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BGM：同花顺 - 猫巷少女古兰（低音大提琴）

    E12 壮士不看透

    大年初一，程方云一早起床就开始给天南地北的老友电话拜年。他给吴世云打电话之前，特别把程磊拎起来，提溜到书房。让他就站在边上等着给吴家拜年。

    电话接通后，两位老人家互相聊了几句，程方云就拉过程磊，让小辈儿给晓晓爷爷吴世云拜年。

    程磊说完吉祥话儿，程爷爷抢过话筒，一只手把着程磊的胳膊不让走：“老吴啊，叫仰光来，让程磊给他拜年。”其实每年电话拜年很少让小辈儿参与，今年这么坚持，两家人心里都心照不宣。程爷爷把话筒扔给程磊，用手点了点他，让他自己看着办。

    电话那一头吴爷爷去叫人了，但等了10分钟都没人来，程磊隐隐知道，这是招吴伯父不待见了。好不容易北平那边传来拿起电话的动作声响，程磊端正了声音率先朗声：“吴伯伯，新年快乐，祝您身体健康，家庭和乐，一切顺遂。给您拜年了。”对方片刻没了动静。

    “程大哥，也祝你新年快乐。给你拜年了。”

    程磊一下懵了，没想到意外等来了晓晓：

    “......哦....晓晓你也新年快乐。”

    程爷爷看他就说了一句，就愣在那静默，气儿不打一处来。从他手里拿过电话，和晓晓说起话。

    那个年代电话其实很初级，隔音效果不能尽如人意，程磊站在旁边离得近，甚至能听到晓晓间或的咳嗽声和喘息声。她说她守岁去外面放鞭炮感冒了。她说代她向云姨拜年问好。她说她要挂电话了。

    爷爷挂上听筒，就这么看着程磊。叹息道：

    “多好的姑娘，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不能耽误她。”程磊面无表情的低着头。

    “那你一开始就该拒绝！我是真没想到啊，你怎么会这么自私啊。”爷爷说的有些上头。

    程磊则缓缓地抬眸，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程方云两秒，蓦然转身出了屋。

    程老爷子坐在书房想了又想，反思觉得自己是老了，说话容易上头，好像说的太狠了。

    那天程磊回屋就锁上了门，没有再出来过。当天夜里就开始发烧，呕吐。可他没叫任何人。

    程磊是被爷爷的一句自私打垮的。

    他从小就懂事，一路长大没辜负过任何人的信任。他不愿说那些大而空的话，他是混蛋，就那么靠近了那个姑娘。但他最后也是千忍万忍不敢再自私的留她在身边，不敢让她有一丁点冒险的可能。

    孩子啊，就是孩子。

    甭管多大年纪，不管男孩女孩，在家人面前，总是，受不了一点委屈。

    程磊深夜难受至极时，艰难地拿出晓晓的礼服，抱在床头，将整张脸埋进去。这一晚他睡得时常糊涂片刻清醒。耳边好像总有人与他絮语，睁开眼，又凭空消失了所有。

    吴玉晓没有拿走他送的东西。

    那件礼服，那条手链是云姨送到他这儿来的。那个女孩因为婚约来到上海，倾注半年的好光景，走时悄无声息，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他心慌的恨，但又不知道要恨谁。话是他说的，人是他放走的，他只能恨自己。

    有人闯进屋时，已经是大年初二的傍晚，程磊已经烧糊涂了。嘴里一直在叫南星，吴玉晓的小名儿。

    爷爷在家里紧急地给他打吊瓶，吸氧气。就怕他转肺炎。熬了一宿早上好不容易等到程磊醒了，爷爷马上向他道歉，不该说他自私，爷爷说知道他从小就不是个自私的孩子。

    程方云摸了摸他的头，觉得烧下去了，把他扶起来坐一坐。和他平心静气讲：“我知道你有理想有抱负，可这世上本来就有不同的人，干不同的事。有的人保家卫国，有的人以文化人，有的人实业兴邦，他们都有在报效国家。我们要做我们能力以内的事，你明不明白？”

    “爷爷，太平年代，有太平年代要做的事，现在也有现在要做的事。

    我们现在豺狼环伺，民族已处危难之际，

    吾辈也有不可逃避的责任。这些事，总要有人去做。爷爷，我去军中做医生，也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程磊虚弱的说完，不停缓着气儿。

    程爷爷看着他良久没说话。程方云觉得是不是把程磊教的太好了，他无法一语否定他的选择。可他只有这么一个亲孙子，他是真舍不得。但老爷子更不忍心让一手养大的孩子失望。至此，程爷爷再未阻拦。

    北平吴家这个春节过的也很闹心。吴玉晓年前从火车站回到家后一直低烧。可为了摆平父母对程家程磊的不满，一直装作无事。好说歹说两人的分开是因为相处下来互相无意，才作罢的。将将才摆平了双亲怨气。晓晓还要劝吴世云不要生芥蒂。每天装做没事人一样，给家里人展示学来的上海话，诉说着上海的美食。但是长期睡不好吃不下，身体总会报警的。就在除夕晚上，晓晓撑不住了。团圆饭桌上每人都小酌了几杯。晓晓脸烧的红扑扑的，大家以为她喝多了。等她离席想要站起来时，一个头晕没站住，又重重坐回圆凳，眼看着直直地就要仰倒，坐在旁边的吴仰光一把接住女儿，才发现已发高热。吴爷爷一把脉，风邪入体，忧思过甚。心肝脾胃一下子乱了套了。

    吴爷爷这边下着药方，吴妈妈那边就抓药下锅，是一点没耽误。一家人除夕夜一起反省着对晓晓关心的不够，孩子这场病倒像是被他们给逼出来的。

    爷爷作为老中医还是很靠谱的，一剂汤药下去，第二日好歹人醒过来了，烧也退下来好多。全家人围着晓晓，左右宽慰打岔，想让她放松心情。吴仰光这位父亲很性情，没学到爷爷稳重一点，正心疼女儿呢，嘴里又想拎出程磊万般的数落，吴妈妈赶紧把他叫到厨房帮忙，别把这个祸害留在房里给女儿添堵。吴爷爷进来叫儿子听电话时，正好和吴仰光错开了。

    晓晓听到要接程家的电话，心想爸爸正在气头上，绝计是不能让他有说话的机会的，就决定替爸爸接电话。吴爷爷顺着她，但看着晓晓逞强着去接电话的模样，这是吴世云的独孙女，宝贝疙瘩，他有些看不开了。这两小的感情估计没有晓晓说的那么轻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