写得与林之舟不同。上天让她们和梁琢重遇，让媛媛有了爸爸。他温柔、强大，能够给女儿百分百的耐心和保护。媛媛似乎注定享受万千宠爱，会有花团锦簇的人生。就连林之舟也以为，这或许就是女儿注定的命运。

    可如今，老天爷却仿佛想将这一切收回。林之舟没有过父亲，也谈不上失去。但媛媛有一个近乎完美的父亲。如果在她享受过父爱后，又硬生生把她的父亲从她身边夺走，那媛媛还能回到过去没有父亲的生活吗？

    这对她的女儿来说太残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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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抢救持续了三个小时。

    凌晨五点钟，天蒙蒙亮了，几个医生终于从梁琢的特护病房走出来。

    为首的那个戴着圆圆的眼镜，他抬手摘下口罩，跟一直守在特护病房门外的严昭说了些什么。

    林之舟隔得远听不清，只见严昭听了医生的话点点头，转身向她走来。林之舟站起身，许是坐得太久脚有些麻，她踉跄了一下，扶着墙面才稳住了身形。

    “梁总的病情已经控制住了，各项身体指标也恢复到了正常范围，”严昭说着也稍微松了口气，“接下来梁总还要在特护病房观察一段时间，大概一周左右。没什么问题就会撤下呼吸机，将他转移到普通病房。”

    不远处，领头的圆眼镜医生朝着严昭和林之舟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同别的医生一起从走廊另一边走了。

    但他没有像其他医生一样回办公室休息，而是一路去了顶楼的院长办公室。院长办公室隔壁有间贵宾休息室。鹿鸣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圆眼镜，抬手敲门，听到里面的应答声才推门而入。

    梁梵如正等在这里，德音医院的院长亲自在一旁陪同。

    严昭先前接到陈扬消息的时候，陈扬就向他传达了梁琢的意思，暂时不要将车祸一事通知梁梵如。毕竟梁琢的父亲就是飞机失事去世的，如果再让她知道梁琢出了这么大的事故，以她的年纪只怕她身体承受不住。再加上梁琢手术后情况基本稳定，严昭他们也就没有惊动梁梵如。

    谁知今夜梁琢的病情突然恶化，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他们再不敢瞒着梁梵如。况且万一梁琢出了事，梁氏还要梁梵如顶着。

    因此梁梵如寅夜赶来了德音医院，院长亲自接待，并向她详细解释了梁琢的情况。他们在手术前后都采取了预防感染的措施，但人体结构复杂，很难保证百分百地杜绝感染。何况病情的发展往往瞬息万变，好在他们时刻监控着，一发现情形不对，便立刻采取措施进行施救。

    鹿鸣一进门，梁梵如就站了起来。鹿鸣赶紧上前，一边扶住梁梵如，一边向她和院长汇报好消息：“梁琢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各项生命体征也都恢复了正常。。。”梁琢是肺挫伤引发的外伤性肺炎，一发作就来势汹汹，还好抢救及时。他们查出病灶并进行了针对的抗感染治疗，如今梁琢的肺部感染已经控制住了。

    听罢两人都松了口气，梁梵如拍了拍鹿鸣的手：“小鸣，辛苦你了。”

    “梁阿姨，您客气了！”鹿鸣忙道，“我和阿琢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这都是我该做的。”

    梁琢本来进的是胸外科，又兹事体大，医院自然没人敢外传。不出意外的话，明早上班的时候，鹿鸣应该能从现任院长，也就是自家叔叔的口中知道这个消息。可谁知梁琢出现了继发感染，鹿鸣作为呼吸科的主任医师，大半夜就被医院的电话叫过去联合会诊。

    鹿鸣陪同梁梵如去看梁琢，梁琢所在的特护病房位于一个T型走廊的交叉点。鹿鸣和梁梵如从一侧的走廊过去，严昭已经不在门口了。他得知梁琢的情况稳定之后，就赶去处理事故的其他事宜。

    鹿鸣拿工作卡刷开了特护病房的门，请梁梵如先进。自己转身的功夫，却瞥见刚才跟严昭交谈的那位女士还在，而且还坐在原来的位置。

    这是谁呀？跟梁琢有什么关系？鹿鸣心道，他怎么没见过这号人物。

    待到梁梵如从特护病房离开，也一眼瞧见了坐在对面走廊里的林之舟。她眼睛微微眯起，虽然没见过本人，但她知道这是谁。

    林之舟从梁梵如进入病房时就看到了对方。梁梵如和梁琢长得很像，林之舟看出她是梁琢的母亲。见梁梵如出了病房朝她看过来，林之舟站起身，遥遥向她点头致意。

    这下把鹿鸣都震住了。这是何方神圣啊？在梁梵如面前也敢这么大的架子？！

    林之舟倒没有这样的自觉。对方是梁琢的长辈，她自然要行礼问好。只是将心比心，梁梵如未必乐意见到她，她远远点个头也就是了。

    梁梵如已经从陈扬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始末。至于梁琢为何要冒着大雨去机场，陈扬心里清楚，梁梵如身为梁琢的母亲更是有数。不过她这么大的年纪，自然不会把儿子的过失责怪到一个小姑娘的头上。她看了林之舟两眼，没说什么，转身从走廊另一边离开了。

    鹿鸣一直到把梁梵如送上车才往回走。他想了想，没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又返回了梁琢住院的楼层。

    林之舟还坐在那里，鹿鸣心里实在好奇，走上前主动跟她打招呼：“你好！我是梁琢的主治医生。”如果说是主持治疗他的外伤性肺炎的话，这么说也没错。

    林之舟对这个戴着圆眼镜的医生有印象，闻言站起身：“你好，”她停顿了一下，还是道，“我是他太太。”

    这下鹿鸣傻眼了。

    什么？太太？梁琢什么时候结婚了，他怎么不知道？！鹿鸣足足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噢噢，您好。”他垂眸瞟到林之舟左手上的戒指，连婚戒都戴了，难道是真的？鹿鸣思忖着，嘴上说起梁琢的病情，“他的情况已经稳定了，我们会持续观察。你不用在这守着，回去休息一会儿吧，今天上午他应该就能恢复意识。”

    “好的，谢谢。”林之舟听着点头。

    鹿鸣看她没有其他话和动作，琢磨了下友好道：“要不要我带你进去看看他？”

    “不了。”谁知林之舟却摇摇头，“他没事了，是吗？”她确认了一句，在得到鹿鸣肯定的答复后，便淡淡道，“没事了就行，我就不进去了。”

    这话说得。。。鹿鸣满头问号。要说她不关心梁琢吧，梁琢情况都稳定了她还守在这。要说她关心吧，怎么又不愿意进去看看？

    鹿鸣心头的疑惑更大了，她真是梁琢的太太吗？他们什么时候结婚的？阿琢怎么一点风声也没透？鹿鸣打量着林之舟，越看越觉得她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医生，你还有什么事吗？”林之舟也觉得对方奇奇怪怪的，瞟了一眼他胸前的工牌，姓鹿。

    “哦哦，没事。”鹿鸣有些讪讪地摆手，既如此他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你可以叫护士。”他最后指了指拐角处的护士站，就告辞离开了。

    林之舟没多在意这位鹿医生的异样。她走进身后的病房，媛媛盖着被子睡在床上，陈姨也盖了条毯子躺在一旁的沙发上，两人都睡熟了。陈姨熬了一宿，方才她把梁琢病情已经稳定的消息告诉陈姨，陈姨才放下心，裹着毯子在沙发上凑合地眯一会儿。

    林之舟给媛媛掖掖被子，又给陈姨盖了毯子。她自己倒是了无睡意，又轻轻关上门，坐回到病房门口的座椅上。

    方才脑子还乱糟糟的，现在却好像突然放空了。林之舟仰面靠着墙壁，恍然间又想起另一个难眠的夜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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