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煜歪头看着妹妹，语气带着宠溺：“你紧张什么？怕我骂你？”
叶离以为她哥会数落她一通，没想到却得到这样的反应，小心反问：“你不生气？不觉得不应该吗？”
叶煜用手指敲敲她额头，道：“你这小脑袋瓜里，也不知道整天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正常的男女交往，就算有那件事的关联，在我看来也不是阻碍你们在一起的原因，我能有什么意见，你还担心成这样。”
叶离的紧张被此时轻松的气氛冲散，直直对上哥哥的眼睛，说：“可，可我差点害得他姐......她胳膊上腿上都是烫伤，还得了心理疾病。”
叶煜：“那咱爸，还救了那姑娘，牺牲了呢！”
叶离：“爸牺牲，是因为我，不是因为她，她是无辜的。”
“我现在还能心安理得地坐在这儿，是爸爸英勇无畏，用他准确的临场判断和生命换来的，不然当时，很可能那女孩也活不下来，我罪孽更深。”
一说起这个，叶离忍不住就想吐露更多：“而且哥，你不知道，假期的时候，程家人来慰问烈士家属，妈嫌我丢人怕被人家知道爆炸真相让我躲起来，之后收了人家一百二十万补偿款。”
“在这整件事里，我是最没资格的那个，就好像我无论做什么事，都是错的。”
“所以我害怕啊！我是喜欢他，可我不敢跟他有进一步的关系。”
“一点都不敢。”
隔着窗户玻璃，叶离扭头望向学校大门的方向，回想着那人肩背挺括的身影，心尖都泛着苦涩。
叶煜凝眸，对面是他看着长大的妹妹，从小叶离就乖巧懂事，因为一直不受母亲和奶奶待见，在家里总是小心翼翼的，为了得到母亲的喜欢，她始终过得很辛苦。
这又发生了这样的事，可以想象叶离心里除了自责懊悔外，有多不敢再忤逆母亲。
从小被那样对待的次数多了，叶离表面越发孤僻冷淡，实际内心会变得越来越厌恶自己，什么都是她的错，什么事情都能跟她的错误联系在一起，把所有责任往自己身上扛，始终不配拥有好的一切，这样下去，终会压垮自己。
叶煜不愿看到妹妹肩负太多，哪怕内向沉默，她也应该是个开朗明媚的姑娘。
沉默片刻，叶煜语重心长道：“小离，这件事，我曾经就说过，没法那么清晰地划分出谁的责任更大，当然的确是你直接造成的，可悲剧的发生是多方面因素综合导致，你只算其中之一。”
“但凡时间再早几秒或晚几秒，那木柜子不在那一刻压下来，结局都不会那么惨痛。”
“所以，其实你可以这么想，都是天意使然，咱爸在天上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活下来的人，不该永远被那些过去束缚，你该向前看的。”
叶离眼睫闪动，似乎是将哥哥的话听了进去。
叶煜继续开导她：“至于妈收了人家补偿款，第一，那是妈收的，跟你没关系，别把金钱跟你的感情扯上关系；第二，就算有你所认为的关系，也不足以影响你，站在他家的角度，女孩身心是受伤了，可最后不还是被救了么，咱爸不还是牺牲了么，生命是无价的啊，你要看的，是最终结果。”
“而且，我了解妈，不是惦记人家钱的人，肯定是他家硬要给的，你情我愿的事，跟你和那男孩的感情有什么关系。”
叶离注视着哥哥认真的表情，眉间的阴郁渐渐打开，和小时候教导她时一样，哥哥的话总是能说到点子上。
直击灵魂一般，叶离总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好像自己心里拧了好久的疙瘩终于解开，心情都好了一大半。
然而一想到那天程淮凌的哭诉，叶离又不知该怎么办，迫切想听听哥哥的想法。
“可是哥，程淮景他，很在意他姐的。”
“他们是孪生姐弟，心连心的那种。”
叶煜就知道妹妹还会纠结这一点，笑了笑问她：“我问你，你喜欢那个程淮景，他喜欢你吗？”
叶离不知哥哥为何问她这个，只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他跟我表白了。”
“那就好。”叶煜又问：“有多喜欢你？”
叶离语塞，顿了顿又回答：“程度我说不上来，但他说喜欢我，很久了。”
叶煜的笑容灿烂起来，“这就对了嘛！对他来说，一边是你，一边是他姐，这二者其实不矛盾的。”
“难道他因为在意他姐，知道真相后就不喜欢你了？那必然不会。”
“虽然你确实造成了她身心受伤，可咱爸挽救的，是她的命，你无意造成了爆炸，可她相比你而言，损失那可就少得多了，你失去的，是父亲啊，咱们叶家，失去的，是顶梁柱啊。”
“虽然确实不该这么想，可事实就是，每个人经历那场火灾都是命中注定，她经历爆炸跟爸一样，也是天意如此，结果就是咱爸用命替你救回了那女孩，咱家，绝对不欠他家的，你叶离，也不欠他家的。”
“不要去想什么差点害得她怎样怎样......那是假设，并没有发生......你要看的，是现实结果。”
哥哥的话如同一剂猛量解药，解开叶离心中所有顾虑。
“小离，你不要把自己是罪魁祸首这个想法，永远架在自己头上，即便那后果确实因你而起，咱爸，也都替你超量补回去了。”
“话是难听点儿，你欠的，只有爸一个人，或许还欠咱妈和奶奶，可那是咱自己家的事。”
“而你，咱们叶家，一点都不欠他们程家，不欠那女孩。”
“咚”的一声，叶离早已被懊悔缠到麻木的大脑，似被重重敲醒，她注视着面前的哥哥，久久没有回神。
心里快要沉睡的某一块血肉，似乎也活了过来。
叶煜离开前，最后又留给她两句话：“小离，记住，如果真的喜欢，那就去喜欢，现在畏首畏尾，别到最后，还是落个后悔。”
“爱情，永远没有对错，不该因为那些事，去克制自己的感情，对你自己，和那男生，都不负责。”
那晚的叶离，难得睡了一个踏实的好觉，梦里程淮景朝她走来，男生的表白情真意切，叶离没再犹豫，欣然同意。
怀抱真实带着暖意，来自唇间的相贴触电般传至身体四肢百骸，叶离忽地从梦中惊醒，为自己竟然梦到这样的细节羞赧不已，面红耳赤。
假期很快到了最后一天，咖啡店的工作在昨天就结束了，今天叶离的任务是去小琪家上两节家教课。
刚进卧室还没拿出教辅资料，小琪又拉着叶离八卦一番，看出叶离不同于上次的反应，知道表哥胜利在望，小琪乐得不行。
上午上完课已经是中午快十二点，叶离合上书，心里有点忐忑，又到了她最不擅长的拒绝午饭时间。
出门下楼时，叶离都在想婉拒说辞，排除了每一个听上去就不合理的理由，最后只剩无奈叹气。
来到客厅，没见程女士，叶离听见厨房有动静，朝那边走去，不料却碰上从厨房出来的程淮景。
和往常每一次一样，眼里出现了他，她就会安心很多。
“上完课了？”
“嗯。”
程女士这时从厨房出来，热情道：“小叶老师下来了啊，正好到饭点儿，留下来吃饭吧。”
叶离习惯性拒绝：“不了程阿姨，学校里还有事，我得赶紧回去。”
“哎呦，假期最后一天，能有什么着急的事啊！这都十二点了，再急也不差这一顿午饭啊，留下来吃饭，啊。”
叶离表情纠结：“真的不了阿姨......”
她求助般跟程淮景使眼色，男生轻笑一声，接收到她的信号，扭头跟程女士说：“姑姑，我中午带她出去吃，之前说好了的。”
姑姑“哦”了声：“这样啊，那行。”
叶离眼睛看看他，面带疑惑，不知道那是程淮景帮她拒绝的借口，还是真的又要一起吃饭。
可无论怎样，也都比在客户家蹭饭好得多。
两人走在路上，叶离反应过来点什么，问：“你中午想吃什么啊，我请你吧。”
程淮景听闻，脸上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凝滞，想起自己说的话，心下了然：“我就随口一说，你就听出那一层意思了。”
叶离眨眨眼：“难道，不是吗？那天说好的下次我请的。”
程淮景：“当然不是，你请吃饭再说。”
“今天要带你出去吃的，是个小饭局。”
叶离：“......”
她还从没跟程淮景的哥们儿们一起吃过饭，印象中，就在越城快餐店打工那天碰上他和他高中同学，结果她心情不好还把他们怼了一通。
今天这场饭局，该不会有那些人在吧。
这会儿的心情，不亚于在程女士家吃饭的忐忑，进店前，叶离看一眼程淮景，退缩道：“要不，我还是不进去了。”
程淮景回头看她，说：“没事，都是大学同学，没有一个越城的。”
叶离大脑神经似被扯了一下，这就是所谓的心有灵犀吗，不用她明说那人就能看出她什么意思。
能如此准确洞悉到她内心想法的，大概除了她哥，也只有程淮景了。
推开包间门，叶离跟在程淮景身后，男生高大的身影侧过去时，入眼的，几乎都是熟悉的、善意的面孔。
其中一个吊儿郎当的自来熟喊了声：“瞧我们景大神把谁给带来了，准嫂子是不？”
程淮景神态自然，完全没有被调侃后的不爽，笑道：“方子，就你嘴甜。”
叶离的耳根子蹭得就红了，她紧跟着程淮景坐在了他旁边，为了不跟左边的男生离太近，她还特意往程淮景那边挪挪椅子。
这一幕看在别人眼里，更是暧昧不清，全场“哦哦呀呀”叫个不停。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叶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双手又扣住椅子两侧准备往原位挪，被程淮景眼疾手快地按住：“靠都靠过来了，哪儿还有挪远的道理。”
“啧啧啧......”方子越一副甘拜下风的模样，“瞧我景哥这情话，简直登峰造极了。”
全场哄笑，叶离如坐针毡，打消了挪动椅子的念头，和程淮景距离近到微微一抬胳膊，就能蹭到彼此的程度。
“可我吃饭的话，右胳膊抬起来会影响你的。”
“怕什么，我又不用左手吃饭，不打架。”
叶离：“......”
在场的七八个男生，只有她一个女生，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参加这么多异性的饭局。
仔细回想，好像跟程淮景认识一来，她索然无味的生活中，多了太多的第一次。
刚开始男生们的话题一直在她和程淮景这里，叶离不自在得厉害，还是程淮景说了一句：“你们准嫂子害羞。”那帮人才转移话题。
嘻哈谈笑间，小饭局已经过半，程淮景早已放下筷子，姿态随意靠坐在椅子上，双腿习惯性打开。
他俩这次的距离可比开学典礼讲话那次近多了，两人的腿何止是能碰上的程度，简直完全可以交叠在一块。
程淮景人高腿长，左腿膝盖直接占据叶离腿前一半的空间，还装作一副完全不自知的样子。
叶离起初双腿并拢，整个身体朝左边坐着，这样双腿就能偏向左边，还勉强能避免跟程淮景碰上。
谁知对面的方子越见状没忍住调侃一句：“我说准嫂子，你怎么还斜着坐呢，不累？”
存在感低下去一些的叶离再被点名，脸颊热热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尴尬之余，只能将身子坐正，可随之来而的，她的右腿紧紧贴上程淮景的左腿，不留一丝缝隙。
这下，不仅脸和耳朵，整个身体都酥麻难耐。
叶离几乎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那相触的腿上，半点也移不开。
程淮景轻轻朝她这边顶了顶膝盖，叶离扭头，问号写在脸上。
“放松点儿，别那么紧绷，习惯就好了。”
叶离轻咬嘴唇，心说，这个习惯的过程，估计会很久很久。
后半段饭局，两人紧贴的双腿就没分开过，跟黏在一起似的。
程淮景该聊天聊天，一副定力极高完全没事人的样子，叶离就不一样了，男生们的聊天内容她完全没听进去，一直神游天外，不在状态。
直到大家都起身，程淮景又碰碰她的腿，说了句“该走了”，叶离才从那令人耳红心跳的悸动中回神。
右腿处传来一阵凉意，布料下的皮肤对温热触感的流恋，一如叶离心内对程淮景远离的不舍。
这下，她是真的栽进去，再也出不来了。
哥哥的一番开导，让她对程淮景压抑了太深的情感，如决堤的洪水，浪涛汹涌，挡都挡不住。
女生宿舍大门前，程淮景目送纤瘦的女孩进去，直到她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才伸手进裤兜里，摸了摸那张已经随身带了好多天的硬质卡片。
本来想刚才给她的，后来想想算了，还是等她自己发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