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吻

    很快到了周五聚餐那日,众人投票决定去之前说那家新开的韩国烤肉。

    六点半左右,部门二十来个人全到齐了,店里的大桌被承包下来,呼啦啦一下坐了个满档。

    同事中年轻人居多,在一起共事了许久,工作之外的场合都卸去了正经严肃,叽叽喳喳闹腾个不停。几个女生凑在一块点单,从特制秘调酱肉到鲜辣爽口的凉菜,甚至还点了店里有名的烧酒,扬言今晚不醉不归。

    等菜过程中聊天说笑、比划猜游戏,店员将木炭和烤盘在桌子中央架上,烤盘上刷上了热油,被底下的炭火一烧热,滋滋冒着声响。

    菜很快上来,一盘盘落下,不一会儿就琳琅铺满了桌面。大家各司其职,烤肉的、剪菜的、刷酱的,忙得不亦乐乎。

    有同事给温宁倒酒,这种欢聚的时刻温宁不想拂了大家的意,笑了笑端起杯子一口饮尽,众人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气氛愈加热腾了,烧烤、吃菜、喝酒、谈天,难得从繁忙的工作中解脱出来,每个人脸上都笑意欢畅。

    蒋仪冉往杯子里倒了半杯酒,伸臂怼到朱宇鼻下,“来,喝!”

    朱宇抬起了高贵冷艳的手:“谢邀,酒精过敏。”

    “啧,”她嫌弃地皱眉,“早知道安排你去小孩那桌。”

    朱宇不能喝酒在公司是出了名的,有回有同事在办公室里发糖,里面有含有酒精的酒心巧克力,他不知道,眼瞅着包装漂亮便连吃了几颗,没过一会儿,身上立马冒起了密密麻麻的红疹,挠了一下不对劲,下一秒竟然“哐”地一声侧头倒在了桌面。

    周围同事吓了一跳,急匆匆将他扛起送往医院,待到检查结果出来,才知道原来是酒精过敏。

    后来这件事成了部门里的笑料,隔三岔五就要被拿出来鞭笞。

    旁边人听到二人对话,笑道:“行了,你就别逼他了,待会儿还要人送我们回家呢。”

    朱宇扬起下巴朝她丢去个眼神,蒋仪冉哼一声,这才作罢。

    酒过三巡,气氛到了高潮,温宁被人敬了十几杯酒,面上已是微醺,双颊泛粉。小陈悄悄在她身后问道:“没事吧?”

    他也被灌了几轮酒,不过此刻尚能保持清醒。

    温宁摇摇头,她平日的酒量还行,只不过今晚的烧酒度数高,又喝得急,一下便有些上头。

    “难得聚一起开心。”她说。

    小陈知她心里有数,交代了几句后又回到了闹腾的人群中。

    月上柳梢,欢乐的聚餐渐渐接近尾声,桌上的酒菜被横扫一空,人人吃得酣畅淋漓。有些家住得远的人已经先走了,同事陆陆续续道别,没喝酒的送那些喝了酒的回家,离得远的自己打车或是叫代驾。

    朱宇走到温宁身边:“温经理,我送你吧。”

    小陈喝了酒没法开车,剩下的人里只有朱宇住的地方和她家顺路,送完她再回去也不远,温宁点头同意了。

    *

    谈谦坐在客厅里翻着行业最新资讯,温宁同他说过今天公司聚餐会晚点回来,他抬头看向墙上时钟,已经快十点了。思忖间,听闻外头传来汽车引擎声,不一会儿,车子停在了楼下。

    朱宇探出头看向已经下车的温宁,“温经理,您一个人上去没问题吧?”

    温宁席上喝了挺多,虽然一路上说话间还算清醒,他觉得还是有必要多问一句。

    “没问题,上去就到了,今天谢谢你,赶紧回去吧。”她扬唇让他安心。

    “行,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道别后,朱宇驱车离去。

    待他走后,温宁进入楼道,一下子脱了力。

    其实从烤肉店出来被风一吹她就有些晕乎乎了,刚才一路上强打起精神和朱宇说话,如今到了家心神一松,酒劲就上来了。她揉了揉发涨的额头,感觉眼前一片雾蒙蒙的。

    用力撑起身子站稳,按下电梯楼层。

    谈谦听到门外熟悉的脚步声,猜测是温宁回来了,下一秒就听到密码按动的声音。

    只是“嘀嘀嘀”的报错声响了好几遍,人却还是没有进来。

    他放下电脑,起身走到门边,从猫眼里看了一眼,随后打开门。

    温宁头脑发昏,输了好几次密码都不对,心中生恼,正气得想摔门的时候,门咻的一下从里面打开了,眼前出现一张熟悉的脸。

    “啊,你在家啊。”她看着人痴痴一笑。

    谈谦蹙眉盯着她不同以往的神情,鼻尖嗅到淡淡的酒气,他眉毛一挑:“你喝酒了?”

    “喝了点。”

    温宁推开他,摇摇晃晃走进屋去,眼花没看路,被脚下的鞋绊得一个趔趄,往地上扑去,谈谦眼疾手快将人抓住。

    “这叫喝了点?”

    他关上门,将人搀扶到沙发旁,刚松手,温宁就一屁股摔进沙发里,窝在扶手和靠背的连接处一动不动弹。

    “头好疼啊。”她眉头紧锁,手盖在脸上轻哼。

    “等会儿,我去给你泡杯蜂蜜水。”

    谈谦来到厨房,把水壶里的水烧开,舀了两勺蜂蜜倒入杯里搅匀,摸了摸温度合适了,才端着杯子回到客厅。

    他将杯子放在茶几上,在温宁身边坐下,有力的臂膀扶着她的肩将她一把拉起,“起来喝点蜂蜜水,不然头要疼一晚上。”

    杯子举到唇边,温宁迷迷糊糊的说什么做什么,低头对着水杯啜了两口。

    “再喝点,把它喝完。”

    她皱了皱眉,却还是就着他的手把整杯蜂蜜水灌下肚,半边身子软软地靠在他胸前。

    “这是喝了多少,怎么成这副样子。”

    “没喝多少,就是酒的度数有些高,后劲强了点。”

    瞧她还能回话,意识还是清醒的,谈谦放下心来,攫了个抱枕放在腰后,让人靠在沙发背上舒服点。

    温宁抬指捏了捏眉心,试图缓解脑袋里的晕眩,旋即看向身旁的人。

    男人已经沐浴过了,穿着居家的睡衣,脸庞白净光滑,鸦羽似的黑发柔软地搭在额前,瞳仁漆黑明亮,正满眼专注地看着她。

    温宁心头一动,不知是灯光的原因,还是醉了眼晕看不清,只觉得面前这张脸似乎比先前愈加漂亮了几分,此刻凝目望着她的样子更是让她禁不住想要心生亲近。

    她喉头滚动两下,支起身子伸过脑袋在他颈间一嗅,问道:“洗过澡了吗,身上这么香。”

    谈谦一僵,视线缓缓挪向近在咫尺的女子脸庞。两人贴得如此之近,近到可以看清她脸上细小的绒毛。因为酒意的原因,温宁的脸颊泛着酡红,在白皙皮肤的映衬下,好比三月的桃花那样娇艳。

    她的眼神也不复往日的清明锐利,像是蒙了一层薄雾,眼睑半垂,透着勾人的笑意。

    伴随着她的靠近,扑面而来的酒气里挟带着独属于她的淡淡冷香,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整个笼罩住。

    “你......”

    喉结一动,正想开口说些什么,眼前女人蓦然一个使力,左手抓住他衣襟猛地将他拉向自己,下一秒,柔软的唇便重重压了上来。

    这次的吻和那次在竹林里不同,不是一触即离,而是带着铺天盖地的火热,仿佛一张大网将他瞬间桎梏住。

    温宁左手扣着衣领,右手按住他后脑勺,灼热的唇瓣在他唇上辗转,时而咬磨,时而轻含,鼻息在二人唇间瞬息交缠。

    他浑身凝固无法动弹,呼吸间满是她清冽幽香的气息,闭上眼,那份濡湿柔软愈加清晰,身体一瞬间变得火热,心跳也快得仿若失了节奏。

    亲吻持续了大约一分钟,温宁睁开双眸,缓缓向后退开,看到男人的嘴唇在她的亲吻下变得愈加晶亮,鲜艳欲滴。他的眼神沉不见底,脸上神情像是惊忡,又像是怔愣。

    这副出神的样子逗笑了温宁,她捏了捏他薄红的脸蛋,轻笑一声说:“好了,我要去洗洗睡了,早点睡,晚安。”

    说罢站起身,走了一步回头,发现男人的视线竟还黏在她身上,忍不住又俯下身在他脸上啵了一下,才终于迈步去洗手间。

    谈谦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人进到浴室,直到门关上,哗啦啦的水声响起,他才双手握紧拳头,重重吐出一口气。

    *

    宿醉后的头疼在所难免,好在昨天喝了点蜂蜜水,温宁今早起来时也只是有些头脑昏沉的感觉。

    披上外套走出房门,破天荒的没在家里看到谈谦,以往这个时候他早就醒来了,不是在厨房做饭就是在客厅看书,今天里里外外找了一圈竟然没人。

    奇怪了,不会是被吓到了吧?

    温宁只是酒醉,并没有断片,自然记得自己昨晚做过什么。那个氛围下,她也是情不自禁,顺从着心意就亲上去了。再说了,他们现在本就是情侣关系,亲密接触本就在情理之中,不过是亲两口,也没有进一步动作,他看上去应该不是那么胆小的人吧。

    还是说......真的那么纯情?

    温宁暗暗嘀咕两声,走回房间拿手机,手机屏幕亮起,才看到谈谦给她发了消息。他说今天有些事要出去一趟,晚点回来,微波炉里有煮好的饭菜,让她自己热了吃。

    温宁来到厨房,打开微波炉,果然看到几盒装好的新鲜熟菜,用保鲜袋密封了起来。

    看他还有心思备菜,短信里字里行间情绪还算正常,她宽下心来,不再多想。

    *

    私人会馆里。

    傅程皓侧身弓腰,双手握杆,眯着眼瞄准果岭上的洞口,手臂抬起匀力一击,白球飞出打向壁面,在屏幕里滚了几下后,稳稳入洞。

    “Yes!”他手肘与膝盖相碰,兴高采烈给自己喝彩。

    转头想将进球的喜悦与他人分享,却看到坐在底下那人眼睛埋进文件里,望都不望他一眼。

    傅程皓:“......”

    媚眼抛给瞎子看!

    他满脸迷惑加无语,要处理公事去公司不行吗,为什么要他把文件带到这里来多此一举,乒乒砰砰的噪音下他真的看得进去?

    百思不得其解,他把球杆一甩,走下去坐在对面,敲敲桌子道:“我说,你要想上班就到公司去,在这里办公是个什么意思,我是让你来陪我打球的,不是来工作的。”

    听到他的话,谈谦昂起头看了他一眼,不过两秒后又低下头,恢复那副沉思的表情。

    “哎不是,你这是什么意思?一整天的拉着个脸,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就说出来,让我也高兴一下。”他把椅子又往前拖了两下。

    谈谦终于正眼望向他,不过嘴里吐出的话却不大客气:“别烦我,你自己玩去。”

    “哈!”傅程皓气笑了,站起来鼓了他两眼。

    对方毫无回应,低垂的眉眼眼波都没动摇一分。

    他咬牙重重嘶了一声,做了个隔空打人的动作,旋即走回屏幕前捡起地上的球杆,继续自娱自乐去了。

    谈谦坐在位子上,手里捏着厚厚的文件,实则上面的内容一页都没看进去。

    昨夜的画面不停在脑海中徘徊,占据了他此刻大半心神。

    亲密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唇瓣,柔软、炙热、湿润,恍若在唇间点了一把火,自双唇窜至四肢百骸,烧得人浑身热烫,心跳如擂。

    他其实并没有像温宁想的那样被吓到,他只是觉得自己需要时间思考——事情是怎么走到如今这步的?

    他想起和温宁的相识,起初只是抱着好玩的心态,那时刚回国,正闲得无聊,她阴差阳错将他认错人,他看了那些所谓出租男友的条件和要求,觉得都能接受,便顺水推舟答应下来。

    本以为下飞机发现弄错人后此行就到这了,没想到真正约定的那人却来不了了,协商过后决定将错就错由他代替。

    过程之中他一直都把这当做一个有趣的奇遇,反正照温宁所说,一个星期后两人就分道扬镳了,他们都会回到各自生活的轨迹。

    只是后来她提出续约时他又是为什么答应了呢?

    直到现在谈谦都没想明白,明明那时就可以结束掉两人之间的联系,原本就是一段误打误撞的相识,交易结束后各不相欠,他也不必再顶着假身份示人。

    可最后竟鬼使神差地点头答应了,还很快住进她家里,以被她“包.养”的名义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

    谈谦回想着这两个月的同居日子,不得不说他已经渐渐有些习惯,甚至有点沉溺其中,某些时刻甚至觉得,其实就一直这样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心底隐隐盼望着两人这样朝夕相处的日子不要结束,这种感觉在最近变得愈发强烈。

    然而一个不得不面对的现实摆在眼前,那就是如今他在温宁面前的身份是假的,人设也是假的。

    他知道温宁一开始对这份关系其实没抱着很认真的态度,但最近却是有了几分真心实意的喜爱,但同时他也清楚的知道,她喜欢的只是他虚构出来的这个人设——一个二十三岁、貌美单纯、乖巧听话、会洗衣做饭、没什么社会经验、也没什么钱的、刚毕业的男大学生。

    他不知道当她得知他的真实身份后,会有怎样的反应,是震惊,恼怒,还是冷眼相待?他不敢想象,以她的性格,知道真相后会不会就此与他形同陌路,一刀两断,再也不相往来。

    一想到此,他就感到莫名的惶然。

    向来从容淡定,泰山崩于眼前都面不改色的谈大公子,头一次感受到了焦虑不安的情绪。

    谈谦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里的文件,视线落向地面,脑海里像有一团乱麻。

    “喂,过来打一杆!”傅程皓的叫声传来。

    他觉得自己真是太善良了,被人那样冷眼相待竟然还想着对方,眼见他心情不佳的样子,想着让他进个球开心一下。

    “看你今天心情不好的样子,这球就让给你吧。”

    他扬起下巴握着球杆递过去。

    谈谦抬头,无声盯了他一阵,就在傅程皓以为他会再次无视自己的时候,他站起身接过他手中的杆,走到出球区。

    谈谦俯下身,偏头在屏幕上看了一会儿,面色淡淡,一言不发。

    随后视线瞄准几下,倏地一个大力挥杆。

    “嘭!”

    球击打在墙壁上,发出巨大一声响。

    声音在空旷的室内四散回荡,零零碎碎,如同被打破的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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