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这个道理天问一直都明白。
一百多年前，从爹娘各方打点将他送进道观中开始，他就已经清楚地知晓。
他活得通透，还完了父母的债后，一心沉迷道学，飞速进了道门。
师父教导几年后，他一路上升，便入尘世做任务。
那时候华国正处于战乱纷飞的时间，便是只送人往生投胎，都足够他们攒上无数功德。
在人世间积累功德几十年后，华国终于成立，一切都往美好的日子发展。
他回了师门，也正式接管了师父手下的天心门，带出只属于他的徒弟。
他一直秉持内心，不沾因果，所有的徒弟都是点到为止，从不突破界限。
他也不知道一百多年过去，怎么会突然喜欢上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
可是喜欢就是喜欢，他做不出逃避内心的事。
天问跪得笔笔挺挺地，对着教导过自己的师父，说出的话亦是铿锵有力，“我门允许道徒结婚生子、相伴一生，徒弟自问没有做错什么。”
天雾笑着点点头，“既如此，你是要同她结婚生子？”
所有人的眼神都顺着天雾的话看向了，躺在一旁的何贝宁。
宋雙钰简直不敢相信，听到杜英的猜测，他还只是震惊，同样的话出于老祖宗的口，他只觉得天崩地裂。
文葳蕤又何尝不是，师父是明月一般的人物，怎么会同宋雙钰和万和兴这样的俗人一样，喜欢上何贝宁，她不敢信，也不愿意相信。
杜英的嘴张地简直能一口吞下一个鸡蛋，「你又猜对了？」
「我这里有万千案例，这男人手一抬，我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古韵毫不留情地批判杜英的师父。
“我猜，她一定很开心。”老祖宗天雾依旧在笑，只是笑容仿佛只是一层面具，浅浅地附在他的脸上。
此话刚落，躺在地上的何贝宁突然嘤咛起来，她捂着自己晕晕沉沉的脑袋，慢慢坐起来。
跪着的宋雙钰一下子从地上弹起来，几步赶到何贝宁身边，将人揽在胸口，“怎么样，贝宁？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大师兄？”何贝宁愣了下，好半天才辨认出宋雙钰，随即捂着脑袋，“我脑袋好痛，呜呜。”
古韵别过脸，被这撒娇声恶心地差点吐出来。
宋雙钰连忙抬手按着何贝宁的太阳穴，温柔的动作立刻缓解了何贝宁的痛楚。
也就在此时，何贝宁突然想起了，晕过去之前那个温柔如水的师叔。
她猛地睁眼，拿下宋雙钰的手，再一侧脸，堂屋满满当当七八个人的眼睛全部盯在她身上。
她看中的师叔正斜倚在椅子扶手边，风姿绰约。
而她的师父，竟然跪在那人面前。
何贝宁面色怔愣，只是一秒钟，便反应过来。她扶着额头在大师兄的掺扶下站起身来，声音柔之又柔，“谢谢大师兄。”
说完后，轻飘飘地拿开自己的手臂，浑身浸润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脆弱。
她踩着全堂屋人的视线施施然走到天问身边，乖乖巧巧地跪下，抬手、掖发、抬眸、问好，一套流程走得干干净毫不拖泥带水。
古韵勾着唇，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绿茶要开始泡茶了。」
“师父，您怎么来了？”何贝宁眨着眼睛，一脸的天真烂漫。
天问眉间的忧虑此刻终于散了大半，唇角轻轻翘起，轻微摇头，“你无事就好。”
古韵眯着眼睛夸赞：「好一出小心思、小暧昧、小小暗流涌动。」
「哪里哪里，我怎么什么都没看到。」杜英探头探脑，没有看出来。
“有师父给的法宝，徒儿哪会有什么事。”何贝宁可不会亏待自己，跪地那么端端正正，她半坐在自己跪着的小腿上。
这会子脸上的表情温柔小意，丝毫没有刚刚同大师兄宋雙钰抱怨自己头疼的委屈了。
“师父，这是我的……关门弟子，何贝宁。”天问垂下脸，似乎是怕吓到何贝宁，单手轻抚在她的背上，“贝宁，快见过老祖宗。”
何贝宁浅浅抬起脸，停在最适合装无辜的角度，嘴唇圆润，声音甜甜，“老祖宗好。”又跟着师父的介绍，问了两位师叔好。
「笑拥了，散发魅力之前也不先照照镜子这一脸大鼻血的，谁看的下去啊。」古韵身体力行，眼一白，抱胸撇过脸，影响市容的玩意。
天雾眯着眼睛，一水的温柔，“你这个徒弟倒是乖巧。”
何贝宁浅浅眨眼，小幅度地偷看自家师父，颇有种“看徒弟没有给你丢脸吧”的小小得意。
天问自是接收到了，眉目之间的欣慰更多。
“不像这个玩意，说话不过脑子，除了脸好看一点，什么优点都没。”天雾支起身子，看向古韵，不认同地摇摇头。
古韵这会白眼刚翻完，听见这话，又给天雾现场表演了一个巨大的白眼。
引起人注意也不是这么引起的，古韵可不是那种还在念书的小姑娘，靠揪辫子就能吸引的。
玄镜和仁心都微微皱眉，有些担心师叔会当场惩罚这个翻白眼的小姑娘。
杜英捂脸难过：「呜呜呜，老祖宗批评我，他说我说话不过脑子，什么优点都没。」
「你听错了，他明明在夸你。」
杜英猛地从手里抬起脸，「是吗？」
「可不，夸你长得好看，夸你心思单纯，你心思这么单纯道心一定纯净，道心纯净以后练起道术来，那不得一点就通，你们老祖宗说你前途一片光明啊！这还不是夸你？」古韵闭眼瞎说。
杜英也不哭了，非常认真地点头，「你说得对，我就该趁着师兄师姐们吃瓜的时候，静下心来认真学习，姐姐，你顶上先，我先打个坐。」
古韵：……
这都信？杜英迟早要被她忽悠瘸了。
“老祖宗别这么说，杜英小师姐很早就进了道门，没怎么在外面呆过，不懂人情世故很正常的，杜英小师姐长得这么漂亮，出去就会有人捧着她的，她不懂也没关系。”何贝宁这个二十几年的老茶壶正在咕噜咕噜煮着飘飘的绿茶。
古韵堵着耳朵：杜英别听，是恶评。
放下手指后，古韵的余光瞥到了老祖宗身旁的玄镜和仁心，他俩脸色也不大自然，像是被戳中了什么似的。
古韵眼眸一转，就想明白了。
这些个天赋极高的师叔们，估计都是从小就进了道门，一个个都没在外头经历过何贝宁所说的“人情世故”，何贝宁这踩高捧低的手段原本是奔着杜英去的，没想到辐射面积有些大。
这一个两个的都在心里默默对上了自己。
古韵抬起手，掩住微微上扬的嘴角，生怕自己真的当场笑出鹅叫声。
笑死，这叫什么，这叫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不仅没在这些师叔、老祖宗面前刷起来好感度，还直往人家心口上戳刀子。
这些拙劣的小手段，她可不信人精一样的老祖宗能看不出来。
天问看见古韵脸就僵，他的好徒弟招来的功德鬼，他打又打不得，吵又吵不过，“是徒儿看顾不力，回去定当严厉处罚。”
“处罚什么啊，你徒弟还得帮我送锦旗呢。”古韵十分顺滑地接过了话，她对着老祖宗一扬下巴，“是不是？”
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除了一直昏迷的何贝宁，她云里雾里，杜英这话的语气完全不像一个小徒弟。
送什么锦旗？
“你徒弟”指的又是谁？
她抬起脸，眨巴一下眼睛，希望老祖宗能多说两句，可惜老祖宗的眼睛直盯着杜英。
天雾倒是没想到，此刻这游魂还记得这事，他点点头算是允诺。
何贝宁跪在一边，悄悄牵着师父的衣角扯了扯，“师父，杜英师姐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天问只是摇摇头，示意她不要继续问下去。
凭什么但这么好的机会，就单落在杜英身上，凭什么杜英比她漂亮还比她招人喜欢？她何贝宁就是要横插一脚！
“老祖宗，不知道是什么锦旗啊？贝宁可以帮忙送的。”何贝宁眯起眼睛，偏头露出大大的笑容。
“你倒是问到我了。”天雾眉头微挑，看向古韵。
古韵皱着眉头，面向何贝宁，“这么小的事情，还是别麻烦贝宁师妹了吧。”
杜英就是不想让自己送，让自己亲近老祖宗。何贝宁一想到就觉得烦躁，她想做什么事情，杜英都非要挡在前面，真特么是一个碍眼的人。
也就是现在她的爱慕值不够，否则！杜英的眼里闪过一丝阴翳。
“师妹怎么会嫌麻烦呢，师妹本来就应该为师姐服务的啊。”何贝宁说这话丝毫不挡口，听起来真诚极了。
“还是别了，这毕竟是我和老祖宗的私事，麻烦师妹你实在是不好意思。”古韵假意推脱。
私事？杜英和老祖宗能有什么私事？什么私事还用得上送锦旗？都送上锦旗了，至少日后是要亲自见老祖宗的，到时候接拿锦旗的时候少不得会不经意碰到手掌手背，再推脱天色已晚，留宿一夜也是有极大的可能的。
一夜后，到时候，她想走老祖宗都会主动留下她。
“马上要七月了，大学生都要放假了，道门的任务肯定会重起来，师姐能力这么强的人，必定是要出任务的，送锦旗这样的小事，还是让实力不足的贝宁来吧。”何贝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古韵低头沉思，看起来十分郑重地思考了良久，“既然这样，那就麻烦师妹你了，锦旗呢，我明早就打电话跟老板定。”
竟然还没有订吗？
何贝宁更好奇了，眨巴着不算大的眼睛，声音甜甜，“师姐，到底是什么锦旗啊？”
“哦，也没什么，就是感谢老祖宗救我一命。”古韵说得十分简单，好像救人一命不过是今晚吃什么的小事，“对了，师妹你帮我参考一下，这锦旗上就写：感谢老祖宗救我狗命，你觉得怎么样？”
“噗嗤”，也不知道是谁最先笑出声，古韵抬起脸的时候，一个两个都眉头抽动，笑意憋都憋不住。
何贝宁的听力和视力都很好，在场所有人的笑，她都看得见也听得着，杜英根本从一开始就是奔着羞辱她来的，何贝宁气得浑身发抖。
到时候她拿着这锦旗远上总道门，怕是在第一步，门人就会将她拦在外面，还会嘲笑她脑子有问题。
“师妹！师妹！！”古韵故意放大声音，吸引在场所有人的注意，“你真是个大好人啊，到时候就麻烦你啦。”
滴，好人卡。
她可是拦过了的，是何贝宁非要当这个好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