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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仅仅一个下午,住了十多年的家被烧毁,整栋楼成废墟,四处布满灰烬和残骸,面目全非。

    没地方可住,叶离跟随母亲和哥哥暂时住在奶奶乡下的老房子里。

    奶奶念子心切,不吃不喝病倒,母亲整日郁郁寡欢撑着身体照料。

    叶离像个半死不活的木头,家里人让做什么做什么,以前就算是安静内向,在家里也是个挺灵动的姑娘,这一下子跟丢了魂似的,叶煜虽觉不对劲,也实在顾不上她。

    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人,是长子也是哥哥,父亲去世后,叶煜肩负起了重整家庭的重任。

    所有生活必须品重新购置,简单收拾了老房子闲置的小卧室,带着母亲补办了烧毁的银行卡和重要证件。

    最后,叶煜将父亲的遗像和所有勋章摆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细心擦拭了本没什么灰尘的玻璃面。

    生活结余不多,好在他这几年攒下了一些钱,加上父亲的抚恤金,全部留给收入不多的母亲和疾病缠身的奶奶。

    马不停蹄地将一切安排妥当也不过两三天时间,停下来之后叶煜才意识到妹妹可能受打击太大,担心造成心理创伤,想带着她去看看心理医生。

    谁知这一举动,竟莫名触到了叶离的逆鳞,小姑娘疯了一般抗拒哭闹,眼泪跟憋了十几年似的,如同决堤的洪水,糊了满脸,身体抖得像筛子。

    叶煜心疼地抱住妹妹,安抚了很久才稳住她的情绪,他一向知道妹妹跟父亲父女情深,可这样子不仅是伤心过度,更像是悔恨交加,她在隐瞒什么,也在害怕什么,很怕很怕的那种。

    “小离,别这样,告诉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叶离只是摇头,一个劲儿摇头,半个字也不说,手指用力掐着掌心,几乎快要掐出血来。

    叶煜摇晃着妹妹肩膀,鼓励道:“别怕,有哥在,你自己缓缓,想好了再说,哥不逼你。”

    话音刚落,叶离的肩膀重重垮了下去,她屈起双腿坐在地上,将脑袋深深埋于膝间,双臂环着自己,低声呜咽起来。

    哭声持续了很久,仿佛要一次性把眼泪流干,呜咽中隐隐带着无尽的悲伤和忏悔。

    憔悴的女孩颤抖着手将压在枕头底下的报纸抽出来递给哥哥,她紧紧抓着裤腿,终于开口:“煤气罐遇火引起的爆炸,是因为我没关阀门造成的。”

    叶离声音夹杂浓重的哭腔,向哥哥诉说憋了多天的心里话,她的恐惧,害怕,愧疚和对自己的痛恨被一股脑吐露出来。

    “哥,爸的去世,是因为我,因为我......”

    “我好恨自己,为什么当时就没关煤气呢,如果不是我,爸就不会死,不会死啊......为什么,为什么我没关呢。”

    她自厌到用拳头狠狠捶自己,疯了一样,悔不当初。

    “我好想时间回到那天下午,我一定关煤气,哥,你告诉我怎么能回去,我不想失去爸爸啊。”

    “他那么那么爱我,我却是造成他牺牲的罪魁祸首,哥我好难过,怎么办,怎么才能换回爸爸呢。”

    “他当消防员那么多年,从来没出过事,这次却因为我,连命都丢了。”

    “我过不去这个坎啊,我每天都会做噩梦,梦里是我亲手把他推向悬崖......怎么会这样......”

    “哥,哥......我该怎么办?”

    “我好想爸爸回来......”

    叶离抓着叶煜肩膀来回摇晃,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叶煜震惊到说不出话来,他听父亲队里消防员说过是煤气罐遇火引起的爆炸,还以为是自家煤气阀门漏气,属实没想到竟是妹妹没关造成的。

    但叶离是无意的,她仅仅只是犯了一个大多数人尤其刚接触煤气的人,都会犯的错,忘关阀门。

    他以前在家里做饭也不是没忘记过,只是恰恰这次遇上了火灾,火灾起因是楼下电动车电池爆炸失火加线路老化,跟叶离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再者父亲抱着那被救女孩往出撤的时候,是被邻居家烧毁的木柜子压住了腿,如果没有那柜子,以父亲多年救灾经验,是完全可以抱着女孩一起被火势气流掀飞出来到云梯上的,爆炸产生的威力在父亲防护到位的情况下,未必能伤到他。

    然而,煤气罐爆炸的同时被压住双腿,那真是神仙都救不了。

    父亲的牺牲,跟太多因素有关了,火灾起因,杂物乱堆的走廊,易燃烧毁的实木柜,没有自救意识的被救女孩,煤气罐没关引起的爆炸。

    恰巧后三者的发生,还在同一时段,才导致了悲剧。

    确实,这个理无论怎么掰扯,最后父亲的牺牲,也跟叶离没关阀门导致煤气爆炸脱不了干系。

    实在是,造化弄人,天意使然。

    叶离由于哭得太狠,嗓子一噎一噎地打着嗝,突然她想到了什么,本来快要平稳下去的情绪又有些失控,像个受惊的小动物。

    “哥,妈妈本来就不待见我,她那么爱爸爸,奶奶也是,她一直以爸爸为骄傲,本来她重男轻女就没怎么喜欢过我这个孙女,这下怎么办啊,我的失误害他们失去了最爱的人,我完了,她们会恨死我的,会赶我走的。”

    “小离,你别激动,不至于的,妈妈说你学习好,还跟别人夸你,不会的。”这时的安慰显得无比苍白,叶煜紧皱眉头,将妹妹的脑袋按进怀里,轻抚她后背。

    “从火灾到现在,这么多天我好煎熬啊,我太怕了,我痛恨自己撒谎,我不想隐瞒的,我想说出来又不敢说,哥,我坚持不下去了,那是爸爸啊,我居然连错误都不敢承认,太没用了。”

    叶离一边抽噎一边断断续续倾诉着,持续了很久。

    叶煜了解妹妹,原本不善撒谎的她隐瞒这样的事实将她折磨得不成样子,每天都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煎熬难耐。

    他慢慢将叶离拉离自己,同她对视,说:“小离,那就先别说了,放过自己,先把事情藏在心底,等妈妈和奶奶过了这段悲痛的日子,到时候你也快大学开学了,开学前再提也不迟。”

    叶离眼眶红肿,眼睛无神,听了哥哥的话,眼底闪过一丝异样,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两天后,一顿无言的午饭结束,叶离洗完碗筷,默默站在父亲遗像跟前,很久很久。

    回屋后,她再次拿出报纸,盯着上面关于火灾报道的每一个字,仿佛能盯出洞来。

    窗外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倾盆大雨很快席卷而来,冲刷整个小镇。

    “吱呀”一声,奶奶卧室的房门打开,叶离将收拾房间的妈妈叫到客厅,说有事同她讲。

    叶煜刚从外面回来,看见妹妹站在母亲面前,脊背僵直,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叫了声小离,叶离回头朝他摇头,镇定道:“哥,我必须说出来,已经晚了很多天了,不能再晚了。”

    “怎么了这是?”章月华狐疑看着兄妹俩,质问叶离:“你有事瞒着我?”

    叶离鼓起勇气抬头,咬了咬嘴唇,坦白道:“爸爸抱着那女孩出去的时候,是被咱家煤气罐爆炸炸飞的,煤气罐之所以爆炸,是因为我没关阀门。”

    她努力说完最后一个字,视死如归般闭了闭眼,心底终于松了口气。

    章月华从一脸震惊,到不可置信再到怒目圆瞪,仅仅过了不到半分钟之间。

    她显然气得不轻,抬手给了叶离一巴掌,扣着她肩膀使劲儿摇晃,大吼道:“你怎么能,你,你害死了你爸爸,你害死了你爸爸啊,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坑爹的东西,居然还瞒了这么久,你打算瞒我们一辈子吗你?”

    叶煜赶紧过来劝阻,谁知这时,奶奶房门突然“嘭”的一声打开,老太太指着叶离,枯瘦的手剧烈颤抖着:“你,你个孽障,还我儿子!”

    话音刚落,老人作势要往前走的身体一个没站稳,重重摔到地上,腿脚抽搐着晕了过去。

    “妈!”“奶奶!”三人急忙跑过去,叶煜叫救护车,送奶奶去县城医院。

    窗外雨势更大了,豆大的雨点打在窗户上,劈啪作响,狂风肆虐,树叶残枝散落满院子。

    救护车来的时候,叶离也想上车跟着去医院,被母亲拦下,一把推了出去:“滚,你奶奶要是有个闪失,你脱不了干系。”

    “妈妈,让我去吧,求你了......”叶离摔个趔趄,不顾身上的泥水,爬起来想上车,被母亲关上的车门无情挡在门外。

    救护车很快驶离小院,叶离站在大雨里浑身被浇了个透,脸上早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她眼神迷离恍惚,脸色苍白,嘴角微微动了动,苦笑一声,自言自语着:“总算是,说出来了。”

    叶离不是没想过按照哥哥说的晚一些坦白,可她做不到,现在的每一天对她来说,度日如年。她预想过被妈妈奶奶知道的后果,可那与现在心理的愧疚悔恨和煎熬比起来,也显得没那么严重了。

    她真的过不去心理那道坎儿,无论会被怎么对待,都是她应得的,是她该承受的,如果因为懦弱不敢承担,害怕指责一直当缩头乌龟,她看不起自己,更对不起因她牺牲的父亲。

    这段时间,把一切都摊开来,反而比藏在心底,要让她更好受,哪怕被厌恶甚至被赶出去,她也是坦坦荡荡的。

    她深知,很多时候,自厌自弃比被家人厌恶痛恨更可怕。

    可打击来得实在是太快了,纵使她知道要面对什么,在说出真相之后也仅仅只有短暂的轻松。

    奶奶住院治疗两天,便出院回家了,好在没大碍,就是一时激动,气火攻心。

    两位家里跟叶离最亲的人,原本就不喜欢她,以前听去世的爷爷说过,她出生那年,迷信的奶奶找人算过,说她命里带凶,而母亲也因怀她的时候狂吐不止,生产时还差点丢了半条命,不待见她。

    这次煤气罐爆炸,父亲牺牲,显然应了奶奶找的算命先生的话。

    叶离清楚地知道,从今往后,她是这个家的罪人,永远都抬不起头来了。

    她以为自己能够扛过去,可失去父亲的痛苦和自责,家里持续的低气压,始终紧紧围绕着她,压得她喘不过气。

    来自母亲和奶奶的指责和谩骂,在之后一段时间,每天不断上演。

    哥哥学校里学业太忙,奶奶出院后没几天便返校了。哥哥在的时候,还会帮叶离求求情,说说话,这下没了哥哥的庇护,叶离过得更加如履薄冰。

    母亲看她一眼都恨得牙痒痒,因此不再正眼瞧她,奶奶看见她就骂她“孽障”、“克星”,叶离只得低头沉默,把苦水往肚子里咽。

    她每天除了吃饭上厕所,几乎全天都只呆在自己的小卧室里,不敢出来。

    刚开始几天还有饭吃,后来有一天,当她来到饭桌跟前时,母亲敲着碗边,苛刻道:“别吃了,为这个家庭带来灾难的人,还有脸吃饭?”

    叶离被定在原地,久久未能回神,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房间的,腿上灌了铅,心脏疼得像被搅碎一般。

    大概,她再也没有在这个家里生存下去的资格了吧,活该她沦落于此。

    别说零花钱和大学学费了,现在连饭都没的吃,叶离坐在床上,想着自己以后的路。

    她饿得厉害,半夜才起来去橱柜里找了一包快过期的饼干出来,就着水填饱了肚子。

    这一夜她翻来覆去一整宿没睡着,次日一大早,顶着两个黑眼圈出门了。

    两个月前刚成年,这会儿找工作倒是挺顺利,叶离在一家快餐店找了份小时工的工作,工资不算高,但管两顿饭这一点,正合她意。

    章月华似乎是发现了她在打工,并不打算管她,眼不见心不烦,这个惹了大祸的女儿离开这个家才最好不过。

    丈夫不在了,生活拮据起来,这一切都是因为叶离,章月华每每想起,就恨不得跟女儿断绝关系。直接给了叶离当头重重的一棒,说以后她的生活费学费她都不会再出,自己去解决吧。

    言外之意,女儿的自生自灭,都跟她无关了。

    这无疑给了叶离极大的压力,难过归难过,她只能接受,很快又找了一份便利店的工作,两班倒,时间衔接紧凑。

    叶离害怕她们因为不想见到她而赶她出门,于是每天早早出门,很晚才回家,尽量避开和妈妈奶奶碰面,实在没地方去,就去同学杨晓玥家里借住。

    这天中午,叶离在收拾餐桌,弹簧门被推开,一伙跟她同龄的高大男生陆续进来,有说有笑。

    刚打完篮球的少年们浑身散发着蓬勃的朝气,叶离脸上鲜少有情绪波动,即便男生们运动后荷尔蒙爆棚,叶离依旧岿然不动,一脸默然,只扫了一眼便继续低头干手里的活儿。

    突然有人眼神往她这边示意,说了句:“诶,那不是......二中校花么?”

    一伙人齐齐看过来,叶离的确是他们口中二中的校花,不过她从来没当回事,仅仅知道自己头上安了这么个身份而已。

    她忽视掉男生们讶异的目光和调侃,背对着他们端起盘子进了后厨。

    刚才无意间瞥了那边一眼,程淮景居然也在,她和他之间本该是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的,然而一场火灾爆炸,带走了父亲,也将两家人都卷了进去。

    不论对错,叶离都不知该怎么面对程淮景,多天来压抑的家庭氛围和高强度的打工压力,让她对应付那伙人根本提不起任何兴趣,有的只是不耐冷漠。

    叶离站在后厨洗碗池前,定了定神,她回想起那天追悼会上男生站在她身后道歉的一幕。

    对了,程淮景没看见她正脸,相隔十来天了,他应该是认不出她来的,更不知道她就是害得他姐差点被炸飞的人,也不知道她就是救了他姐的消防员的女儿。

    “叶离,愣着干嘛呢!”大堂经理喊她,皱眉催促:“人手不够,快出去点餐,那伙人等着呢。”

    叶离应了声,虽不情愿,也不能违抗领导命令,洗洗手拿起点餐器出去了。

    在大餐桌前站定,叶离态度冷冷的,语气淡然:“吃什么?”

    “哎我说,现在的服务员,态度都这么拽了么?”

    “就是啊美女,好像我们欠你八百万似的。”

    “顾客是上帝,你们就是这么对上帝的?”

    几个平时就吊儿郎当的男生调侃起叶离,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搭讪的手段,没有什么恶意。

    叶离带刺的眼神一个个扫过他们每个人,最后在坐于她右侧的程淮景脸上定格了一秒,又很快移开,她扯了扯嘴角当做微笑,用柔和轻灵的声音说出十八年来,最狠的话。

    “上帝?你们道行还差得远呢。我完全不介意,送你们去见上帝。”

    说罢,转身就要离开,这帮人太不要脸,她就算挨骂,也不愿伺候。

    谁知就在叶离抬脚的一刹那,衣角被什么拽住,堪堪阻止了她前进的脚步。

    叶离回头,撞进男生黑如深潭的眼眸,程淮景同她对视,声线干净低沉,尾音上扬。

    “因为跟我们置气,丢了工作,就得不偿失了。”

    没等叶离反应过来,程淮景从她手中抽出点餐器,动作熟稔,开始点起菜来。

    意识到叶离可能认为他不会用,他又说:“别担心,这玩意儿,我之前在餐厅打工的时候,也用过。”

    这一回答,直接让周围一伙男生炸开了锅。

    “什么,景哥,你也打过工?”

    “不是吧,你居然还需要打工?”

    “你家那条件,别人给你打工还差不多。”

    “就是啊,不太可能吧。”

    叶离听着他们七嘴八舌一顿追问,目光落在程淮景认真操作的右手上,转移至男生优越的侧脸时,又不自在地很快移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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