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大屏显示，尤香梨坐的那班飞机晚点了。原本凌晨一点十五分落地，现在推迟到了凌晨五点十五分。

    因为新疆大雪，整整晚点了四个小时。

    现在还不到一点，项知非拉着行李箱，先去机场旅店开了房间小憩一会，打算凌晨五点准时起床。

    可能是因为调闹钟的时候太困了，本来想调凌晨五点结果调成了下午五点。当他猛然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五点半了。

    手机上的app显示，航班已开始下客。

    他从床上立即坐起来，穿上鞋，抄起手机和外套，拖着行李箱开始一路狂奔。到了迎接旅客的出口，大屏显示从乌鲁木齐飞往花城的旅客已经开始拿行李出来了。

    他四处张望，不知道有没有错过她。

    一波又一波旅客出来，他迟迟没有见到她的身影。

    难道是在他赶来前就已经走了？

    旅客从蜂拥而出到变得稀稀拉拉。他伸长了脖子向遮板里面张望，但是每一个出来的面孔都不是她。

    他想，也有可能她临时改了航班，或者她根本没对他说实话。

    已经快六点半了，她仍然没有出来。天空开始逐渐发白变亮，但是他的心却一点点暗了下来。

    他的眼神刚开始是充满期待的，他是那样渴望她落地花城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他期望看见她的脸，不知道她看见他的那一瞬间，会不会露出惊喜的笑。

    但是现在，他的心比冬天的刺骨寒风都要凉，他怕今天真的见不到她了。

    不过他仍然不死心，他打算再等十分钟。如果十分钟后还没见到她，他就打算直接打电话质问她为什么连坐飞机的时间都要骗他。

    当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出口处的遮板上时，尤香梨推着一辆超大号的手推车出来了。

    她穿着一件红色风衣，长发随意披在肩上，素面朝天。前面的手推车上放了三个最大尺寸的行李箱，手推车前面的筐子里还有一个背包和一个手提包。

    他没有着急喊她，而是拉着自己的行李箱，堵在她绕过围栏出来后的必经之路上。他装作不经意间回头，正好撞上她的手推车。

    她忽然抬头，正想道歉自己的推车压了别人的脚，就看见眼前人的脸上像树懒的慢动作一样，逐渐露出了一个惊讶的笑。

    “欸项总，你怎么在这？”尤香梨原本瞌睡得快要闭上的眼睛突然睁开了。

    她看见他一手拿着一件黑色外套，另一只手拖着一个行李箱。所以她的第一反应是他也刚下飞机。

    “好巧啊，”项知非脸上的笑容不自觉地漾开，“你这是刚下飞机？”

    尤香梨弯弯的眼睛下面盖了两圈黑，嘴唇发白鼻子发灰，一脸疲惫的样子，“是啊，飞机一路颠簸得要死，我一夜没睡。”

    她看项知非也是一脸油光，便问他：“你从哪过来的？也晚点了吗？”

    项知非与她一起往外走，边走边说：“我刚刚从旧金山回来。”

    项知非看她推手推车费力，便说：“你拿我这个小箱子，我帮你推。”

    尤香梨把手推车让给他，“谢谢哈。”

    项知非：“我送你吧，我走的时候把车开过来了。”

    尤香梨点点头，“谢谢。”

    两人一起坐直梯下到停车场。

    总共三个大行李箱和一个小行李箱，以及一堆杂七杂八的小包，车子的后备箱居然不够塞的。最后只好匀出两个包放在后座，尤香梨去坐副驾驶。

    “你怎么带了这么多行李？”项知非问她。

    “爸妈过段时间要从老家搬过来，我想先帮他们拿过来一些行李。”尤香梨把安全带系好。

    “明天就去签合同吗？”

    “嗯，约了业主明天下午，所以我得赶紧回去补个觉。”

    项知非发动车子，驶出停车场。朝阳已经升起，他们行驶在高速路上，像是在追赶阳光。

    尤香梨坐在车上才突然想到，她是从国内到达口出来的，而他从美国回来应该是走国际到达口才对，这两个地方根本不在同一层，他是怎么路过的？

    她对他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他扯了扯唇，浅笑了一下：“强行路过。”

    “啊？”

    他的眼睛始终盯着前面的路，并不看她，但是她能看见他的唇一直勾着。

    “开玩笑的，飞机上的东西我吃不惯，所以来国内到达这边吃碗汤面。”

    “然后就遇到我了？”

    “是的，很巧。”

    她并不完全相信他的说法，但是她现在实在困得受不住了，便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发现自己是在一个没有移动的车辆上醒来的，驾驶座上没有人。

    她开门下车，发现已经到了小区单元门口，而且车辆的后备箱是打开的状态，后座和后备箱里都已经没有行李了。

    难道他已经把所有行李搬上去了？

    她正要走进单元门，就看见项知非从门栋里面出来，微微喘着气。

    “你醒了？要不要先吃点东西。”他把后备箱关上，然后从主驾驶的框子里拿出了一份热腾腾的肠粉早餐，“刚买的。”

    “行李你都搬上去了？”虽然尤香梨住三楼，但那些都是最大号的行李箱，有半个人那么高，而且全部超重，一个人拿上去不是件容易的事。

    “嗯，分两趟搬的。幸好今天遇见了我，不然你一个人怎么抬上去？”

    尤香梨拿行李的时候确实没想到这一点。她当时只想着不能让老爸老妈拖那么多行李走，却没想到小区里没电梯。

    尤香梨接过他买的肠粉，挤出一脸媚笑：“是的老板，我谢谢你，衷心感谢。”说完话她抬脚就要走，“那我先上去啦。”

    项知非叫住他：“等等。”

    尤香梨想，完了完了，大老板无事献殷勤，肯定要我加班。

    “怎么了项总？”尤香梨转过头问他。

    项知非顿了顿，“你能不能不要再对我那样笑。”这话看似是一个疑问句，但他的口气却是祈使句。

    “哈？”

    “你对着棠十月和老葛他们笑得很自然，为什么对着我总是一脸谄媚？好像你的笑都是我在逼你一样。”话一出口，他突然感觉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别人怎么笑，他管得着吗？但是他不管，他今天就是要这样无理取闹一次。

    尤香梨接受过工作上数不清的无理要求，她都能轻松应对，但是他刚刚说的笑……是什么鬼？

    她对着老板怎么笑、对着客户怎么笑、对着好朋友怎么笑、对着一般的同事怎么笑，都已经形成一种社会化的肌肉记忆了，这可怎么改？

    她干脆把脸一僵，不笑了：“那行，以后我见了你，就跟见了棠十月一样。我就把你当成十月好了。”

    项知非轻轻皱了皱眉：“那也不对。”

    他感觉气氛有些尴尬，又问她：“你什么时候搬家？”

    “等业主把钥匙交接给我就搬。”

    “到时候可以给我打电话。”

    “那不用，我找搬家公司就行。”

    只见他从车里拿出一个名片，递给她：“可以找搬家公司。到时候找这个小伙子，我用过他，所以放心。”

    “哦。”尤香梨接过他的名片，便拎着肠粉上楼了。

    ——

    年后开工的第一天，尤香梨就忙得团团转。主要因为项知非有一整天的高层会议，她需要全程跟着做记录和分配待办。

    花城本地有一家新兴的创业公司 —— 花语汽车，想购买在线智能办公平台。但是他们公司其中一个诉求点 —— 企业云盘，是粤悦目前产品矩阵中的短板。粤悦想要短期内弥补，时间周期会非常长。

    项知非从高层会议上下来，回到办公室，便让尤香梨组织高级工程师与产品经理开会。

    项知非先开口：“对标市面上排名前三的企业云盘，市场影响力先不谈，就说功能层面，我们追平要多久？”

    老葛答道：“因为公司之前没有在企业云盘上做布局，所以云盘一直是公司不受重视的产品，也没有多少研发资源做。按照目前的产品情况，就算投入部门全部人力研发，保守估计也需要一年以上。”

    大雁也开口：“我同意老葛的说法。竞品三年前就投入了一整个大团队做这件事，我们起步太晚了。”

    项知非的眉眼冷了几分，又追问道：“市面上有没有哪家小公司，云盘产品做的不错，但是知名度不算高的？”

    大家之前并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储备，会议又是临时拉的，所以只能现场打开电脑查。

    正当大家焦头烂额大海捞针的时候，尤香梨开口道：“智昇科技的云盘，我一直用他家的个人版存照片和电影，觉得不错。”

    项知非道：“你让PM做一个详细的产品调研，后天给我汇报。”

    尤香梨：“好的。”

    会议结束后，尤香梨把企业云盘的调研任务分配下去，然后跟项知非进办公室。

    尤香梨直接了当问他：“项总，您是不是有意和智昇科技合作？粤悦的产品方案可以把智昇科技的云盘包进去，然后打包卖给花语汽车。这样既可以促成我们与花语汽车的合作，又不用花太长的时间周期研发。”

    项知非点了点头，“找第三方公司合作虽然比自研产品的研发周期短，但不是解决问题的长久之计。最好的办法是粤悦干脆投资智昇，这样就算以后智昇跳过我们直接与其他公司合作，我们也不会有任何损失。”

    项知非接着说：“但是现在智昇的B轮融资，砚观资本出价最高，粤悦不愿意出比砚观更高的价格。”

    尤香梨：“原因是？”

    项知非：“智昇现在在烧钱做通用人工智能大模型，这一块在市场上的争议非常大。公司某些董事认为，既然粤悦不愿意出钱出力自研，就应该去拿钱投资，确保在未来的科技轨道上占有一席之地；但公司另外一些董事对智昇未来的发展仍然持保留态度，他们觉得这项投资根本看不到回报周期。”

    尤香梨垂下眼帘，想了一会儿他刚才说的话，又问道：“也就是说粤悦现在的出价几乎不可改了是吗？”

    项知非没有犹豫：“是。目前看来，虞总还是会选择出价更高的砚观。”

    尤香梨握了握拳，学习他把疑问句说成祈使句的样子：“能不能让我去说服一下智昇的虞总？公司是她的，如果她内心真的接受粤悦的价格，没人能反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