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家事缠明仁太傧行令，国事恼太和皇帝改律。（十）

    搬宫殿的事情忙了两日，辜青林总算是挪入了诉衷情的东偏殿。正殿的岑时毫曾经施惠恩德于自己，对面西偏殿的檀倌又是一向与自己交好。虽是侍人，这样的日子也足够羡煞旁人了吧。

    那一夜有官兵夜闯，到他的房里又是翻找又是拷问，他不知道该如何交代自己没有守宫砂的事情，只能咬着牙闷闷不做声。

    原本以为从此要和她再无见面的可能，原本以为她会用如何鄙夷凄凉的眼神看着自己。可是她···她为了保全自己，跪在太傧面前请求将自己收房，把所有的过错揽在她自己身上。世上竟然有这样的女儿么····

    那邱大人和官兵如此拷问折磨自己，不外乎她们也知道那样一条规矩。

    不论是唱曲儿的、献舞的，还是唱戏的，若是想要有人捧，都会被班主推出去，献给当地的官员或者商贾大户，进行保荐。也是班主收了银子，就不在乎你唱戏是否卖座了。应该戏班子去哪里演戏，总需要当地的码头保护，否则，谁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来。好色的看客突然发酒疯、当地其他同行找麻烦，或者是官府故意找茬。班主为了平息事情，也会把自己手里的红角儿推出去，服侍了人，自然就了了事情。

    自己的母亲是戏班子的班主，原本有母亲在，自己也可被保护些个，可谁知自己被母亲卖到了别的戏园子。一个孩子，若是亲生的母父对自己不好，怎么会有别人对自己好。

    为了要戏园子红，自己就被那班主献出去了几回。

    每一回都是那样的折磨、侮辱。好似要死过去一般。

    自己在台上演绎着妻情侍意，可事实上想到这些就令他作呕。

    戏班子里和自己年岁相仿的男儿，都期待着有一位有情意的妻主，能赎自己出去，成就一段佳话。看多了才女佳人的戏文，那些十几岁的儿郎也期待着和妻主相好的那一天，洞房花烛，会是怎样的暖情惬意。

    可自己从不期待。

    因为自己知道，自己的身子是那样的不干净。

    好在后来，自己红了，也没有别人找自己麻烦。

    大凡在官场和商场上混迹过的，都知道这规矩。

    所以邱大人也会明白，自己或许是不干净的出身。

    可是谭将军不懂，谭将军素来为人正直，只在战场上和皇上面前。她不知道这些道上的规矩。自从被她买到府里，也很少献艺，只是有人查验过自己的身子。看见没有守宫砂，便格外的失望。自己羞愧，吐口了过往。以为会被逐出将军府。没想到，却被一顶小轿抬到了唐王府。

    那时，她不愿让自己成为她的夫侍。

    她是不是从那时候就知道。

    那她为何救自己。

    难道···只是因为她是个心善之人吗···

    那她···对自己究竟有无情意呢······

    听羽和览词收拾好了东西，走进内室里，捧了新鲜瓜果来，齐齐跪在自己面前，“恭喜主子，贺喜主子。主子大喜，请尝些果子，等候殿下夜里过来。”

    辜青林心里一紧。

    “她···她要过来了？”

    听羽和览词笑逐颜开，“可不是，殿下命人传话来，说今夜就来这见您。您早些预备好吧。”

    辜青林紧张得很，不知道该怎么办，两个小厮却欢喜极了，拉起自己来又是一阵子沐浴更衣。又焚了唐主子最喜欢的梨花香。

    夏日里天气微微热，他穿着清凉素净的寝衣坐在床上等候她的临幸。

    方才岑夫人和檀倌儿都来问候了自己，是否住的习惯，缺不缺物件，听说了唐主儿晚上要来，纷纷都露出了落寞神色。

    是啊，娘娘那样的好人物，谁会不爱呢。

    那样良善又骁勇，博学广知的好人儿，又出身高贵，容貌清丽，他们···也自然是爱得紧吧。

    以前岑夫人盛宠时，檀倌和他关系虽然好，却也难免伤心妒忌，总是来找自己说话解闷儿。而今，自己也成了她的人，只怕和檀倌儿也不能像从前一样了。

    她走进来，似乎很疲累的样子，“想什么呢？”

    辜青林慌忙跪下行礼，“参见殿下···呃··侍身···侍身参见殿下。”果然，自己还不适应成为她的人，称呼一时也改不过来。

    她站在自己面前伸手，自己也把手递过去，可是她没有把自己扶起来的意思。

    “夏日里怎么手凉？有心事？”

    她松开了自己的手，坐在床上。

    辜青林跪着转了方向，面对着她服侍她脱了鞋子。这两日来了几位公公教授自己如何侍奉殿下，言语里有些冒犯，暗指自己已经被开了人事，不需要教，但是有些伺候的规矩还是要讲，比如跪着服侍殿下穿衣脱鞋、殿下夜里不可以饮茶。

    她抚摸着青林额前的碎发，小厮们见状也出去把门关了上。

    房里只剩下她们两人。

    “委屈你了。”

    “青林···不委屈···”

    “你在我府里，也算是我府上的人。我没有保护好你。现在，也只能委屈你。毕竟，我不能看着你入牢狱。”

    辜青林咬紧了嘴唇，听出来她似乎原本没有纳了自己的意思。

    “青林承蒙殿下照拂。已经是三世恩德。”

    “我不想勉强你，也不想趁人之危。你在这我会保护好你。如果你以后不想在这，有了更好的去处，我自然也会帮你。”

    青林死死咬着嘴唇，努力控制着情绪，他演过了那么多离合悲欢，却始终在她面前不知道该如何隐藏自己。喜欢她的情意掩藏不住，而今的失落也掩藏不住。

    “多···多谢···殿下。”

    衍望把他扶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身边，看着他低垂眼帘不说话的样子。兀自叹了口气，左手握住了青林的右手。

    青林被她指尖的温度触动，再也忍不住，便掉了几滴泪水下来，又用另一只手拿了帕子擦拭。

    “你···不愿意委身于我？我也能明白。你没了母父在身边，我也是一样。这儿永远是你的家。有我在也没人驱逐你。可是外人面前模样总要做好，委屈你和我宿在一张床上了。”说罢拉了床上的纱帘。轻轻牵着他的手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