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魂坡

    “呜——呜——”

    风声肆虐,似有人嚎哭。

    阿尧操纵着血线,仍旧包围人马群,半步不退。

    为首的人马四蹄赤红,与其他人马区别开。它的魂体在阿尧神识当中,比旁的妖物更聚合几分,灵魂强度应当胜过在场人马。

    “用剑,你是人类。”赤红足人马眯眼,呼吸微重。

    阿尧不语,归雪剑就在地上铮鸣,一人一剑拦住人马群去路。

    “不知阁下为何而来,但似乎对我族类并不友善。”

    “我杀的是魂蛇,”阿尧冷哼,“不是人马。你们妖族可不是打着‘妖’的旗号就会视作己类的。”

    赤红足人马喝笑,“是啊,可是你这样——”

    它的前蹄重重撞上归雪剑,眼里淬满阴毒,“我见过许多人类,人类是最阴险狡诈的物种,即使你们口头说着誓言,却能立刻做出有违承诺的事。当然,人类的味道也很不错。”

    这挑衅对阿尧而言不痛不痒,反倒令人想笑。她无所谓地召回归雪剑,耸了耸肩膀,说:“我连承诺都懒得给你。”

    少女冷淡声音落在风中,叫人看不清动作,就已杀到人马面前。但她长剑拐弯,径直斜飞出去砍断小喽啰的头,并不直接冲着大人马去。

    血线二次实体化,震得人马脚下蓄力,突然自前胸长出一对白骨手,狠狠抓来,“绝没有第二个人类能活着从这里走出去!”

    阿尧速度极快,但那白骨爪竟比她还快,自带火焱抓来,碰到她左手的瞬间,自燃起邪火,导入体内的却不是火烧痛感,而是如坠冰窖。她看也没看,毫不犹豫以剑斩断手腕,整只左手落地,须臾后被邪火燃烧殆尽。

    归雪剑脱手,配合阿尧的右手剑,顷刻消灭大多数小人马,留下赤红足人马与她对峙。

    “……你的手。”赤红足人马不可置信,猛地后退,“你是瀛洲后代。”

    夜凉如水,阿尧空荡荡的手腕下爬上绿色荧波,像流水一样包裹住原本手的位置,缓缓褪去波纹,一只崭新的手慢慢长出来,完好如初。

    神芝仙草连她上辈子渡劫肉身湮灭都能救,如今生魂归位,血脉彻底恢复,区区一只手而已。

    她抬手扣紧面罩,去晴剑被抛出数米不见踪影,归雪剑也不在手上,但下一刻——

    “飞百鸟。”

    阿尧双手结印,指尖倏然错开,两把剑从两个方向飞过,正中人马胸腔,摆成一个十字,霎那抽离,人马体内蓝色血液浓稠而腥臭,喷在地上。

    她无声无息望着,黯然垂眸。

    光明剑道第六式,飞百鸟。

    无剑在手,剑剑在心;百鸟纷飞,不知今夕何年。

    阿尧蓦地抬眼,不带感情道:“人类并不良善,既然你已知晓,那接下来我就直说了。”

    “告诉我,沙森无主会如何?”

    魂蛇与人马,都是沙森内庞大而古老的妖族,她眼下杀了两伙妖,沙森绝不能久留。但这两边妖物对于妖主之位除了觊觎,还有不寻常的急迫。按理说,目生若死,最有资格直接迈上主位的,除赤焰莲一族,就只有夺到了赤焰莲花的妖。

    “说不说我都会死。”人马不屈。

    阿尧抽出乌金弯刀,在十字双剑上比划,猝然抵住人马的脑袋,“你不说,有的是妖说。左右我如今已惹上你们人马一族,倒不如再杀几个,送他们早往极乐,也免得来日浩劫降临,沙森被一锅端。”

    赤红足人马呼吸声很重,胸膛被穿透,妖丹和心脏却还在,它咬牙:“你都知道什么?”

    阿尧笑了,笑意不达眼底,只用沉默来应付它。

    “去沙水河畔,我可以告诉你。”

    沙水河畔?那条隔绝了黄沙坡和沙森的河。

    阿尧驱动双剑,架着人马离开腹地。寒露重重,一路无声,沙水仍旧像她来时一般静谧。

    “说。”

    她抽出去晴剑,又快又狠,惹得人马呲牙咧嘴怒瞪。

    人马用力平复呼吸,“沙水是沙森的保护神,沙森之主每年可以进入沙水与神对话,换取至高无上的力量。”

    “没有妖会拒绝这样的奖励。”

    阿尧不错眼地看着人马,说:“沙森之主不过只是一个名号,死水如何得知。”

    “无知。”人马嘲讽道,“沙水乃神之眼泪,倘若沙森有主,旁人踏入沙水,格杀勿论。所以——”

    “去死吧!”

    人马白骨爪突显,隔空抓来,阿尧脚步一顿,归雪剑倏然动起来,上下割砍,巨大力量拖拽着人马直接坠入沙水当中。

    尔后,归雪剑瞬间抽出,刺着一副骨架,架在河畔。阿尧眼睁睁瞧着赤红足人马被沙水淹没,转眼连片灰也没留下。

    沙森有主?

    她蹲下来,望向碧波平宁。浮光跃金,仔细看去,月光只悬浮在水面,倘若风将这水吹皱,光影也是没有变化的。就像一面斜长而浩阔的镜子,星野涌动尽收眼中,而眼底,大概是另一个世界。

    否则人马怎么连挣扎都没有,凭空便被抹杀在世上?

    阿尧沉沉呼出一口气,扯下朔源宝堑,一时有些语塞。

    她有太多疑问,如果全部依赖宝堑,恐怕生生世世都要被它的“债”奴役。

    早在涂市,就有风声言目生已死,最好的情况也是下落不明。假使人马所言为真,那沙森有主,是目生没死还是赤焰莲传承换人了?

    联想到赫寒聿在幽冥召唤的偌大一个赤焰莲图腾,阿尧有些举棋不定。

    如今可以确定的是,赫寒聿天生的那一副妖骨被早早剥离,而在闻人遥死了的这一百年里,他兴许又得到了一副从赤焰莲种妖身上夺来的妖骨。风月台死去的蛇妖,恐怕确实是赫寒聿的生身母亲,否则他一个半路拐到赤焰莲种的人,有什么必要得罪九头鬼。

    她起身,走到归雪剑旁,不欲多看,凌空一点就将人马的妖骨收入囊中。人马这个蠢货,偏要把赤焰白骨唤出来,这不就让她得来全不费功夫了么?送上门的火属妖骨。

    阿尧再度跃回腹地,妖物死了一地,尚且没有任何旁的生灵气息。

    她催促朔源宝堑:“赶紧吃,吃完我有问题。”

    棱光镜暗芒在身,一点一滴吞噬尚未消散的妖魂。

    毕月乌那里,拿人马的妖骨交差应当不成问题,至于神梨木,她确实没发现。阿尧百无聊赖靠在树边,果断问朔源宝堑:“沙森之主如今在哪里?”

    管他什么目生目死,她只需要确定一些事情,比如——

    “寒潭狱。”

    阿尧听后,抬头看月亮藏在云雾中,与最亮的那颗星星距离甚远。

    秋海秘境最终“杀死”了程讼沅,但她能够使用光明剑道大圆满招式一事,市井中无半点风声,想来凌霄等灵界话事人是要她生生世世背死了勾结魔王的罪名。同样,赫寒聿乃至其他人如今如何也没有消息传出来。

    倘或各人自有命数,她与他们再见也好,不见也罢,她能掌握的不过是自己的命而已。

    阿尧准备动身离开沙森,行至水畔,眼神闪烁。

    风向变了。

    黄沙坡的沙吹往山南,堆积在山脚下,与沙森明明该是两个方向。此刻凛风呼啸,将她高高束起的马尾吹动,细沙石打在面罩上,发出“咯咯”轻响。

    沙森终于像一尊猛兽,从黑夜里苏醒。阿尧感受到身后暴起的妖气,当机立断跨过沙水,脚踩在黄沙坡上,亲眼目睹风送走尘土,半人高的界碑露出全貌:

    洗魂坡。

    她唇齿微张,恍然想起瀛洲悠远的记忆。

    “夫人,那坡为何叫洗魂坡?为何不是埋骨坡,杀魔坡,偏偏叫这个?”

    闻人述大概只有五岁,追在仙官身边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闻人遥坐在蒲团上,伸手揪住闻人述的衣领,将她带到位置上坐好,“因为英灵之战死伤无数,七杀最终能被封印,仰仗的是姑姑献魂,数万修者同赴死,最后才以魂力压制了七杀的魔魂,令他暂时沉睡。”

    “他为什么没死?姑姑那样厉害。”闻人述天生目盲,听声辩位,摇着闻人遥的手问道。

    “你问题好多,”闻人遥叹气,还是帮着小妹妥善掖好衣角,“因为七杀是星宿力之体,只有日月力圣剑才可以斩断他的生命源。”

    “圣剑就在禁地,姑姑怎么不用?”

    “那是因为——”

    回忆戛然而止。

    阿尧结印,给自己圈出一方真空体,否则风沙迷眼,行动不便。

    洗魂坡曾经是赫赫有名的四季坡,因靠近南部灵脉,以神山隔绝,世代有仙家把守。可惜三百年前七杀混入人间,英灵一战四界生灵涂炭,四季坡仙家迁移,从此衰败。直到百年前金陵突然鼎盛,这一带才有了人居住。

    这么说,此山就是上古神山。

    她极目远眺,荒山在风沙中依稀可见轮廓。

    阿尧御剑而起,企图对抗凛冽风沙,却突然踉跄,剑身疯狂调转方向,一路沿着那些被埋住的石碑前进,又来到平坦的沙面上。

    她抽出另一把剑,用力插在地上,好险停下来,眉头紧缩,面色沉冷。

    在风声呼啸之中,这片沙面一动不动,仿佛静止的黄色巨镜。

    地面蓦地裂开,参天巨树从地底拔起,顷刻拨开云月张开花苞,洒下纯白华光,连带着一朵朵梨花落下,和阿尧一起急速下坠,她能感觉到体内残破的香雪梨图腾蠢蠢欲动。

    地底好像没有尽头,梨木粗壮的树干一直蜿蜒向下,阿尧终于看见光亮,执剑划在树干上,留下很长一道剑痕,如此摩擦几个呼吸的时间,去晴剑总算牢牢停在树干上,她手臂用力,借着长剑支撑,翻身跃上半路长出来的树枝,面具下的脸依然平平无奇,只有一双眼透着灵气,望向巨树树根下的人。

    长发垂至脚底的少女愕然不已,少男少女们寂静许久,突然整整齐齐对着她跪下。

    “圣女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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