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日落宣告了又一天的结束。
晚饭的时候，温宁察觉谈谦有点心不在焉，同他说话时，回答的速度总是慢半拍，而且她面前的菜都快吃完了，他碗里的饭好像才消下去一半。
“你怎么了？”她放下筷子。
“什么？”
“怎么不吃饭？”她努努嘴，示意他的碗，“身体不舒服吗？”
谈谦低头看了看面前桌上没动过几口的饭，沉默一瞬，而后抬首勾起一抹笑，“没什么，可能今天胃口不太好。”
“是吗？”不过她也没再追问，每个人都会有烦心事吧，“胃口不好就别吃了，晚点吃点水果或者喝杯牛奶。”
“嗯。”他答道。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说，“待会儿出去走走吧？”
走走？温宁抬起头。
以往确实有时候晚饭吃撑了，温宁会扯着他到楼下散步消食，不过向来都是她主动邀请，怎么今天轮到他主动提议了。
“家里纸巾没了，顺便去买点抽纸。”他说道。
“哦。”
*
夜晚的城市既有喧闹又有安静，居民楼亮起万家灯火，远远看去，像是一块块织着橙白花纹的格子布。小区绿化带里亮起一盏盏草坪灯，橙明的灯光落在叶片上，像是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金箔，微风浮动间，树影婆娑，树叶发出“沙沙”的细响。
温宁和谈谦脚步缓慢，漫无目的沿着小区花园信步，间或遇到三三两两同样在散步的人，喁喁交谈声及近又及远。
虽说出来走走是谈谦提出来的，但他一路上从始至终都异常沉默，偶尔几句也是兴致不高的模样，温宁心中疑惑。
她停下脚步，转身道：“你怎么了？”
“什么？”他停下脚步。
“一整晚都心不在焉，情绪不高的样子，遇到什么事了吗？”她盯着他的脸认真问道。
谈谦回望她的视线，喉间咽了咽，“没什么。”
“是不舒服吗？感冒、发烧？”她微微踮起脚，伸出手去探他的额头，“不舒服的话要跟我说，还是上班遇到了什么问题，可以和我说说，看能不能帮你，嗯？”
柔软温热的手掌贴在额前，肌肤相触间，一股熨帖的暖流直窜心底，温暖舒适得叫人不想离开。
感受着手心的温度，迎向她关切的视线，他忽然想把一切都坦承出来。
唇瓣轻启，他声线微哑出声：“其实，有件事情......”
“嗯？”
温宁仰头看他，唇边带着浅浅鼓励的笑意。
澄明的月光洒落进她眼里，低头就可以看到她红润的双唇、挺翘的秀鼻、乌黑的眸子。
明澈清亮的杏眸里，满是对他的信任和关心。
一瞬间，方才冲动下聚集起来的勇气骤然消失殆尽。
他垂下眼，声音低沉开口：“没什么，就是想问你......这周末要不要去爬山。”
“这周末吗？”温宁眨眼，“这周可能不行，师兄约了我去他家吃饭。”
“师兄？”声调微抬。
是今天中午给她送东西那个吗？
“大学武馆的学长，今天来了一趟，告诉我师傅从B市回来了，叫周末去他们家吃饭。”
果然。
回想起中午见到的那一幕，谈谦的脸色再次暗下来。
“下周吧，下周再和你去爬山，怎么样？”
“嗯。”良久后，才听到他喉间几不可闻的发出一声。
*
傅程皓早上醒来，破天荒收到谈谦邀他出去的消息时，还疑心自己尚在梦中。
怪哉，这家伙居然会主动邀请他出去玩了。真是小刀划屁股，开了眼。
猎鹰射击俱乐部里，两声利落震耳的枪声响起。
“砰——”
“砰——”
胸环靶中央的红心倒下，系统机械的声音播报着战绩，十环命中。
谈谦攫过抹布擦了擦枪身，打开扣盖，换上新的弹匣。
一旁早已结束战斗的傅程皓张大嘴巴望向他，“你还打啊？”
谈谦没回话，双手再次平举成一条直线，眼睛眯起，瞄准远处的枪靶。
“砰砰砰——”
又是连续满环。
“不是大哥，你不累吗，我手都酸了！”傅程皓一脸无语地凝视他护目镜后的眼睛。
他们来了有一个多小时了吧，这人从开始到现在就没停下过，他中途都站不住坐下来歇了会儿，可他就这么直挺挺站着连打了十几局，到现在还没有收手的意思。
“你要是累就自己去歇着。”
谈谦回话了，只是语气稍显冷淡。
“不是，你今天怎么这么勤奋啊，要去抗.美.援.朝吗？”
谈谦再次无视他的话，熟练拆下打空的弹匣，换上新一批子弹。
他双手抬起，微侧着头眼睛眯起，面容看上去有几分冷肃。
眼见他不为所动的样子，傅程皓啧啧两声，摇了摇头，径自走向休息区。
室内不断回荡着砰砰砰的枪响，过了不知多久，台面上又出现七八个用光的弹盒，谈谦才终于缓缓放下手，结束如同特种兵般的“训练”。
他摘下手套、耳罩、护目镜，拿过手帕擦了擦手心微微冒出的汗，走向休息区。
傅程皓朝他扔过去一瓶水，他接住，打开瓶盖仰起脖子咕噜往下灌，一瓶水很快见了底。
把空瓶放在茶几上，他往后一倒，一屁股陷进沙发里，头枕靠背，仰面望着天花板，神情有几分迷茫。
“说吧，怎么回事。”傅程皓屈起二郎腿，手支着下巴看他。
谈谦偏过脸：“什么怎么回事？”
“跟兄弟说说，遇到什么事了，让你今天如此反常？”
这小子，贯来情绪鲜少外露，对外总是一副亲和好脾气的模样，也亏他同他知交多年，才看出他今日心中必然有事。过去这家伙每回心情不好，或是遇到难解决的问题时，就会来射击馆发泄，说什么射击时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能让他的思绪更快平静下来。
谈谦视线转向他，没说话，面上显出一丝烦躁。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开口：“你说......假如你无意中骗了一个人、也不是骗，就是......因为一些原因，你对她隐瞒了一些事情，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就是、机缘巧合下，有些不得已的原因。然后你现在......如果你想要和那个人坦白的话，怎么说比较好？”
他断断续续，语气迟疑，似在斟酌怎样更好地解释和表达。
然而傅程皓却迅速抓住了重点，他眼里“噌”地冒起两道红光，一个弹跳起身，俯身指着他的鼻子道：“哈！终于给我逮到了！你小子——在外面骗了小姑娘是不是！”
他嗓音亢奋，神色激动，一副守株待兔良久，瓮中捉鳖的情态。
好家伙！不枉他等待这么多年，终于揪到了这家伙的小辫子！
傅程皓和谈谦认识二十多年，从小到大谈谦都是别人家的孩子，听话懂事，成绩优异，似乎从来不会犯错，家里长辈数落自己时也总是爱拿他做比较。幸而傅程皓这人也不怎么在乎名声，同谈谦一直玩得很好。只是他一直很好奇，谈谦这人到底会不会有失误的时候、会不会犯错、犯错时又是什么样？
好奇这么多年，等待这么久，今天终于给他等到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家伙顶着副翩翩君子的外表，竟然做些道貌岸然的事，在外面骗小姑娘！听听他说的话，看看他的表情，分明是做了对不起人家的事。
傅程皓双眼发光，兴奋得想要摩拳擦掌。
谈谦瞥见他这副模样，忽然一下子失去了倾诉的欲望。
“没什么，当我没说。”
“哎，别啊，”傅程皓按住他，“跟我说说啊，说不定我能帮你呢。”他挤眉弄眼。
“帮我什么，帮我骗人吗，你骗的女生还不够多吗。”
“哎，你这话说的，那不叫骗，叫哄。你知道吗，女孩子都是要哄的，不管什么类型的女生，不管生了多大的气，只要多花点时间，放下身段，耐下性子多哄哄就好了。”他手肘捅一捅谈谦，挑起眉毛贱兮兮地笑，“这事儿哥有经验，要是不知道怎么做，哥教你。”
“不必了。”谈谦甩开他的手，站起身。
“别啊，告诉我是谁，什么样的女生，我帮你啊。”
他拉住谈谦欲走的步伐。
“没有谁，别多想了，我饿了，走吧。”谈谦头也不回。
傅程皓在身后环胸盯着他的背影，什么没什么，以他对他多年的了解，这副模样，分明就是有什么。
等着吧，迟早他会知道那人是谁。
他眯起双眼，喉咙里轻轻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