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家事缠明仁太傧行令，国事恼太和皇帝改律。（三十三）

    人在后院儿，总是要和哥哥弟弟们和睦相处的。这些教育是贫寒家的男儿们自幼学的。小时候娘亲和爹爹便筹谋着，要把容貌略微整齐的自己卖到大户人家做小侍。

    后来，母亲亡故，爹爹也没个活计，自己便被卖到了眠月楼。

    那时候，他明白，自己若是能被买走，做个小侍，便是最好的出路了。

    他温柔不争、沉默寡言，虽然不识得几个字，但是秉性贤良，在眠月楼又学到了不少“本事”。虽说不会为人正室，但总是个有“价值”的小侍吧。那些日子，他只求遇到个不暴戾的妻主，和不虐待小侍的夫主。

    偏偏他遇到的妻主，是年幼纯良的唐王。

    也许不爱玩弄男人是她的优点。

    但因为这个，不碰檀倌，便让檀倌沦为了府里的笑柄。

    前府的二位女书生不会理会后府的事情，宋书生在饭局上见过，是韩太后的亲眷。见一面也不算是见了外客。金小姐是懂规矩的，从不到后府来，自己也没见过。

    韩太后明仁济世，不闹出格的事情，他也不会管。

    南蓉是通达历练的总管，虽然很少遇见，但是却能看出她明白懂事，不会背后嚼这些话柄。

    其他人呢。

    其他人会笑话自己吧。

    笑自己表面上得宠，实则不能和唐主子交心。不像岑夫人那样能和她谈诗论词，她总是喜欢和他在一起。糖粉宫是需要听她传召才能去的地方，听说是因为皇上与唐主子之间的信件往来在里面，所以戒备格外森严。可她许了岑夫人自由出入的权力。那样，当真是交心吧。

    岑夫人真是极好的人。他愿意教自己写字。从来不表露些什么，和自己的相处很谨慎，总是想办法规避谈及出身。

    也许，这后府里，除了他，都在笑话自己吧。

    妻主不愿意碰他。

    从前就羡慕青林姣好的身段、精湛的功底。果然呢，他没有名分的时候，就已经被唐主子···暗度了呢。

    他原本和青林的关系那样好，总是在一处解闷。

    一想到不知道怎么面对共侍一妻的青林、自己从前抱怨过深闺寂寞的青林，自己只能心里绞痛得难受，不敢恨、不敢妒忌。

    他明白后府里的哥哥弟弟们必须和睦相处。所以一见到青林，总是装作和从前一样，还恭喜他有了名分、得娘娘喜欢、将来还有的晋封。

    所以还像往常一样找青林一处解闷。

    自从抄检王府的事情，大家都闷闷的。唐主儿更是，经常发怒生气。平日里见后府的夫侍们就更少了。总是和前府的两个书生在一起。

    青林是刚受封的人，他除了那一日，也再没被唐主儿宠幸。

    自己也许久没见到她了。

    除了有时候侍疾岑夫人，自己只能和青林一起看看雁羲，几个人论起多学些能讨唐主儿喜欢的把戏，也算是日子能有盼头了。

    雁羲是个淘气的，他言语更敞亮，说起得宠，他真是什么都敢说。闹得檀倌和辜青林一直脸红不好意思起来。他却不揣心事，也许是因为三个人出身都不好，所以能玩在一处。

    被他说得怀情听不下去，方才和辜青林回了诉衷情。

    其实她不说，自己也能猜到，她最在意岑夫人了。岑夫人又是在病中，若不是她被朝政缠上了，早就该探望的。

    自己和青林也是熟识了，他眼里的落寞自己也能看出来。这府里有谁不是眼巴巴盼望着她的鸾驾呢。

    这回，自己也不想再望着窗外看她了，只要自己看不见，就不会知道她如何宠幸别人，就能骗自己她和自己一样寂寞，也许···也会想自己呢。

    她轻轻掀开他蒙在脑袋上的被子，却看见偷偷啜泣的他，他背对着自己，面对着墙内，缩成一团，轻轻颤抖着。

    他眼睛里面蓦地一惊。手里的被子攥得更紧了。

    衍望眉头一皱，上去用手背轻轻擦拭着他的泪水。

    他转过眼睛，看见了那张朝思暮想的面容。

    “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做噩梦，怎么一直抖个不停。”

    他没有声音来回应，反而因为她的出现哭得更凶，又连忙擦了擦眼睛，仔细看着，果真是她，是她来看自己了。

    又慌忙起身，看见室内无人，方才放心。

    虽然还没有···，可自己狼狈不设防的样子，只想被她看见。

    惊觉自己的失礼，想起身问安。

    她一把按住他拄在床上的手，又拿起他床头的帕子给他擦眼泪。

    “是受了什么委屈？还是思念家人？”

    檀倌咬了咬嘴唇，不敢说自己春心思念她，也不敢说自己吃醋妒忌她去看别人。

    见他不说话，便想起来之前的事情，“还是不小心闯了什么祸？和我说说。”

    檀倌摇摇头，不敢说话，但是太想好好看看她了，便一点一点挪动着身子，紧紧挨着她、看着她的眉眼、她的嘴唇。

    他回想起这些日子和雁羲他们说话的时光，便也大着胆子起来。

    一点一点伸手，小心翼翼地趴到她的肩膀上，两只手绕到她背后抱着她。

    她没有回应，只是思量之后开口：“可是有什么难以言说的？”

    檀倌暗骂自己没有出息，喉咙里哽咽，明明娘娘就在这抱着自己，却说不出话来，只默默留着眼泪。她的夏装轻薄，她身上的热度一点一点传到自己身上。可自己的委屈、妒忌、思念，却表达不出来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