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娅·沙菲克在一个星期四给予了我回信。

    她很惊讶于我的来信——从来没有人问过她这样的问题。

    [……事实上，我是个混血。我的母亲是麻瓜出身，因此我父亲的名字被沙菲克从家族谱上移除了。

    纯血家族对于麻瓜血统的偏见我从小便深有体会（当然，不是所有纯血巫师出身的人都那么刻薄，纯血论就像一副密闭的牢笼，把他们禁锢其中，他们因常年被蒙蔽双眼而妥协、麻木或是更加偏激，但总有人的目光是向着开阔之地的，总有人能找寻到缺口，并尝试挣脱出去……），当周围与我亲近的人知晓我是混血之后，几乎所有人的态度都一下子转变了。这很奇怪，我什么都没有做错，而致使我遭受冷落的竟然只是因为血统——那看不见的“血统”，即便拿起魔杖的我与他们并没有任何区别。

    他们排斥与麻瓜有关的一切。偏见令他们的视野狭隘，自我封闭的巫师看不到麻瓜世界的发展速度多么可怕。

    不会魔法虽然给麻瓜的生活造成了不便，但是他们也因此发掘并创造出了很多奇妙的东西。我甚至可以说，麻瓜世界比巫师世界要充实得多。一些纯血巫师看不到、也不愿看到这些。但凡他们能够放下几分高傲的姿态，去体验麻瓜科技给生活带来的新鲜感受，他们会为此惊叹的。]

    我把信纸折叠起来，好好地收进抽屉里。

    达芙妮提着一个盒子回了寝室，她把盒子放在桌子上，小心地打开了它，我透过帷帐缝隙看见了草莓尖和上面的白色糖霜，迟疑了片刻，主动开口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的生日。”她快活地回答道，“希托斯糕点店出了新品，看起来很不错，所以我订了一个，不是很大，但足够我们三个人分了。”

    “哦——生日快乐。”我茫然地看了一眼日历，为什么去年的我不记得她的生日呢？——也许那时候我们还不够熟悉。我不禁有些懊恼自己没有准备什么生日礼物，“你提前告诉我就好了，我都没有来得及准备什么礼物。”

    “没关系，我也只是想尝试一下他们家的新品蛋糕。”

    “生日快乐。”潘西也从床上慢吞吞地挪了下来，坚持不看我一眼。

    我苦思冥想了两天才想到要送达芙妮什么，星期天早上我问达芙妮是否喜欢音乐，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我给我家附近的唱片店写了封信，订购了几张最受欢迎的唱片。信里我告诉老板不需要知道霍格沃茨是什么地方，只需要把它们送到邮局，自然会有人把东西送过来，于是隔了一天我便收到了包裹。

    达芙妮压根没见过唱片这种东西，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把唱片放到留声机上，等我开始转动手柄，播放出音乐时她甚至惊叫了一声。

    “这首曲子叫什么？”达芙妮在听完第一首后问道，“我很喜欢，但这和我从前听的歌曲风格一点儿也不一样。”

    “《月亮河》，《蒂凡尼的早餐》的主题曲。”我说。

    “那又是什么？”

    “电影——麻瓜用来娱乐消遣的东西。”我思考着该如何解释，“就像我们的动态照片，但是电影可以演绎出一个篇幅很长的、完整的故事。这个能播放出音乐的圆形的东西，叫唱片，里面存储着音乐，可以随时播放。”

    达芙妮睁大眼睛认真地听我说完，在听到“麻瓜”一词时眉毛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她抿了抿嘴唇，想要说些什么，但显然她对这个新奇东西十分有兴趣。

    “好吧——”她最终妥协了，把一张唱片小心地拿在手里，凑近仔细观察上面的纹路，喃喃道，“天哪，这个真的很神奇。可是如果我把它带回家，我家里人绝对会疯掉的。”

    “那不如就放在学校里，至少在毕业之前，我们待在学校的时间比待在家要长许多。”

    “你说得对。”达芙妮的眉头重新舒展起来，尝试着换一张唱片播放，“我真的很喜欢这个。你是怎么找到这种东西的？”

    “我家住在约克的麻瓜街区，所以平时出门经常能看到卖各种有趣玩意儿的商店。”我很高兴看到她真心喜欢我的礼物且没有表露出丝毫的排斥，在迟疑几秒后试探着说道，“达芙妮，我有一个想法。”

    “什么？”她专心地摇动着手柄，“什么想法？”

    “我想开一个俱乐部。”

    “在哪里？什么俱乐部？”

    “就在学校，在我们斯莱特林。”我说，“科技俱乐部，聚集一些对麻瓜科技感兴趣的人。”

    达芙妮手头的动作骤然止住了：“你疯了！”

    “放心，我不会说得那么露骨。”我急忙补救，“这些东西真的很有趣，而且能够丰富我们的生活，然而没多少人知道它们的好，你不觉得很可惜吗？只要我不提到麻瓜这个词，就不会有人反对这个。”

    “这很难实现——不会有人加入的。”达芙妮摇摇头，“哪怕不提麻瓜。”

    “所以我在想办法。”我想要说服她，“十二月洛哈特要开展一个决斗俱乐部。”

    “你从哪里知道的？”

    “——偷听的。”我随口应付道，“我得做点能让人信服事情，比如施展一个令所有人震惊的‘魔法’。”

    “好吧，好吧。”达芙妮看上去很难认同，“就算这样，我想还需要经过教授同意，至少斯内普教授，或者邓布利多校长……”

    “那些暂且不提，这只是初步的想法，一个尝试。”

    达芙妮哀怨地叹了口气：“我父母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杀了我的。你和潘西说了吗？”

    “还没有。”我发愁地揉了揉眉心，“我猜她不会那么容易被我说服的，更何况……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

    “那我们最好不要告诉她。”她说。

    “是的，最好不要……”

    我开始绞尽脑汁思考该怎样让一场决斗达到惊人的绝妙效果。在一个月内发明一个新咒语不太现实，最好是能够利用一些机械器材，一些纯血家族不会见过的……

    过度的焦虑使我有些头疼。

    十一月的魁地奇比赛结束了，我仍然没什么头绪。我决定为俱乐部的事再去找一趟邓布利多。

    下午，在去往校长办公室的途中，我经过了一楼的校医院。哈利的胳膊被失控的游走球打伤了。走廊里时不时有些同学经过，我没敢进去看他，甚至没停下来，径直穿过走廊上了楼。

    “我还以为你不肯再和我说话了。”邓布利多的胡子抖了抖。

    “对不起，教授，那只是一时的气话。事情已经发生了，怎么说都是没有用处的。你也知道，我很难接受这个事实。”我平静地说，“我的确无法认同他们的做法，但那并不是你做的，我不能因此——”

    “我确实有责任。”他很诚恳地看着我，“那天之后我也仔细想了这个问题。有时候人们会因为一件自认为更重要的事，做出冷漠的抉择。很多时候我都坚定地觉得自己是正确的，但实际上所谓的正确却伤害到了无辜之人，从来没有人去问那个无辜之人的意愿，因为他注定是要为此牺牲的。”

    我轻声道：“但那是不公平的。不论是巫师还是麻瓜，他们都是人，人生来就该是平等的，丢弃掉魔杖，他们没什么不同。不会魔法、不能够反抗，难道就活该被牺牲吗？”

    他没有反驳我的观点。

    “对麻瓜的歧视是扎根在巫师脑子里的。”我说，“哪怕是亲麻瓜的巫师，甚至麻瓜出身的巫师，都不能否认——他们做不到在任何时候都尊重麻瓜的意志，比如在出现一些意外事件后抹除掉麻瓜的记忆，这都能证明这一点。事实上我认为麻瓜是有权保护自己的记忆的。”或者说，也许保密法本身就不该存在。我心里想着，却没有把这句话讲出来。

    漫长的沉默后，邓布利多缓缓开口：“柯伊，如果这番话被外人听见，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所以我只是在这里说了。”我直视着他，“我想改变这个局面。我想让巫师能够真正接受麻瓜——至少消除一些偏见。我想让他们看到麻瓜的头脑和过人之处，所以我希望被允许在我们学院范围内开展一个小型的科技俱乐部，让一部分纯血家族的巫师加入进来，一起探讨些有趣的东西。”

    “你如何有自信能做到呢？”

    “汤姆·里德尔于在校期间就开始散播他的思想，聚集群众，筹划他未来的事业路线了，我想我要做的事，应该不会比他难吧。”

    邓布利多没有因为我说出伏地魔的真实名字而感到讶异，他只是把手背在了身后，开始静静思考。

    “不易。”他幽幽道，“要知道，有些思想早已根深蒂固，祖祖辈辈，代代相传，这不是从汤姆·里德尔起始的，他不过是借助了这顽固根基的力量。想要更新，恐怕要付出许多努力了。你若真想这么做，就有很长的路要走，这一路必然会碰上一鼻子灰，你得坚定不移。”

    “我明白。”我果断地回答他，“我想了很久，既然我已经来到这里了，那不如做点有意义的事。你也说了，有时候试着改变未必是坏事。这段时间和一些人的交流也让我有了盼头，她们使我意识到在我之前也有斯莱特林尝试过与顽固的思想作斗争，虽然很少，但这也是个突破口。”

    邓布利多忽然笑了起来，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你去找过桃金娘了，我都知道。这儿还有人记得她。”他的声音低沉而和缓，像是在讲一个悠长的故事，“但我相信那是分院帽做过的最后悔的一次决定——”

    “哦不，我没那么说过。”一直安静地隐藏在阴影里的分院帽突然张开了嘴巴，“我一直认为那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你忘了我们曾讨论过这件事。”邓布利多扭头看向分院帽，“我说艾斯莉应该在赫奇帕奇，那儿更适合她。她应该到一个更友善的环境中去。”

    “你还在质疑我的决定。”分院帽扭动着身子，“那孩子——她有着很强烈的需求，她的脑子告诉我她一定要去斯莱特林，她十分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这是很难得一见的。想一想她在斯莱特林所做的一切会带来什么？她与格兰芬多和拉文克劳的孩子成为了朋友，不如去问问她的朋友们，问问他们对斯莱特林是什么样的看法呢？想一想吧！”

    邓布利多叹了口气。

    “你说得对，偏见是相互存在的，也许她是一个好的开端。”他清了清嗓子，拿起杯子想要喝点什么，却发现杯子是空的，“糟糕，什么都没有。我得去厨房端杯热巧克力回来。”

    他拍拍我的肩膀，我跟着他一起走出了办公室，外面已经漆黑一片了。

    “你该早点回去休息了，柯伊。”邓布利多看了一眼手表，“去做你想做的事吧，保持你的真挚和热切。如果遇到了困难，会有很多人愿意帮助你的。”

    “谢谢你，教授。”我冲他勾了勾嘴角。

    楼下传来了动静，我们从二楼楼梯口刚拐一个弯，在我的耳朵捕捉到声音后没一会儿，就看到了两个人影在楼梯上，一个躺在那儿，一个站立着，地上还有一串葡萄。

    “怎么回事？”邓布利多的脸沉了起来。

    “还好你来了，阿不思——又是一起攻击事件。”麦格教授的脸色惨白，“科林·克里维，他被石化了，我刚刚才发现他。我猜他是想要溜到校医院看波特，结果发生了意外。”

    邓布利多的眉头紧锁着，对我点点头，眼神示意我快点回休息室去。

    我不敢细看克里维的样子——亲眼所见可比那冰冷的文字描述要渗人得多。

    我迅速下了楼，在斯莱特林休息室的石门面前说出了口令——“纯血统！”然后飞快地溜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