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滑冰给李晓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只是普通学生，也没什么特别的生活情调。虽然班上有些同学喜欢滑冰，总爱赶时髦和潮流，但李晓芹显然并不这样。有时候光躲在他们身后偷看就是件很幸福的事了。

    总而言之一句话，她妈不让。

    哎。又是一声重重的叹气。

    那天过后李晓芹再没偶然碰到过张明辉，当然，也是因为他们开始上课。每天都过得很无聊。听讲的时候她忍不住发呆，借着翻书包或者做其他事情转移别人的注意偷偷看向张明辉。于是发现了一个秘密。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眼神真的藏不住。

    张明辉每次以为自己藏的很好，但还是会在不经意的时候被她捕捉到。包括老师讲无关紧要的话时，那个方向扫过来的视线总是会若有若无的被她触碰到。

    第二天下午有节体育课，李晓芹运动的时候很活泼，和平时看起来的一点不一样。

    张明辉以前被体育老师骚扰过想让他当体委，被他毫不留情的拒绝了。因此每次上体育课时都能收到他的怨念。对此他毫不在意，只是耸耸肩。

    男生女生分开活动，本来上这节儿课就是给学生放松的，所以没那么多要求，别做出格的事就行，类似偷跑出学校之类的，以前还真有学生这么干过。

    女生不知道谁弄来的皮筋儿和跳绳，大家像小时候一样玩起来。青春期的女生总是敏感的。被看起来若无其事的男同学装模作样的路过几次之后就不好意思继续玩了，收起来去做其他的事。

    旁边有人在玩三国杀，李晓芹看着眼馋也想加入。这会儿她早忘了之前那些缠绕在张明辉身上的丝丝缕缕。

    她在学校人缘还不错，认识很多人，包括隔壁班的。因此随便挑了一个小团体就加入进去，嘻嘻哈哈的笑个不停。有人输不起开始原地打滚儿，逗得旁边脸上贴满纸条被别人嚷嚷着下课要请吃东西的人笑的纸条乱抖个不停。

    张明辉默默看着，没像那些男生那样站在旁边看，而是坐在她身后的很远草坪上安静的看着她。

    李晓芹不笑的时候很文静，笑起来的样子像是被放出笼子的小乌鸦，老气横秋却又不失可爱。她有时候也像只炸毛的猫，时不时伸出自己的小爪子挠别人一下，然后又嘲弄或者无奈的过去哄人。或许在她看来，高中初具萌芽的社会小团体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张明辉看着看着就跟着笑了。校服外面穿了件灰黑色的汗衫，运动款的，显得整个人成熟了不少。偶尔只有几个路过和他关系还不错的人跟他打招呼，大多数男生其实是不屑和这种看起来就有距离感的人相处的。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自我设限。有的是为了更好的保护自己的利益去和别人交涉，有的却是为了保护自尊心，不让其他比自己优秀的男生盖过自己，从而掩盖内心的不自信。

    这些男生通常喜欢在女孩子面前散发魅力，并认为成绩是衡量他当前实力最重要的指标，或者是在校外的人际关系以及为人处世。

    张明辉在他们看来是不合格的，最起码不符合大众男生圈子里对一个人的评价标准。可是张明辉不在乎。认识他的人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样的性格，不认识他的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人。

    他留着比一般男同学稍微长一点的头发，但看起来并不令人讨厌。高高大大的男生总是会在经过女生的时候留下一个暂时深刻的印象，然后就像是水滴滴入江河一样悄无声息的被淹没了。

    他两只手扯了根小草随意的搭在两条腿上，支起一条腿被一只胳膊架上，心思全放李晓芹那边。

    有个女生伸懒腰的时候看向他这边，不由得发出惊叹。

    “诶诶诶！”她推推旁边几个女生的胳膊小声说，“你看张明辉是不是在看这边？”

    “谁啊？”有个被打断思考节奏的女孩子不耐烦的看向她手指的方向，发现她说的是张明辉之后怨她大惊小怪的“哦”了声。“他啊，那不就是个X冷淡吗，这人平时像个鬼影子一样，在班上总感觉不到这个人，你怎么对他感兴趣了？”

    看起来完全没有要和她聊八卦的兴致。

    女生撇撇嘴，不赞同的说：“人家明明是性格不张扬，怎么到你嘴里就成X冷淡了？还有你能不能不要随便开男生的黄腔？这样显得你很低俗欸。”

    “你不低俗。”那女生说道。“你不低俗你关注一个男生看谁。行了别看他了，我这边就快要赢了，你别耍赖啊！”

    想看八卦的女同学只好收回自己的视线。但潜意识里还是觉得这里可能会有他喜欢的人，因此默默关注。

    她刚才看了，张明辉明明往她这边看了好多次，怎么就没人在乎呢？

    听了他们全程对话的李晓芹冷汗涔涔。幸好张明辉在发现她们的一瞬间就转移视线，没听到后面女同学们再继续多说什么，否则她以后可能要在班上或者年级组出名了。

    李晓芹在心里拍了拍自己的心脏。幸好，万幸。同时也开始悻悻然的认真考虑起是否要答应他这件事了。

    在高中谈恋爱确实有很大的风险。是她之前太天真了，总以为被一个人表白结果不过是接受或者不接受，那完全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根本不记得这里不是溜冰场，也不是什么没人刻意关注和八卦的游乐园，而是什么学生都有的学校。

    这一刻李晓芹承认了她的确很怂。就算爸爸妈妈现在让她在学校里谈恋爱，估计她也不会自己先迈出那一步。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到底是她从小被父母养成了这种习惯和性格，还是她天生就如此。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只能放弃。

    她挑了个天气还算不错的午后，约张明辉在学校后面的街道附近见面和他讲清楚。这里很安全，很少有同学会来背阴面。

    来之前一路上她都难受不已，不仅仅是因为违心，更是因为她要去拒绝一个喜欢她的人。这不是什么轻描淡写的事，而是事关一个男孩子的自尊心，她以己度人没度明白只好尽力保全他的尊严，没让第三个人知道。

    可是如何开口成了难题。她没想过这段感情会以这种形式无疾而终，还觉得挺遗憾的，但同时也在庆幸，幸好那场对话及时敲醒了她，否则以后的高中生活可能要变得难过起来。而一旦答应了再停止被所有人都知道的话，估计张明辉受到的伤害要更大，之前是她欠考虑了。

    张明辉没让她等，甚至比约定的时间早一分钟到。他不想让太多人看到他和她在一起，理由和他不知道的李晓芹今天要拒绝他的理由一样。不想给她造成过多的压力。他知道班级里的人都什么德性。

    几乎是刚进那条路的一瞬间李晓芹就发现他了，紧张的不自觉后退一步。张明辉听见脚步声看过来，察觉到她的迟疑，知道自己还是给她带来了压力，也开始跟着无措起来。

    他从没和女生相处过，只知道尽量站在对方的角度考虑，所以他拿捏不准李晓芹到底什么心意。只能凭自己的感觉去想象，她这会儿大概很不自在，再多逼她可能就要因为害羞和害怕跑开了。这是他根据仅存的对于其他女生的印象，以及观察她的这些日子浅显的推断得出的结论。

    他没像其他碰见这种尴尬事男生一样本能的转移视线，而是尽量自然毫无攻击性的看着她，给她传达一种自己在期待着她过来的体贴信号。

    李晓芹镇静不少，但同时心里的内疚更重了。

    她想乌龟驮山一样好不容易磨蹭到他附近，不敢离的太近，在距离他七八步的地方停下，抬头看他一眼之后就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该死。她在心里呐喊。她以前不这样的啊，平时和其他男生相处挺开放的，怎么一到他面前就破功了呢？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有点发抖，大概是冻的。这里不是朝阳面，温度太低。她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但被这件事攥住了全部注意力的心脏和大脑骗不了人，她的确被张明辉的一举一动牵动着神经。

    李晓芹深呼一口气，凭着一股冲动最难说的那句话在应激之下忽然脱口而出。

    “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的表白，是我辜负了。”

    具体辜负什么她没说，其实是不好意思说。她觉得自己的理由很不合理且幼稚。学校里虽然管得严，但也不乏光明正大谈恋爱的，有的已经被家长知道和允许了。只要不影响成绩，基本没多少人在意。甚至有的同学还羡慕他们，暗恨自己为什么没有一个潜在追求者，否则也能像他们一样牵手吃饭一起过情人节了，享受青春的滋味。

    可是她不敢。不只是因为她害怕同学的流言蜚语，更是因为她们班主任是个老古董，根本不允许这种会影响成绩的事存在。这件事被发现了之后一定会被叫家长，而一旦让她的家长知道后果十分严重。她已经能想象到她妈发现她不听话之后那种崩溃的眼神和样子。

    对于一个占有欲和控制欲超强的母亲，和无底线宽容纵容，但就是不允许别人影响她成绩的父亲来说，这件事无异于火烧房子一样的威力。

    李晓芹认怂，不论哪一个她都不敢挑衅，所以这次她只能对张明辉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