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在心里安慰着自己，但李悟安那么善于洞察人心的人怎么可能感受不到易妙这次和以往完完全全不一样的态度。

    从李悟安赶回家看到地上的碎屑并知晓了那是什么之后，他就已经开始害怕了。

    只不过是仗着易妙多年对他的喜欢和纵容，才让他产生了一种能把易妙哄好的运筹帷幄的错觉。

    “妙妙，我真的知道错了，别离开我，我们不离婚，好不好，好不好？”

    李悟安紧盯着易妙，不愿让自己错过易妙的一丝细微的表情，声音尽力平稳下来但又无法抑制地颤抖着说道。

    他刚刚一直不敢直视易妙的眼睛，他害怕，害怕看到易妙眼里不可挽回的坚定。

    但现在和易妙对视后，他才发现易妙的眼神里空落落的，看着自己的神情也好像在看别的谁一样。

    易妙眼神慢慢聚焦，回过神来开口道：

    “李悟安，你爱我吗？”

    还不等李悟安开口回答，易妙又自顾自的继续说道：

    “是爱的吧，李悟安是爱我的吧。就算现在不爱了，以前也肯定是真真心心喜欢过的吧。”

    不过短短几句话而已，易妙说的却那么没有底气。

    易妙说完就停了下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悟安见状，赶紧插空说道：

    “老婆，老婆，我爱你啊，我一直都爱你。”

    “爱我吗？”

    易妙又重复问了一遍，但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兀地又开启了另一个。

    “李悟安，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我那会儿刚刚上小学不久，很不适应，每天最期待的就是妈妈来接我放学回家，不仅能回到我自己精心布置的小窝，而且还能吃到爸爸妈妈下厨做的菜，很好吃。有时候是我爸爸在做，有时候是我妈妈在做，但都一样好吃。”

    易妙一口气说了一连串话，顿了顿又继续说：

    “突然有一天妈妈在学校门口接到我的时候，她说隔壁新搬来了一家三口，三口之家里面有一个小男孩，和我年龄相仿。

    她给我打听了，说那个男孩子也要来这个学校上学，所以我如果想的话，以后就可以和他一起上下学，那会我听懂了我妈的意思，就是我上学有伴了，不用再一个人了。”

    “领着我回到家后，我妈就热情地和新搬过来的领居打招呼，介绍我和那个小男孩认识，所以我就认识了你，李悟安，我们一起上下学，小学六年，我们形影不离。”

    李悟安听到这，又想说什么，易妙将自己的手指伸到唇前，示意李悟安先别说话，等她说完。

    “你还记得吗？我们那会儿初中都是直升的，就这样我们两个又是同一个班，依旧是最好的朋友。

    那会儿性启蒙也恰好开始，班里的人看到我们两个每天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吃饭接水，就难免会有人误以为我们两个早恋。

    那会儿我比较玩得好的几个女孩子就都来问我，我俩是不是处对象了。我回答她们都是统一的笑着摇摇头说没有，我还没有谈恋爱的心思。

    可是伙伴们信了，老师她不信啊，她把我俩分别叫到办公室，我坦言道，我俩真没什么，那时候我是真的对你没有其他的感觉，就是一整个好朋友的状态。

    但我不清楚你对班主任的回答是什么，我只记得那次谈话回来之后我们两个本来挨在一起的座位确确实实是被分开了，不巧的是，我的新同桌也是一位男孩子。

    甚至有一次他给我糖吃，放学之后你还跟我说不要吃他的糖，他看着不像个好人。”

    易妙想到这就忍不住笑，她当时只觉得李悟安很是莫名其妙，直到后来才知道他是在吃醋。

    “初三那年，你跟我说要和我考同一所高中，你成绩好，常年位居班里第一，市里最好的高中你可以说是手到擒来，但是我的成绩却只能勉勉强强地说是中等，有个高中上就不错了。

    你对我说不怕，有你在，我们不可能上不了同一所高中的，你说你帮我补习，一定稳稳的，可是我最终不还是没上吗？中考成绩出来分数是涨了很多，可也只能压线上个二中。

    可令我没想到的是，你居然放弃了一中，跟着我一起把二中放到了第一志愿，最终你告诉我，你被录到了二中的时候，我是绝对震惊的，你跟我说的是，是金子在哪都会发光，一中二中没什么太大差别，不过就是一中占了个第一个名头，所以分数线才会高罢了。

    我还是执着地问你，到底为什么选二中，你说你只想要跟我上同一所高中，那是你第一次那么直接的表达你内心的想法。

    不可置否的是，你说了这句话后看着我，我居然不敢看你的眼睛，只觉得自己的心在怦怦乱跳，好像有一片羽毛在挠一样，痒痒的，也软软的。”

    易妙说到这，脸上的笑容也放大，继续回忆道：

    “高中虽然也是一晃而过，但令我至今不能忘怀的仍然是高三那会儿，你说你还要和我上同一所大学，我知道我自己脑子笨，你说这话我都觉得是天方夜谭，可你就是不信我上不了，每天抽出空来给我讲题补课，就连我那会每天抱着的笔记都是你给我做的，我那会也幻想过我们两个人真的考上了同一所大学，也想过你考上了一流大学，而我只能勉强上个本科。

    可偏偏就是命运弄人，高考我超常发挥，你却遗憾落榜。成绩出来那天，你红着眼在我面前骂自己没用，在关键时候掉了链子。

    我那会也只能感到无能为力，你本来都要去复读了，我也不知道你家里跟你说了什么，你改变了主意，只是哭着跟我说，你一定会有出息。

    那是我第一次见你哭，我认识你那么多年，以前就算再怎么样，还是发生了什么，我都只是见过你红过眼一次，更别提落泪了。

    后来大学毕业你就带着我来了广州，我还记得我问过你，为什么不去北京，那可是首都，你对我说，北京是首都，所有的金子都聚集在那里，你很难脱颖而出，广州不一样，广州刚刚发展，出头才容易一点。

    我惊叹于你的深思熟虑，我坚信你一定会出人头地。那会儿我们住在狭小的出租屋，一起奋斗，一起畅想未来。

    好在，好在那些原本遥不可及的梦现在已经全部都实现了，你李悟安终于当了公司老总了，我们终于步入婚礼的殿堂了，结婚那天你说你要一辈子把我绑在身边，永远别想逃，那时候我只觉得幸福甜蜜。

    可为什么，用婚姻栓住了我之后，你就不再回家了呢？”

    易妙的笑容早就在刚刚就已经消失殆尽了，留在脸上的只剩下了痛苦和悲切。

    “我记得最清楚的就是那时候高考结束那天晚上，你找了个借口把我约出去，即使我心里已经猜到了你要跟我表白，但我没想到的是你买了那么多花，你就那么站在花簇的正中央，灯光打下来我看不清你的脸，只能听见你在唱那首《想把我唱给你听》，说要我跟你在一起。

    很多人都说你是天生的好嗓子，我当然更比他们清楚你唱歌有多么动听，我早就喜欢你了，所以我们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求婚时，你布置的场面更加盛大，还是用歌来表达你心中的情意。

    只不过这次你把歌又换成了另一首，一首《做我老婆好不好》。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我不知道你当时是怎么想的，但我早就已经是你的妻子了。你对着我唱这首歌，里面有一句歌词是‘我不够宽阔的臂膀也会是你的温暖怀抱’。听到这一句的时候，我脑子里就已经一片空白了，后面你说了什么都听不清了，只能红着眼睛不断地胡乱点头来表示自己答应你的求婚。

    因为我觉得你不会骗我，你会成为我的避风港。”

    易妙说到这，声音已经哽咽地不成样子，好像又在泪眼朦胧中见到了那个一心只对自己好的，想和自己有未来的，青涩的少年李悟安的脸庞。

    李悟安听了易妙的这些话，低着头一言不发。

    他想要出声去安慰易妙，可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是，易妙从来没有变，变得是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心里不再是满满的易妙，有了不该有的欲望。

    易妙伸手擦去脸上的眼泪，没有再说话，绕过李悟安，离开了沙发，径直走向了卧室。

    卧室门被关上，发出了“咔嚓”的响声。

    听到关门声，李悟安好像才从痛苦的反思中抽身出来。

    在地上蹲的时间太久，腿已经有了麻意，没有办法很快地站起来，索性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将头埋在膝盖上，想哭，但好像最没资格哭的人就是他了。

    他本来已经改过自新了，也将外面的人都处理好了，就准备跟易妙要个孩子好好过。

    李悟安突然不知道怎么地，抬头看了一眼茶几。

    目光所及的是零零散散地放在茶几上的照片，颤抖着手去将其中的一张拿了起来。

    看清楚了上面是什么，连忙将身子跪着直起来，开始将所有的照片都捏在手里，一张一张地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