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离抬眼同程淮凌对视，对方眼里满含善意和期待，这种情况下，她又怎么可能拒绝，道了谢开始抓紧时间吃饭，快到上课时间了。

    桶面已经泡软，倒掉可惜，她饭量小，吃光了面没喝汤，又很给面子地吃了六个寿司，程淮凌吃过了不再吃，宋环清在这场食物分享里参与不进来，谢芸芸过来吃了两个，还剩两个，又被叶离塞进了嘴里，腹部都微微鼓了起来。

    若是平时，吃不下的东西，叶离是万万不会硬吃的，哪怕一两个她也会剩下。

    可这次不一样，当着程淮凌的面，她一个也不想浪费，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不过最后的结果，是她真的吃撑了，很撑的那种程度。

    食物消化不下去，胃顶得难受，叶离又是捂着又是揉又是顺胃部，坚持上完下午的课，课后去买了点助消化的胃动力药喝了才感觉好一些，晚饭又直接吃不下了。

    宿舍里由于程淮凌的加入，之前三人之间不太和谐的氛围逐渐缓和，尤其宋环清，不再嘴欠猛不丁说出难听的话，叶离看得出，她在刻意给程淮凌展现她的友好和善意，甚至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小白兔形象，并且营造出一种被孤立的假象。

    叶离对此深感无趣，对于舍友之间的拉帮结派、勾心斗角，她恨不得离得越远越好，可现实不如她意，在这间宿舍里，她身不由己屡次被卷进去，一如程淮凌入住第一天那样。

    不过好在程淮凌跟她们不是一个专业的，学的是音乐学，没过几天，便有了同班比较要好的伙伴，一起上课吃饭下课回宿舍之类的。

    而叶离由于把大学生活过得跟高三差不多，给自己安排的作息时间极为苛刻，大多数时候都是独来独往。

    谢芸芸活泼爱玩，没个黏糊的伙伴不行，叶离又太好学早起晚归连个娱乐的时间都没有，她没几天便跟隔壁宿舍她们班的一个女生同进同出，叶离只偶尔跟她们一起走。

    但只要在宿舍，程淮凌就会时常主动过来找叶离聊天、探讨问题或寻求帮助，其他两人她一般没什么话题。谢芸芸无所谓，宋环清就不行了，每次见程淮凌去找叶离，她就妒意燃烧，恨得牙痒痒。

    叶离对宋环清，虽然心里膈应，但并不放在心上，通常选择无视，想她暂且也作不出什么妖来。

    最让她感觉应付不来的是程淮凌，原本内心是抗拒的，是不想靠近的，可她对温柔的女孩没有抵抗力，无缘无故去拒绝更不应该，于是叶离每次都被动接受，像她这个人一样，从来表现不出太大的兴致，淡然无味，偶尔回以触不到内心的淡笑，已是她能给出最好的反馈了，疏离感很明显。

    程淮凌倒也不在意，小小的伤感是有的，可无形中一根细线牵引着她去接近那个孤冷淡漠的漂亮女孩，她形容不来那种感觉和冲动，不仅仅是因为弟弟，是她自己，也想去靠近。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就开学半个多月了，目前最让叶离头疼的，是找一份稳定的兼职工作，不耽误大学上课，同时还能赚够生活费。

    那天在兼职软件上预约了一个家教兼职的面试，面试时间安排在周六上午九点。叶离穿着得体大方，俨然一副美女学霸大学生模样，她提前算好时间查好路线出发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叶离没想到气温下降，穿得少了些，她搓了搓凉嗖嗖的胳膊，打着伞朝校外走去。

    提前几分钟到达面试地点，在一处有些旧的办公楼里，应聘者有三个，都是女大学生的样子，正安静等在楼道里。

    前两个女孩陆续进去，面试时间也就几分钟，叶离是最后一个，推门而入时，一位男面试官抬头向她看过来，脸上满是惊艳，叶离并没注意到他眼底藏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她很珍惜这次家教面试机会，毕竟时薪相比其他兼职要高，希望可以被通过，心底难免有点忐忑。

    叶离坐下后跟面试官面对面，简单自我介绍了下，安静等待之后的发问。

    然而接下来的面试过程，并没有她想象中复杂有难度，面试官提出的问题也比较简单，无非是初高中成绩如何，擅长教哪几个科目，以及家教时间安排和客户地址。

    一切沟通清楚不过五六分钟时间，面试官当场通知她被聘用了，接下来时间还早，由于辅导的高三学生课业紧长，急需提高成绩，让她今天就去客户家试课，得到学生家长的当面同意即可。

    叶离满怀期待，心想只要过了学生和家长一关，她的兼职就稳了，接下来至少几个月不用发愁生活费的问题。

    客户所在小区距离这里几公里远，叶离准备打车过去。她出了办公楼，正碰到刚才那两个女生在路边聊天，便过去想听听她们在聊什么。

    刚走近，一个短发女生注意到她，向她招手：“嗨，美女，你面试完了？快点过来。”

    “嗯，正要去学生家试课。”叶离微笑点头，见她们脸色有点不对，问：“怎么了？”

    另一个长直发女孩抓着她胳膊，瞅了眼办公楼大门，说：“你没感觉这面试也太仓促了么？我以前面试过好几个家教呢，可没这么痛快，而且我总感觉不太对劲，那男的怎么看怎么猥琐。”

    “你看出来了，我倒是没看出来。”短发女孩又问叶离，“你呢？觉得那男的像坏人？”

    叶离眨了眨眼，说：“我刚大一，第一次面试家教，也没发现他有什么不对劲。”

    她面上表现正常，但心里还是有些担忧的，大一女生初来乍到，没经历过这些，不知社会险恶，可她确实想得到这份家教兼职，如果真像长发女生说的有危险，那就太可惜了。

    长发女孩无奈：“你也大一的啊，那确实，不过像你长这么漂亮，更应该小心谨慎才对，现在这种以找家教为幌子实际涉｜黄的兼职不在少数，你俩都留点心吧，面试时一定要注意面试官的微表情。”

    “这样吧。”短发女生直接提出她的想法，“咱们三个互相交换一下客户地址，如果谁先发现不对劲，就立马报警，也同时帮另两个人都报了警，给警察提供三个客户地址，万一是真的那更好，也不用为找下一个兼职来回面试了。”

    叶离正要表示同意，谁知长发女孩突然摇头摆手，一副要逃离的样子，说：“算了，我直接放弃，你俩交换吧，我可不想冒那个险，如果真是我说的那样，你想咱们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能抵抗得了，没等警察来就被那啥了。”

    人家不愿以身试险，当然不能硬拉着去，最后结果只有叶离和短发女孩两个人去各自的家教所在地址试课。

    短发女孩打了个电话给客户，接起来后对方是一位男士，跟叶离对视一眼，心中了然，担忧扔在。

    之后叶离给客户打电话，接通后对面传来女士的声音，简单沟通便挂断电话，短发女孩撇撇嘴开口道：“我就说不太可能是骗人的，那女孩偏不信，你刚那是女的接的，那么温柔，一听就是孩子家长，怎么会是骗局？”

    叶离想了想，应了一句：“她也是好心提醒，总之，防人之心不可无。”

    “也是，她说得不是没有道理，不过我才不怕，我带着防狼喷雾呢，这不，正好带了两个。”短发女孩掏出一个递给叶离，“给你一个用。”

    同时提醒她：“还有，关键时刻，就拿起周围硬质东西砸那坏人，保护自己最重要。”

    叶离接过，道谢后加了微信把喷雾钱转给她。

    道别之后，叶离打车前往，一路反复回想面试时那男面试官的表情和问题，心里七上八下的。

    客户住在一处中高档小区里，叶离紧攥背包袋子，摸了摸裤兜里的防狼喷雾，心放下了些，四处张望寻找13号楼。

    正朝前走着，前方几十米拐弯处出现了几个高大的男生身影，叶离定睛望去，与那其中熟悉的人撞上了视线，始终加速跳动的心脏莫名缓了下来。

    她不想细想自己此时的心理变化因何而来，只刻意朝旁边扭头假装没看见程淮景，放慢脚步一边抬头看楼号，一边查看手机里地图定位。

    男生们说笑而过，频频看过来的视线让叶离不得不将身体背对他们，其中一条视线极为明显，给她一种浑身被灼烧的感觉。

    男生越走越近，叶离矛盾的心理开始作祟，想被叫住，毕竟处境危险，又掺杂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可又不想被询问来此的目的，她窘迫的状态和心理的担忧，为何让人家知道，又不是多近的关系，明明躲了他那么多次。

    心脏不规律跳动起来，呼吸也不由放慢，手心因紧张早出了一层薄汗，在男生出声叫住她名字的一刹那，一切归于平静。

    其他几个男生离开，叶离扭头对上程淮景直穿心底的视线，心慌地抿了抿嘴，应了声：“好巧，程淮景。”

    男生低笑了声，语气隐隐藏着一丝无奈：“你可真是，无论在哪儿，都会装作不认识我。”

    叶离无言，她不知如何向他解释自己习惯性的躲避忽视行为。

    程淮景对此见怪不怪，也不打算继续调侃，转移话题，抬头看了眼叶离刚才望向的楼栋号。

    “你来这里是？”他注意到叶离偏正式的着装和挎包开口处露出的文件夹，猜测道：“找兼职？面试？”

    叶离不意外他能猜出来，点头道：“家教兼职，来客户家试课。”

    男生双手插兜，定定注视了她几秒钟，朝后退了两步斜靠着墙柱，竟抽出一支烟点燃吸起来，姿态闲散，没了丁点平时清冷禁欲的贵公子模样。

    他吐出一口白烟，待烟雾散尽又深吸一口，动作娴熟弹了弹烟灰，俨然一副好好跟她聊聊的架势。

    “你这么紧张？仅仅是因为来试课？还是别的什么？”

    叶离愣住，是真没想到程淮景能把她的紧张看得那么透彻，可怎么能把自己的担忧说给他听，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就，只是因为试课。”

    程淮景低笑一声，“还真以为我看不出来？”

    叶离沉默，男生打开手机，翻找了几下，递给她看：“瞅瞅这新闻，就这段时间，附近发生的，女大学生被骗去做色/情交易，也在小区客户家里，不过不是家教，是其他需要上门的兼职。”

    叶离心中警铃敲响，心脏咚咚直跳，简单浏览后把手机还给程淮景。

    男生接过，无意间指尖碰触，顿了一下又恢复刚才的调调：“别告诉我你担心的不是这个，多正常的事，遇到我你就不敢说了。”

    不知触到了叶离脑子里哪根弦，她没空管那来自于指尖的电流，急忙反驳：“不，不是，这种担忧，遇到谁，都不该，也不好意思说的吧！”

    女孩还沉浸在自己着急解释的窘迫里，男生突然起身到她跟前，微俯身凑近，跟她眼对眼，鼻头之间的距离不过五公分。

    “那就是你的不对了，这种事，遇到熟人，才更应该说出来，而不是自己藏着掖着，去独自面对危险。”

    叶离不知道他接下来会怎么做，可能是劝她别去，又或者是陪同一起，她只想向他展示自己抵御危险的能力和胜算。

    男生过近的距离让她有些不适，后退一步打开挎包，说：“我有防狼喷雾，头上的卡子也能防身，嗯，我还跟另一个面试女孩交换了客户地址，一旦发现不对直接报警，同时提供两个地址。”

    “啧。”程淮景早已直起身体，在一旁的垃圾桶上按灭烟蒂，回头同叶离对视，认真道：“太天真了你，那可是密闭的室内，你知道里面有几个人，这些个东西或许室外有点用，可这种情况下用处不大，最怕的是你跑不掉，坏人或同伙已经反应过来，而你还没来得及报警，就已经被吃得连渣渣都不剩了。”

    叶离后脊僵直，冷汗直冒，已经有了打退堂鼓的打算，然而程淮景却反其道而行，问她：“你客户在几号楼？”

    “什......”叶离一时没反应过来，意识到了什么，却已经脱口而出：“13号楼。”

    程淮景面带从容，一副临危不惧，英勇无畏的样子，还拽拽的，拉起她胳膊朝前就走。

    “逃离危险，全身而退是明智的。”男生裹了磁的声音混着秋风传来，有一种触动心弦的好听，“但放弃一次为社会除恶的机会，给之后被钓上钩的女生带去危险，也不是我作风。”

    “更何况，万一这不是一场骗局，你就不用再东奔西跑地面试找兼职了。”

    小臂处传来的压迫和温热存在感极强，叶离想不经意甩开却始终没有找到机会，对于帮助自己的人，还冷面对待怎么也说不过去。

    空旷的小区里，高大帅气的男生拉着身材纤瘦的漂亮女生，穿过掉了零星落叶的一条条小道。

    女孩飘逸的马尾发尖随风扬起，唯美柔和惊艳时光，细碎阳光穿过树叶倾泻而下，给男生的侧颜镶上层层金边，他时不时回头对女孩说着什么，干净精致的五官定格住了时光，美好的人物融入景色之中，俨然一副中秋佳画。

    路上，叶离打了个电话给短发女孩，告诉她自己遇到熟人帮忙，让她先别进客户家里，等她这里去探探情况再说。

    几分钟后，两个人在客户家门前站定，刚放下的心又被吊了起来，只是此时不同于之前，有程淮景在，叶离整个人都像被罩在保护壳里。

    这种感觉让她上瘾，明明每次都想远离，可每次无形中都仿佛有根细线在牵引，让他们牵扯不清，距离更近，她挣脱不开，好像也不想挣脱，内心煎熬却只能任其肆意发展下去，无能为力。

    手背处传来男生轻微的触碰，叶离瑟缩一下，听到程淮景说：“别紧张，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说着他上前按了门铃，听到脚步声时，退后几步站在了门后，这门没有猫眼，程淮景想看看客户在看见他时的反应，利于判断。

    就算不太紧张，知道身后有程淮景，叶离的小心脏此时还是不由砰砰直跳，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未知才是可怕的。

    “咔”的一声，门被慢慢打开一条缝，门缝后露出一只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叶离吓得后退一步，堪堪稳住身型。

    之后门完全展开，一个男人出现在眼前，他人不算高但挺壮，挺着个大肚子，下半张脸布满胡渣，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看见叶离，眼底闪过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叶离心想接电话的是个女的，怎么这开门的竟换成一脸坏人像的男人了，虽然刚才没跟程淮景提起这一细节，此时的异样已经说明一切。

    男人的笑转瞬即逝，随后被虚假客套代替，让开示意她进来，并说：“是叶老师吧，请进。”

    谁知门外的女孩未动，男人又重复一遍，那眼神，就差直接把叶离拽进门了。

    不料女孩肩膀上突然搭上来一只手，一个足足比他高了一个头的高个男生出现在女孩身后，男生眼眸深邃，直击人心，仿佛能看穿一切。

    “你是谁？”男人连伪装都懒得伪装，直接骂了句脏话，眉心皱得能夹死苍蝇。

    叶离忍着从肩膀处到心脏传来的悸动，给程淮景让开一点位置，同他并排，却依然被他半揽在怀里，一副亲密模样。

    男生的绅士风度使然，两人其实靠得并不近，身体之间是有些空隙的，被宽大体恤遮住，男生身上特有的清冽气息让叶离无比安心。

    那男人变脸极快，表情的转换只在一瞬，整个人前一秒的猥琐模样和颓靡状态，以及当下的怒形于色全部落入程淮景的眼睛。

    他忍着恶心上前，稍稍站得比叶离往前了些，说了句震惊当场的话，语气则是少见的拽中带着一股痞劲儿。

    “怎么？公司可没规定只能有叶老师一个人前来，这种女孩初次上门试课的兼职，有男朋友陪同，不为过吧。”

    “......”叶离几乎半个身子都麻了，半天没反应过来，脑子里反复回响程淮景自称的身份。

    男朋友......男朋友......

    感觉，快要一发不可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