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莱娅彻底清醒过来已经是四五天后了,她先是模模糊糊看到床边木椅上惬意看书的身影,办公桌上方窗子仅有的阳光漏在书页上。

    再一撇头,陡然发现自己的肩头生出一只手臂,正调整额上的凉毛巾的位置。

    莱娅一惊,错愕地撑起身子,毛巾也“啪”地掉在床上。

    “醒了?”罗宾笑笑,找到书签阖上书页,顺手把书平放在大腿上。

    莱娅肩头那只手摸了摸她额顶的温度,然后转瞬消失,罗宾笑道:“似乎已经退烧了,但以防万一,还是测一□□温为好。”

    莱娅又缩到被子里,含着口测体温计含糊不清地问:“罗宾,今天是几号啊?”

    “今天吗?是九号了哦。”

    那她不就是病倒整整五天了吗?实际这几天来她一直是在短暂的清醒和冗长的梦境中度过的,有些场景虚虚实实,她都难以分辨。

    好像……是见过克洛克达尔来着吧。

    他只出现在她没准时报道的那个上午,给医生打过电话后,他就想安排人手照顾她。雨宴的专属雇佣医生在城南医院,赶到□□还需要一段时间。

    莱娅小时候零星生过那么几次病,每次修道院的伙伴们都急得团团转,有人提议全身冰敷,有人提议全身用厚被子捂热。小九把从海贼船上掠下来的瓶瓶罐罐一股脑堆到她床边,因为完全不熟悉药物的功效和用量,一堆小脑袋凑在一起研究药瓶背后的使用说明。

    她又凉又热,脸和四肢烫得灼人,后背却哆哆嗦嗦冷汗淋漓,身在异乡生病的滋味给她并不清醒的大脑浓墨重彩的一笔。

    恍惚间见男人作势要离开,仓皇着说:“别走啊……”

    虽然声音含糊不清,但克洛克达尔显然是听到了,他看着摇摇欲坠的门把手和闸口溅起的木屑,破例停下脚步。

    他整了整皮草外衣,顺势坐到木椅上,随手翻阅起莱娅昨夜归置的人员名单。

    莱娅清醒下会时不时偷瞄一眼,看到不是空无一人才敢安心睡觉。大多时候她不知道克洛克达尔在忙什么,但她知道他会沉静下来想事情,到那个时候,时间流逝的很慢,很寂寞。

    又不知过了多久,医生和两名护士终于来了,午后门外叮叮咚咚响了好久,医生当天走了,护士们照顾她到昨天夜里。

    再后来,就是她醒后看到罗宾了。罗宾此行的目的很纯粹,只是单纯照顾到她病好,在检测到体温正常,她提醒莱娅记得吃药后也径自离开。

    喝过药后,莱娅反应过来,她是不是真的跟克洛克达尔说“别走”来着,关键这也无从求证。

    想起这个大概率是真实发生的窘迫场景,莱娅像是被雷劈中了,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自己的宿舍果然换了一扇新门,桌上的物品用具也摆放的整整齐齐,那张人员名单自然是被克洛克达尔拿走了。

    缓了好久莱娅还是脸红心跳的,大概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无法正视克洛克达尔了,虽然从前自己胡说八道了很多回,但那大多是出于自保或是误会,这可是实打实的本能反应。

    她栽倒在床上胡思乱想,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懊恼,脸埋在枕头,从小到大的糗事如海潮袭来把她湮没。

    随后又想到,那天她去打听亨利家族的情报,只是单纯的想搞清楚数据表上的差额空白,那个疑似世界政府的男人完全不在她得到的情报内,也不在她的计划之内。

    并且看来,克洛克达尔也不知道这件事,所以那天他究竟为什么来救自己。

    他只是想知道我收集到什么情报了吧,果然是这样吧,或者他只是想看到我努力证明自己是一个对他有用的人。或许吧。莱娅生平第一次觉得男人的心思很难猜。

    想到这里,她先是笼罩上一层难以言说的挫败,随之而来的就是强烈的迷茫,她这个新年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走出威士忌山,但短短半个月,她不仅走了,还见识到了更广袤的天地。

    数以万顷的土地,五光十色的不夜城,琳琅满目的货架,五湖四海的客人。这里的一切都与威士忌山不同,甚至与她生存过十几年的东海不同,更与森严却无趣的马林梵多不同。

    她是为了小九来的,结果不幸牵扯到难以抽身的漩涡中,当某一天,她真的找到小九,她本人又该何去何从呢?

    想不通,更重要的是不知道以什么心情面对克洛克达尔。

    好在,他也丝毫没有要见她的意思。

    私人电话虫与工作电话虫都没有一点消息,莱娅思来想去也没有结果,于是她决定重振旗鼓,先去楼上转转。

    莱娅生病的几天内没发生什么大事,不大不小的事情倒是发生了几件,一是韦托投资人及其下属的事终于公之于众,莱娅沉冤昭雪,她也顺理成章继承了原岗位的所有共有财产,包括一间高档独立办公室与五个保镖。

    二是世界政府委派的议员审查赌场营业情况,所谓的审查不过是个名头,王下七武海私下或多或少都与世界政府达成互不侵犯协议,比如七武海之一的女帝不允许军舰接近九蛇岛,沙鳄与政府签订的协议之一就是不过多干涉他手下的合法生意。

    同时,莱娅也发现,虽然罗宾是整个雨宴除沙鳄之外的最高权限,但赌场很少有人知道她的存在,她本人也很少参与赌场的生意。

    莱娅对于他们谋划的大计没有多少兴趣,经理为莱娅排了晚上的班,此刻午时刚过,她正兴致盎然地带着保镖们巡街。

    莱娅总算知道那个男人为什么这么嚣张了,有了保镖跟随,她恨不得街上横着走,春风得意不过如此,果然诚不欺我。

    沙鳄与亨利家族名下建筑错综不一,雨地内并没有明显的区域划分,最醒目区别二者的就是建筑顶端的金色雕塑。

    穿插在两家建筑内的是个人开设的寻常店铺,莱娅走到一片露天咖啡馆附近,听到前方有嘈杂的争执声。

    午后街道上行人不多,在争执的中心开外围着两三个店员调解,莱娅听个大概,分明是男顾客的动作幅度太大,顶在女顾客的肘部,女顾客手中的咖啡液泼到男人身上,此后男人就不依不饶。

    隐隐听到女生想息事宁人,哭腔道:“我赔您可以吗?”

    男人拧着女孩的腕子,尖锐的声音叫骂:“你知道这件衣服值多少贝利吗?”

    莱娅拨开人群,挑眉笑道:“那你现在脱下来,给你洗不就行了吗?”

    “你……”男人回头,眼中的怒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然后和看见鬼似的顿在原地。

    莱娅也一怔,还以为是哪个来挑事的海贼,竟然是亨利家族的那个蠢货。

    女孩赶忙抽出手,躲到一边。

    “你你你,你不是死了吗?”他颤微着问,再看自己势单力薄,她那头人多势众,一下没了气势,即刻晃神,指着莱娅的鼻尖:“不是,你还真是沙鳄的……”

    上次他紧急去处理工作的功夫,那个世界政府的情报员就把莱娅放倒了,并且以为亨利家族成为天龙人牵线搭桥做要挟,让他强制把人送到一伙海贼窝点。

    他虽然可惜,可惜一个大美人,却也不愿意和世界政府情报员作对,只是稀里糊涂听从对方的安排。

    后续全权交给情报员着手,他也没再细问。

    能从一伙穷凶极恶的人贩海贼手里活下来的,除了身份特殊外还能是什么原因?

    “诶诶!”察觉到他即将要说的话在众目睽睽之下有强大的冲击力,莱娅即时打断了他,但她嘴上也不轻易饶人,冷哼一声:“情侣吵架没见过?”

    这也间接证实了他的话,迈克尔·亨利整个人如虚脱了般,霎时间冷汗淋漓。

    见状,莱娅心里直乐,嘴角上扬:“所以,我劝你安分一些,不要自讨苦吃。”

    “是是是。”这时他哪里敢不从,连忙赔笑。

    “所以,你这件很贵的衣服?”莱娅上下打量。

    他忙冲着女孩的方向弯腰,“不用赔了、不用赔了。”

    莱娅笑:“别啊,你多委屈,脱下来洗洗呗。”

    亨利更是不知如何回应。

    “对了…”莱娅猛然想起,“之前那个人呢?”

    “哪、哪个……哦哦,你问他做什么?”亨利陷入两难,终究还是如实说出来:“他前两天走了,去了哪我也不大清楚,真的。”

    为增加自己的可信度,莱娅扫视着他小腹的咖啡渍,笑眯眯道:“你最好是认真的,不然可有人不会放过你。”

    亨利家族一贯在雨地跋扈惯了,围观的人们看到一个漂亮小姐出来解围,心里暗暗叫好,再看他们二人打哑谜似的说了半天,虽然听不懂,但最后是亨利一方败下阵来,灰溜溜走远了。

    女孩与店员围着莱娅道谢,莱娅自然神清气爽,同时心里暗暗想,这次是靠七武海的名号,下次一定她一定要凭自己的本事让别人心悦诚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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