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伟还是原来的姿势躺在一地狼藉里，王安慧把锄头放在一边。

    从柜子里掏出布绳来，紧紧绑住李文伟手腕，又将两条腿绑在一起，剩下的布头，揉把揉把塞进了李文伟的嘴里。

    做完这一切王安慧已经气喘吁吁，她已经五十七岁将近六十了，身体原本还算不错，但在前几年，被儿子反复的欺骗和债主那帮人三番五次的追讨中，慢慢弱了下来。

    也就绑人这点小事，王安慧腰疼得差点别过去。

    她捶了捶腰，拿起锄头。

    高高举起。

    杀猪一般的哀嚎声响彻整个房间里，王安慧没有抬起眸子看一眼猪叫的儿子，她手下不停，继续挥舞着锄头，硬邦邦的锄头砸在小腿的胫骨上，一砸李文伟身上的肉一动。

    像一块白花花的五花肉，油腻又恶心。

    李文伟疯狂摇着头，虽然在喊，但嘴巴被紧紧塞住，声音也变小了很多。

    他抬起脸，前几天还唯唯诺诺的老娘，现在就跟死神来了一样，长长的锄头仿佛死神的镰刀，弯弯勾着，一下一下收割他的生命。

    老娘的脸笼罩在黑沉沉的阴影中，整张脸都垮着，没有一丝表情，像是被谁控制了一般。

    “妈——”李文伟隔着布头喊着，声音不清楚，但却大，但他的老娘好像听不见一样。

    李文伟没办法，只能寄希望于隔壁的邻居，他记得邻居很近很近，只要他嚎得够大声，大过外头轰隆隆的机器，就一定会有人来解救他的！

    李文伟想咽口水，可惜口中的布条挡着，连吞咽的动作都艰难。

    他拼了命地嚎出一声，却完完全全消散在外头旋耕机开动着的声音中。

    王安慧停下手，她的腰有些撑不住了。

    她扶着腰，喘了口气。

    李文伟见他妈停下了，连忙抬起脸，含含糊糊地威胁，“快特么放了我，我特么是你儿子，你以后还要靠我养老，你现在这么做，我以后一定要把你扔到深山老林里！”

    古韵无语。

    不管是什么世界的李文伟都完全没有任何的眼力见，想让人放了他，就好好乞求，还搞什么威胁这一套。

    他亲妈经过三年的深思熟虑都已经搞他了，还能因为他的一点点小小威胁放弃？

    脑子真是一点不清楚，难怪会在外面欠那么多钱。

    王安慧撑着锄头，支着自己的老腰。

    深沉的眼神看着李文伟，仿佛像看一块死肉一般。

    她的眼珠子爬上了满满的红血丝，呼出的气带着不可忽视的热度。

    面对着她此生最爱的儿子，她一辈子为之奋斗的目标，她的心底竟然涌出恨来。

    她竟然开始恨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这眼神吓人的要命，李文伟看着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下，他老娘这眼神仿佛要吃了他一样，他丝毫不怀疑自己会死在这里。

    “妈妈妈，我不赌博了，我洗心革面了，我金盆洗手了，我不追着你们了，你放过我吧！求求你放过我吧，你就把我当个屁放了，只要你今天把我放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追着你们了……”李文伟含含糊糊地乞求。

    说出去的话，依旧难听的要命。

    古韵掏掏耳朵，不够诚心。

    王安慧也是这么觉得的，她支起腰，根本没管李文伟在说什么，高高抬起锄头，继续砸下去。

    李文伟身上的肥肉实在是太多了，一锄头砸下去，率先动的就是他那一身肥肉，青青紫紫的一片了，却完全不知道有没有砸到他的骨头。

    王安慧无法判断，所以她只能对准那个地方，一遍又一遍地砸下去。

    李文伟无论说什么，他老子娘都跟没听见一样，他喊他嚎，一点用都没有。

    直到，房门被推开。

    “爸，救救我！救救我！”李文伟惊恐地看向房门口，他的父亲单手搭在门框上，额头上全是虚汗。

    王安慧看向老伴，高高举起的手，轻轻地落了下来。

    眼泪仿佛被堵住的水龙头，“嗞”一下飙了出来。

    啧。

    古韵咬牙，这玩个屁去，李文伟的护身符回来了。

    王安慧不听李文伟的，还能不听李老头的？

    李老头就算再被自己家儿子背刺、辱骂、欺骗，这地上躺着的五花肉那也是李家，一脉单传的种，他能忍受自家媳妇这么折磨自家儿子？

    嚯，李老头还真能。

    只见李老头慢慢走上前，缓缓接过了王文慧手中的锄头。

    “对对对，爸快把这个疯女人拉走，他要杀了我要杀了我啊！”李文伟终于看到了曙光，背后勒在地上，缓慢地咕蛹，活像一个白色的大肉虫。

    “老伴，我们不能……”

    “妈疯了，爸你千万别听妈的话，你记不记得奶奶说过，有妈妈在，会毁了我们李家的，你看妈把你养废了，现在还要打死我啊！”

    李文伟哭着嚎着，说着自己母亲的不对。

    “李仁，你要是……”王安慧单手撑在身后的柜子边，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

    “不要威胁我爸，我爸这么多年都是被你威胁的，才不敢出门闯荡，如果不是你，我们一家也不会这样。”李文伟越来越上劲，恨不得把所有的错处全都推到王安慧身上。

    李仁接过老伴手中的锄头，安抚性地拍了拍王安慧的后腰。

    这一手将王安慧拍在了原地，她抬起眼看进老伴的眼里，她的老伴好像恢复了些什么。

    李仁拿着锄头走到了李文伟面前，他蹲下身，扯掉了李文伟嘴中的布条。

    这会能说话了，李文伟终于吞了下口水，正准备开口，却看到父亲站起了身子，高高举起了锄头。

    “我们这一辈子，最大的错就是，生了你这么个孽种。”

    古韵耳边响起了“啪”一声，那是非常非常沉重的一声，古韵可以确定，李文伟的腿绝对断了。

    李文伟的面色惨白，一声哀嚎都吭不出。

    这一下真够劲的，比王安慧前面的半小时都要够劲。

    就这一下，李仁就停了手，他拿着锄头的手，抖抖索索的，转头寻找王安慧的身形。

    王安慧立刻上前，接过他手中的锄头，将人安置在床上。

    解了李文伟身上的束缚，把锄头放回原位，停了院子里的旋耕机，古韵出门开始喊人。

    正好遇见了焦急的邻居，说是在赶大集的时候没看住王安慧的老伴，人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这会正纠集着四五个人到处找呢。

    王安慧握着邻居的手，泪眼婆娑地说：“老伴回去了，但是儿子吃饭的时候，从床上摔了下来，不仅摔断了一条腿，脑子好像摔的也出问题了。”

    邻居赶紧打了电话给找人的那四五个人，让人全都到王老师的小院子里来。

    等四五个人到齐的时候，那头120也来了。

    120的救护人员看着房间里的庞然大物，实在是一点也搬不了。

    搬不了，搬不了一点啊！

    邻居赶紧让四五个大汉动手，两人抬腿，两人抬手，一人抬躯体，费了大力气好不容易把人抬上了担架，啪一声担架断了。

    李文伟重重摔在地上。

    李文伟张口就开始骂，说他们都想害死他，都不想让他活。

    说他们都是他爸妈的同伙，就是要把他往死里整。

    邻居一瘪嘴一摇头，果然如王老师说的，她这儿子啊，脑子摔坏咯。

    担架是用不了了，五个人连拖带抬的，把李文伟送上了救护车。

    看着王老师牵着李老头一块上了车，两人满脸愁绪，一看就是伤了大心。

    邻居叹了一口气，走到院子里面，看了耕了一小半的地，摇了摇脑袋。

    估计王老师一时半会是没心思再种地了，算了，她做做好事吧，帮她把地给耕了吧。

    也算是她不小心把李老头弄丢的补偿。

    邻居手一搭旋耕机，嚯，发动机还是热的。

    那看来是王老师还在耕地的时候听见儿子摔了啊。

    邻居打着火，没耕两垄，机器就没油了，她摸了摸脑袋，她好像记得把旋耕机借给王老师之前，她刚加的油啊？

    ——

    好长时间的颠簸以后，李文伟被送进医院，又做了好久的检查，才送进了手术室。

    进了手术室又好久以后，才出来了。

    医生拿着片子，举着同王文慧老两口说。

    这腿摔得有点狠，粉碎性骨折，光碎骨头他们都捡了好几十块上百块。

    说是恢复起来，有点难，可能以后会留下残疾。

    李老头紧紧拽着自家老伴的手掌心，害怕极了。

    王安慧拍了拍他的手安抚他，转头同医生商量，“我们家还欠了很多款，能不能麻烦您帮我们开点药，我们想把儿子带回去养着。”

    医生将片子拿开，上下打量了一下老夫妻两，叹了口气。

    把儿子运回去是三天之后，王安慧找了辆小货车。

    货车司机原本以为是搬家，这到地方一看，发现是个人，差点吓死，坚决不运死人。

    谁知道死人身上有什么厄运，他们开车的最忌讳这种事情了。

    后来发现是活人以后，脸色稍微好了一些，但是也没有多好。

    看在王安慧出钱还可以，两个老年人也确实可怜的份上，答应帮人运了回去。

    但不管路上会不会出问题，毕竟他们要去的那个乡镇还是有一段石子路的。

    王安慧连连说好，又在医院喊了五六个大汉，才把儿子送上了货车。

    那头到了乡镇里，李文伟原本养了三天红润的脸色，已变得青黑，捂着自己的腿哎哟来哎呦去。

    王安慧没管邻居担忧的眼神，叫人帮着把李文伟送进了房间的床上。

    几个人哼哧哼哧地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人送进去，出来的时候一个个都满头大汗，王安慧连忙给一人拿了一瓶水。

    至此，李文伟再次陷入了相同的境地。

    没有人听他说话，也没有人相信他说话。

    偶尔有小孩子因为好奇跑进来看他，他哄骗着小孩子帮他报警，小孩子还没同意，就先被他老娘发现了。

    附近的村民也是非必要，完全不会同他说话。

    偶尔听见她老娘在外头和村民说话，他喊着老娘和老爹的恶行，也没有任何人相信他、理睬他，更别说进来拯救他。

    后来他才知道，他老子娘在外面说他脑子摔坏了，所以才总说他的腿是他们老夫妻两一起打断的。

    听见这话的人，总是笑，说他们老两口那身子板，还能打断那大象腿吗？

    李文伟心梗，他的手机也被收走了，烟也被收走了，他老子娘甚至一天只给他吃一顿。

    他的赌瘾犯了，没手机。

    他的烟瘾犯了，没有烟。

    他看着天花板，饿得睡不着觉。

    可无论怎么嚎，怎么叫，他的老子也没有给他增加一顿饭。

    他好饿啊，饿得能把自己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