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正是衍望将将起身揽笔墨时，春行君却站了起来。

    “娘娘——”

    衍望回身，看见那人起身走将过来，在自己面前俯礼。

    “娘娘。春行既然接案，岂能不务。这《六幺令》既然是奴最擅长的曲子，不如就让奴给娘娘弹奏一曲吧。”

    说着，他从小倌儿手里拿过琵琶，自己坐下拨弦弄响。

    衍望听着他弹奏的曲子，兀自沉吟，片刻便作出了下半阙。

    阎岱姬和一众女子更看出了二人的情意。春行君故意弹的是拖了牌子的曲调，他的确比方才的小倌儿弹的更精湛。自那曲中，仿佛能看见伊人款步、情歌曼声。他慢拍子弹，就想给唐王更多的写作时间。

    各中偏爱，谁都能看出来。

    出来陪酒的哥儿出现偏颇是大忌。他明明作陪的是阎岱姬，开台的是蔺紫安小姐，他却这样偏心于唐王。正常来说，这样的事，一定会被红老板责罚的。可他偏心的是皇女，红老板即便知道了，也无法责备他。

    一曲终了。

    他搁下琵琶，满脸担心地望着唐王笔下的那张纸。

    手心的帕子掩着心口。仿佛为她提心吊胆了好半天。

    蔺紫安上前来，恭敬捧起唐王墨迹未干的檀皮宣。朗声念道——

    “禄贪取正轸坠，百朵归心绽。

    莲覆翼，缂丝围，大醮罗经忏。

    凋敝前梁龙战喜，渴饮玄黄盏。

    凰图难撼。

    斜昂容碎，月栋终归负珠槛。”

    衍望大喇喇地坐下，与身边的几人假意敬酒饮下。

    “百朵归心是雕檐的图腾。莲覆，是望柱柱头雕刻的仰覆莲。斜昂不过是斗拱的底座。月栋，是月梁，月梁都露明于平棊之下。珠槛，是珠琲栏杆。雕檐。画栋、栏杆，悉备。”衍望说罢，又提起酒杯，朝着阎岱姬的方向敬了敬。

    取正，是工匠依靠北极星取南北。禄贪是北斗七星的禄存和贪狼。

    禄贪取正轸坠，看似是说，工匠施工之前，按照星辰取方位，在轸星下坠时开工。而实则，是暗示阎家这等贪官、枉食俸禄之人，必定坠落。

    百朵归心绽，表面说的，是檐上所雕刻的图腾，牡丹百朵合心。实则，是暗示她皇女终归是皇女，就像当初几位皇女一起扶持皇姐上位、天下归心时一样。

    缂丝围，大醮罗经忏。说的是宫观开道场，桌围用缂丝。实则，是挑明了，唐王运输了丝帛又如何，那丝帛是用于玄门法场。

    凋敝前梁龙战喜，渴饮玄黄盏。暗藏了“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唐王不会亢龙有悔，只会龙战于野。

    而龙战喜，表面说的是这座坤元观，是推翻了前朝龙战色的旧日墙面而新建，实则是说，她阎岱姬即便如今堪任王朝的子角梁，日后终有被下马的一天，喜儿更是她的乳名。

    阎岱姬不消片刻，便明白了唐王词中对自己的反驳与嘲讽。

    她下三白的眼神瞟了瞟唐王，不得已提起酒杯饮下。

    这顿饭吃的难受，衍望也看出来了，蔺紫安想和阎岱姬说的事情，因着衍望在，阎岱姬不敢公开回应半句话。不消一刻钟，这局也就散了。

    可衍望的目的还没达成。

    她不愿意走，也不愿意放春行君走。

    “春郎还没到钟就走，是否不合规矩？”

    她拉住了春行君的袖口，这室内只留了她和春行君、筳笙。

    春行君还没回过头，他在心里强按住了喜悦之情。

    “九大人。”

    “我还有事找春行君，如何这就要走？”

    春行君给筳笙使了使眼色，筳笙便知情识趣地出了去。

    他以为唐王要和自己单独叙情，便坐下，又要敬她。却被她按住了手腕。

    她死死抓着他，这气氛好似暧昧不明。

    “春郎不知，该称呼您为白小姐，还是九大人···”他着实好喜欢听她叫自己春郎。感受着她握着自己的手腕更是春心悸动。

    “你。为什么有衡云的小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