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很冷，也不知道几点了。

    迷迷糊糊的听见涂山璟低声说：

    小夭，下雪了。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发现在休息大厅睡着的时候，两人拉着手。

    现在，手还被涂山璟握着。

    涂山璟拿了羽绒服，两人站在院子门口，隔着一块落地的玻璃，

    看雪。

    路灯下，微弱的光

    雪花簌簌的

    没有声音

    只有一点点冷，偶尔通过玻璃的缝隙冲进来。

    两人并排坐在对面的长凳上，涂山璟拉着小夭的手，始终无法放开。

    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开。

    两人哭哭笑笑。

    说了不少，这五六年都没说过的真心话。

    就像回到了他们二十岁那年。

    那样的天真单纯，年少无猜。

    直到天上泛起了鱼肚白。

    天亮了，小夭说。

    璟，雪停了，天亮了。

    嗯，涂山璟把头靠在小夭肩膀上。他轻轻哼了一声。

    小夭，我困了，再睡一会儿。

    天渐渐亮了，院子里的雪，像纯洁的棉花糖。一尘不染。

    只是没有太阳。太阳仍旧在乌云中，看不见。

    涂山璟迷迷糊糊的，听见小夭说，

    璟，你要出发赶飞机了。

    涂山璟噗嗤一笑，赶什么飞机，我都没订票。

    这次回来，我就没打算再回去。

    他仍旧靠在小夭的肩膀，轻轻哼着。

    今天先去提一辆现车——什么车都行，能开就行。

    提了车，再去买一套房子，精装修能拎包入住的那种。

    你先去上班，晚上下班我开车去接你。

    帮你搬家。

    他想了想，又觉得不妥。

    小夭，你喜欢什么车......你们这儿最好的小区在哪儿？要么你今天请假跟我一起去吧。

    是咱们俩的家，应该一起去挑。

    小夭明显是一愣，又笑笑。

    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她就是淡淡的看着面前的雪花，扑簌簌的落在落地玻璃外。

    良久，才淡淡的笑着说：

    璟，我有住的地方，不是很大，但是我收拾的挺好的。

    什么都不缺，很方便的。

    我们学校附近没有太好的小区，你要是再买一套，反而我上班远了，不方便了。

    至于车，我住的地方，没有停车位。

    也就三公里，找车位的时间，大概比开车的时间还要长。

    真的不如电瓶车方便。

    涂山璟迷迷糊糊，又把头放在小夭腿上枕着。

    他坦然一笑。

    小夭，你不用我还要用。以后我也来这里上班。跟你一起。

    我要用车，我要用房。

    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就从现在开始。

    涂山璟拉着小夭的手，始终不愿意放开。

    小夭还没有忘。

    这种感觉，就像找回了自己心里最重要的东西。

    小夭，谁也不能再把我们分开了。

    在哪里上学，在哪里工作，一点都不重要。没什么要紧的，都一样的。

    小夭，只有你最重要。

    这世上，没什么东西，比你更重要。

    小夭听到这话，有点动容，不禁赶快转头，怕涂山璟睁眼看见自己掉眼泪。

    她停了很久，才笑着说，

    我们学校可没有理工专业，你倒是愿意到物业管理监控设备，我们学校也承受不起你这个留美青年科学家。

    ......涂山璟也尴尬一笑，没事，工作可以再找。我看你们这儿也不止一个大学，回头我都去问问。

    这都是小事情。不干科研也一样的。

    企业的研发部，我也能找到工作。

    ......大不了我去给丰隆打工，挣钱养活你。

    涂山璟的话怎么都是胡扯，不过小夭也只是笑笑。

    她摸着枕在自己腿上，涂山璟毛茸茸的脑袋，温柔的说：

    璟，你要是都沦落到给丰隆打工了，还怎么给我买豪车豪宅，怎么请七八个保姆管家的啊？

    你来这里，恐怕家里人还不知道吧。

    当然不知道，好好的一个家，涂山璟说不要就不要。

    这简直是找死。

    奶奶和妈妈早就明示过，涂山璟想私奔，那就只能净身出户。

    小夭低头在涂山璟的额角抚了一下，那里热热的。

    她笑着说。

    璟，我们在一起，你真的是要放弃很多啊。

    我小夭赤条条无牵挂，本来也什么都没有，嫁给谁区别都不大。

    就算一辈子不结婚，我现在有了好的工作，也有吃有喝，能安心到老。

    当个潇洒美丽的大学老师，又孤独又自由，也不赖的。

    只是璟，你有家人，有事业，有雄心。

    重要的是，还有一个小宝贝，我相信，你一定无法割舍他的吧。

    你连我这种无关紧要的人，都割舍不掉。

    小夭笑笑。

    璟，事业可以重振。

    只是，亲人，是不能割舍的，对吧？

    你和瑱儿，我都要。

    涂山璟冷冷的说。仿佛小夭说的都是废话，都是他早就想过无数遍的。

    涂山璟脸色阴沉。狠狠的说

    我也是人，我也有感情。利益可以放弃，人我放不了手。

    既然是利益联系的婚姻，舍弃利益，问题总能解决。

    相信我，你们两个，我都能拥有！

    小夭没说话，看他一反常态，冷漠自私的样子。也只是笑笑的摸摸他的额头。

    半晌才开口

    璟

    你只是从一种形式的折磨，变成了另外一种形式的折磨。

    你只是把本该自己承受的折磨，转移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

    这不公平，对吗？

    璟，人的一生，都在克制。

    克制自己的任性。克制自己的欲望和贪婪。

    你我都是。

    是一种欲望，也是一种贪婪。是每个人都有的好胜心。

    却也是每个人都要克制的好胜心。

    我不想为这种好胜心付出太多代价。

    尤其是，这种代价，是由你付出的。

    璟，背叛爸爸，背叛妈妈，背叛奶奶，背叛贴儿，你会被炙烤的对吧。

    我知道，你会被烈火炙烤的，对吧？

    你在日日承受烈火灼心，我却在依附着你，满足我的贪婪和欲望。

    璟，

    说来，咱们俩可都是科班出身的理学院的学生啊！

    无论走到哪里，都不能失了理智和自律啊！

    你这样放纵欲望，可不是好兆头。

    你也要克制，克制自己的情感和欲望。

    小夭又用拇指拂了拂他的额角。贪恋那里的最后一点温暖。

    天大亮了，远处传来了车水马龙的声音。

    人间烟火，如约而至。

    小夭轻轻的说

    璟，这样的烈火灼心

    我宁愿自己承受，也不愿让你，因为我而承受。

    这是我唯一能爱你的方式。

    涂山璟闭着眼睛，头仍旧枕在小夭的腿上。

    他多少年，苦涩的等待，两人那令他欢喜又令他害怕的未来。

    一阵寒风从门缝窜进房间。

    像是雪花，飘进眼里。

    他听见小夭的无声的哭泣声。

    她那样执拗的不让自己爱她。从来坚定的不回头。

    犹如山崩地裂。

    翻江倒海的，摧毁一切。

    其实涂山璟从来都知道。哪怕小夭从来没说过，他也知道。

    她不需要说，他也知道。

    她的心，是温暖的海。

    是柔情的天。

    是这冬天，最明媚的暖阳。

    不需要任何言语。他们就能彼此相通。

    璟没说话。因为不需要说话。

    他知道小夭懂他的心。

    多少年，无论多少年。哪怕不联系。他们都懂彼此的心。

    永远都懂。

    小夭终于在璟的额角落了一个吻。

    穿过这风霜雪雨的人世间中，一片稍纵即逝的短暂温存。

    雪花般融化，消失的无影无踪。

    犹如年少时候的爱情。

    是永远也等不到的，无言的结局。

    璟，你回家吧，你忘了我吧。

    别再来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