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

    “最明显的地方...”傅黎嘴里重复着,面露难色,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到这个地方在哪。

    “傅小姐不必着急,公子也只是一提,毕竟是你父亲放置的,你不清楚也很正常。”看着少女眉毛快要拧在一起了,雀忍不住宽慰道。

    父亲...

    傅黎发现原身对她的父亲记忆也很模糊,或许是因为父亲长年在外奔波,平日原主都是和娘亲在一起。

    看来需要回到傅家再找找了,这样想着,只见青川拿着几包药正要从门外走进来。

    “青先生...”傅黎话堵在嘴边,她一脸歉意,因为好不容易找到可以直接证明他父亲清白的证据,但是却从她手里被人抢走。

    青川驻足站在门口,眉头皱着,唇线抿得很直,看着眼前少女垂眸的模样,良久他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药包向傅黎走来。

    “小姐,武七和我说了。”视线移到少女受伤的左臂,为了不让伤口感染,碧落给傅黎的衣袖处剪了个小口,让伤口不会刮蹭到衣服。

    白色的纱布露在外面,四周隐约可见少女藕白色的肌肤,纱布中心隐约的红色格外刺目。

    青川下颌紧绷,半响道:”你不必如此。”

    傅黎以为青川是觉得她多管闲事,于是赶忙解释道:“我是觉得此事疑点颇多,之前找到的证据,虽然能证明你的父亲不是自愿回乡,但是也无法完全证明瘟疫不是他引起,而我在武七的描述中,能感觉您父亲是一个善良正直的人,他甚至不惜牺牲自己也要研制出解药,这样的好人不应该遭受这些指责,所以才自作主张...”

    或许是伤口的原因,语气一急促便会牵拉着手臂,引起阵阵刺痛,傅黎忍着不适说完,额头上起了一层汗水。

    少女焦急的望着青川,希望他能理解自己的意思。

    青川不语,他单膝跪地,拿起一旁的药膏,隔着纱布为傅黎换药,清凉的药膏触碰到伤口上,缓解了一部分疼痛。

    “小姐你误会了。”修长的手指娴熟地处理着伤口,青年薄唇微动,他抬眸与傅黎对视,神色里似是闪过一缕无奈,温声道:“在下只是担心小姐的安危,我的父亲已死,若是生者为了逝者而受伤,不论是我父亲,还是我自己,都是不愿看到的。”

    青年微弯着腰,今日他未穿私塾先生的长衫,一袭素色长袍,玉冠束发,敛去往日的疏淡,整个人谦和温润,气质出尘。

    “川愿为小姐竭智尽力 。”

    *

    云罗殿暗室,刑堂。

    “啪——”

    “啪——”

    阴暗潮湿的地下,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时不时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

    两块石壁间,几条粗大的铁链中间吊着一个人,五十下鞭刑结束,期间那人并未吭一声,大片鲜红滴落,后背早已皮肉模糊。

    “鸪,你可知错?”头戴黑鸟面具的人沉声道。

    “我等九羽全心全意听命于殿下,你这次竟敢擅作主张。”

    鸪低头不语,那日他听到傅黎二人要前往卢县令的旧府,虽然那里的东西应该早就被他们处理干净了,但是他总觉得傅黎这个女子和常人不太一样,于是以防万一,他一直在暗处跟随他们。

    原本以为她们只是随意看看,没想到竟然找到了青博雅留下的线索,那双层瓶外人看不出异样,因此他们清理时也未曾留意到。谁想那日去的人,正巧是青博雅的熟识,一眼就看破了那种瓶子。

    他不允许有任何会威胁到公子的东西存在。

    “你把那些证据抢过来便是,何必要点火?。”见鸪的眼神人不知悔改,行刑人皱眉问道。

    “既然那些瓶子里有线索,便不能确定其他地方是否还有遗留,而且那两个人还看到了这些东西,索性一把火烧了,斩草除根,以绝后患。”鸪决绝的说。

    黑鸟面具人一时不知该说他什么好,鸪是他们一群人里年纪最小的,虽然知道这小子眼中只有殿下,从小便对殿下极为崇拜,但是就是因为这种心思,有时候甚至会做出超过一个暗卫应做的事来。

    “雀再三告诫你,做事之前要谨慎,你这场火引起了衙门的注意,若是让他们查出什么,得不偿失。”

    “就那帮饭桶?”少年不屑的嗤笑一声。“鹟,这可不像你说出来的话,你原来可是…”

    “慎言。”名叫“鹟”的面具人冷语打断他的话,“我们只是殿下手里的兵器,听令行事即可,你的想法太多了。”

    “而且殿下让你协助那名姑娘,一定是另有安排。你应该庆幸雀把她救了出来,若是她真死于火海,耽误了殿下大事,你现在早就是具尸体了。”

    “我...知道了。”鸪听罢,默默点点头。

    “那边的事暂且由雀代替你,你继续在这里反省一段时间,等殿下准许再出去,希望你好自为之。”鹟说罢把一枚钥匙扔到他脚边,之后便离开了。

    随着铁门关闭的声音,黑暗中只剩下一人,鸪用脚把钥匙踢过头顶,歪头一咬,用嘴打开手脚上的镣铐,他跳到地上,伸手擦了擦嘴角的鲜血。

    心中突然想起那个女人,自己平日里经常会被她派出去查一些奇怪的东西,比如什么绸缎铺一天的客人里是男人多还是女人多,或者是来店的人里是年轻小姐多还是夫人多,她告诉他这叫“客流摸底”,摸清楚这家店的特点,好推荐适合的店员给他们。

    反正从她嘴里,经常会冒出一些他听不懂的道理,明明看起来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但一涉及到生意,就会认真无比。虽然身为暗卫他很少接触“活人”,但他知道,这个人和一般的富家小姐肯定不同。

    平日里用膳竟然还会喊他和含烟一起,难道那个女人不知道主仆观念吗!?

    还有那天,他其实并不是有意要烧死她,那种情况下,他只是想把证据销毁,却忽略了里面人逃出的速度。

    而且他总觉得殿下对她太过特殊,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或许会影响到殿下未来的计划,这应该就是他心中不爽的原因。

    也不知道雀能不能做好他之前的工作,有点担心,但随即一想他为什么要担心那个女人,于是烦躁了抓了抓头。

    ......

    “没想到她真能查出卢县令的事啊!”沈确不停摇晃着手中的扇子,一脸兴奋地看着谢翎说道。

    “而且这个双层瓶的设计着实有趣。”他拿起瓶子上下看了看,“这个青博雅之前没注意,没想到是个奇人,那他的儿子应该也非等闲之辈。”

    “确实不错,不过你不用惦记了。”谢翎说道。

    “啊?什么意思?他是你的人?”沈确凑身连着三问,却见谢翎摇了摇头。

    “难不成是...”沈确用羽扇半遮着脸,挡住吃惊的神色。

    “我说过她很有趣。”谢翎说着拿起一枚黑棋子,思索片刻落下。

    “‘殿下’你一个人下棋甚是无聊,让’沈大人’我也加入吧。”沈确说着拿起一枚白子落下。

    谢翎无奈的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算是默许了他的行为。

    “说来那场火。”沈确抬眼看着对面的人,“我听说傅姑娘可是受伤了。”

    黑子落到棋盘中发出清脆的响声。

    “虽然并无大碍,不过多少还是受了些伤。”白子落下,沈确斜眼一瞥。

    “鸪已经去领罚了。”

    “我的意思,你不亲自去瞧瞧?”沈确试探性的问道,“那小姑娘也算误打误撞帮了你,那些证据若是被其他人发现,可是会掀起大风波。”

    “而且,不管怎么说,这也关乎到‘匙’的情况。”

    “啪”一枚黑棋再次落下。

    “我赢了。”谢翎起身道。

    “啊?你!”沈确这才发觉,自己刚才一直在说话,没将注意力放在棋局上,这谢翎竟然连放杀招直接把他‘将军’。

    “风华楼三日后留个位置。”谢翎说罢便转身离去。

    只留下屋中轻挥羽扇的人,不多时,屋外走进一个侍女。

    “楼主,穆先生想见您。”

    “什么穆先生?不见。”沈确皱着眉挥了挥手,“而且那人我不是早就让你们把他赶走了吗?谢翎看着他恶心,我也不喜欢他那样子。”

    “但是那穆先生爱慕者甚多,每次演奏风华楼都会获利...”话没说完,就见一把羽扇当在眼前。

    “虽然我现在不怎么管你们。”青年一改原本玩世不恭的神色,他眼神犀利无比,周身气温骤降。

    “我建风华楼的初衷,你们应该没忘吧?”青年张口,嘴中一字一字说道。

    侍女连忙点头,双腿跪地,浑身轻微颤抖,她很少见楼主发火。

    “如此便好。”青年说罢又恢复成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挥手示意侍女退下。

    屋中又只剩他一人,良久,他起身走到窗旁,他身在风华楼的顶层,向外望去便可俯视整片皇城。

    他看到,在皇城的中心,几个官家的公子哥大白天的,就在大街上酗酒,四处惹事,毫无缘由的掀了几个摊铺,但是四周无人敢言。看着自己用来养家的东西被踩在脚下,那些被欺负的百姓也只能跪地恳求。

    还有一个富家的奴仆,他给自家小姐买了几块包装精美的点心,那女子只是看了一眼,觉得颜色不合心意,便嫌弃的丢到地上,转身大骂起一旁的仆人。

    而在皇城的边缘,靠着城墙的几个小巷里,却躺满了瘦骨嶙峋的人,不论男人女人,还是老人小孩,无一都是面黄肌瘦的模样。

    一个老妪抱着怀中的孩子,那孩子因为长期缺水,皮肤变得干皱暗淡,那老妪只能咬破手指,把自己的血喂到那孩子嘴边,希望能稍微湿润下嘴唇,

    “这世道啊...”沈确关上窗户。

    “无可救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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