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破奇案讼堂上家国事，捋妙词笔墨间性命关。（十）

    铜马县衙。

    二人敲了一阵子鼓，仍旧无人开门应声。

    环环步了几遭，也未能找寻到方法进入里面。

    九儿：“今日应是他们休沐，不愿意开门。”

    宋玉：“即便今日休沐，也应该有留守当值人员。怎么可能一个人也没有！”

    九儿：“官府的人一向如此，人家吃皇粮，也不是按照工作量领月例银子。咱们还是令想办法。”

    宋玉定了定神：“眼看着这两天又要下雨，万一把脚印冲刷了怎么办。万一有别的证据在哪买没看见，也被雨水冲刷了怎么办。我知道官府查案都会把脚印拓下来，可是万一脚步的间距、路线没有记录怎么办。”

    九儿：“咱们不在内部，并不知道他们内部如何规定的证据留样方式。”

    宋玉重重叹了口气：“走！”

    大理寺。

    檐高威仪门重。

    两个人在门口站定，喘着粗气。

    临药下雨，空气里本就是湿气很多，让人呼吸困难，加上慌里慌张跑过来，更是气喘难熬。

    宋玉看着九儿，“眼下只有到大理寺告访了。只是···”

    九儿：“怎么？”

    宋玉：“只怕不妙。秀才遇上兵，你知道的。不如你回去。或者躲在门外。万一我出了什么事，你好去我家里传递消息。”

    九儿：“有什么好怕，我陪你进去。”

    宋玉：“你确定？”

    九儿：“士不可以不弘毅。走吧！”

    如今太和年间的大理寺设大理寺卿一人，大理寺少卿二人为正副主官，大理寺正二人，大理寺丞十人为佐官。

    今日原该休沐，故而只有一位寺丞及其书员在场。

    周书员把二人引到施寺丞公案之前。原本偌大的室内，列列案几，只有她一人坐在其中，倒是显得她威仪之余，略有孤独。

    二人站定，略略打量了一会儿。

    施寺丞的眼里，表面是和蔼风光，内里潜藏狐鬼狡黠，更兼仕途尚未登顶的委屈含恨。

    她的书员想来应该只是一个小吏，默默理事，而无主见，做事倒是很利落，凡事过问寺丞，不自己主张，难料其中也有一些避免干系责任之故。

    施寺承放下了手里的书，眯起眼睛笑道：“二位所来，为求何事？”

    宋玉拱手，将案情与疑点陈述了一遍，只是其中隐去了和老九跳过封锁界限调查之内容。

    九儿在一旁疑惑，何故这高门大院的大理寺的官员，反而比县令那种小官更和蔼好相处，人也更耐心？

    施寺承悉心听罢，双手十指相扣，摩挲着，眼珠左右缓缓转动着，思索了一会开口：“宋书生，久仰。”

    宋玉俯身，“不敢。”

    施寺承：“宋书生在坊间已久，应该知道非结案不公的情况，是不便到大理寺的吧。”

    宋玉鞠躬，“晚生已知。”

    施寺承交叠的双手手指不驻地动着，嘴里的话速反而是缓和，“这——这铜马县若是无人当值，自然可以到都察院兼具揭发。若是因脚印间距、路线未得留下书画记录，也是都察院之职责。小官我，倒是无有权责理此案。”

    九儿：“可若是——”

    施寺承抬起手，将手掌对着九儿摆了摆，示意她不必再往下说，“本官也明白。可凡刑案之证据，没有不紧张不急迫留记录勘验的。可若是未此案单独开先例，是否本官有纳私之嫌？”

    九儿疑惑警惕的眼神看着她，心里想着她是不是在暗示要奉送金银。

    施寺承好似读懂了一般，尴尬笑笑：“当然了，别的事情没求告到这，本官倒是不能上门去管。”说着便站了起来，在二人面前踱步。“可宋书生也知道，眼下民间称代书状纸、代言讼事的人为讼师、状师。可是，毕竟没有公门的授权，您只能在正轨的司法程序当中，去提出疑问和见解。无有勘察检验证据的权力，也不能越级求诉。本官想问，宋书生您，是如何知道本案关键在脚印上？”

    宋玉：“府衙之人，依照鞋印的花样、尺寸将嫌犯抓走。”

    施寺承：“嫌犯的亲生父亲能将此案这个关键点告诉您，也是正常。可您是如何觉得，里面不止有一个脚印，案发的小木屋已然破败，不堪有人居住？而且脚印是有前后不一的深度？”

    宋玉：“晚生只是猜测。”

    施寺承：“既然是猜测，何急之有？”

    宋玉：“可眼下即将有雨是可以想见的！”

    施寺承：“仅仅凭阴云、空气潮湿，就可以判断即将有雨？”

    宋玉：“有雨是一种较大概率会发生的事情。倘若因为此次下雨，而造成证据灭失毁损，大人····”

    施寺承：“县衙一定会拓下脚印本身，如何证明，即便有脚印的间距、深浅，会造成冤案？且责任在县衙，怎么说责任在大理寺？何况，依照您的推测，如何说王廉一定是筹谋好了此案，即便到了春日雨季，他如何能确认当日一定会下雨？”

    九儿紧密地思索着，忽而想到去王廉住处访问时，房里奇怪的药油味，片刻脱口：“王廉有风湿骨寒之证，每到雨雪天气之前，膝盖便发痛。”

    施寺承笑笑：“小书童的推测不无道理。那么也由下官来推测一下，宋书生行走江湖已久，自然也知道，如果没有把握的事情，是不会来大理寺求告的。否则面临的便是板子和徒刑。那么···请宋书生告诉本官，你是否越过县衙封锁的界限，潜入其中，私自勘察，甚至···损毁改变了其中的痕迹？”

    宋玉的脸色变也不变，只是没有表情：“无有。也不敢。”

    施寺承：“如此？那么宋书生不如在此登记，等到本案具结后，再上诉求告。”

    宋玉久久凝视着她，不敢发一言。

    施寺承似乎看破了她的心思：“不然···本官带人出门，万一若是如宋书生所言，脚印可以勘测出其人的身量、年纪，发现其中有二位的脚印，该如何？”

    宋玉：“请大人出访。”

    施寺承：“哦？宋书生竟然有这般自信？也对，即便推测出来，那也是和您一样身量年纪的人，京城里有许多。那么请宋书生讲讲，昨日受委托后都做了什么？可有人证？”

    宋玉：“鄙人非嫌犯，无需举证行踪。”

    施寺承：“那倘若本官要立此案，查证有无人犯伪造证据、破坏证据、阻碍司法办案之罪呢？”

    宋玉：“大人管辖，不在此区。”

    施寺承：“倘若本官责令下属区域县衙立案呢？”

    宋玉：“树林所归铜马坊，应由铜马县衙主理。有请大人走一遭。”

    施寺承大笑起来：“好啊，宋书生之名果然不虚。只是···若是遵从你的求告，本官如何不勘察你可能存在的逾规行为？若是不从，那么万一你所推理的事实不成立，虚晃一枪，要本官如何应对这浪费的本寺司法资源？宋书生可知，不管哪一种，都够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