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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外面游荡到天快黑,觅菈才拖着步子回家。她站在门外,听到了厨具碰撞的叮叮咣咣,闻到了饭菜的香味,香味勾得她的肚子咕咕叫,倔强的内心却还是让她不打算进去。

    如果爸爸妈妈再像中午那样,她就装聋作哑,闭口不谈。除了这个方法,她还能怎么做?她厌烦了这个多费唇舌也不能和和气气的家庭环境,每次解释的后果都是越说越糟。

    不说话才是最好的。

    她想在门口耗一会儿再进去。觅菈扭头,看着左右一栋栋居民房,最后视线停留在离她不远的信报箱。

    距离上一次去看信箱,有多久了呢?觅菈慢吞吞走过去,看着上面每一组标号。有些信箱落满灰尘,许久没人碰过;有些信件刊物露出了边边角角,一抽就能拿走。觅菈数了一下,很快找到了自己家的信箱,上面也有一层灰,许久没人碰过了。

    她的大脑开始发出指令,想让她打开这个小信箱碰碰运气,看看里面有没有东西。

    在她开始种花之前,无所事事的时候,偶尔会在信箱前晃悠。她会打开小小的金属门查看,期盼着里面有什么东西,能让她排解寂寞。偶尔会有附近卖场的广告投递,她拿出来反复翻看,后来,广告投递渐渐不是一种主流的推广手段,她再也没有在信箱里看见东西。

    这次应该也没有。可人的天性里总是有好奇的一席之地,觅菈往孔里瞄,看见信箱里面没有平常那么暗。

    说明——里面真的有东西!

    似乎童年的空缺在此刻填上了,觅菈立刻来了兴致,激动得想试试能不能伸手拿出来。即使钥匙在一百米不到的家里,她依旧没打算进去拿。小时候是可以拿出来的,不过身高是个问题。现在身高已经不是问题——觅菈把手放进扁扁的长条里面,可以,但是不能完全放进去。

    她在此时庆幸自己的手指还算细长。觅菈伸啊伸,手指胡乱动着,费了老大力气,终于够到了里面的东西。

    薄薄的,好像是一张纸。她两指一夹,把它艰难地夹了出来。

    是信。

    谁的信?给谁的?此时天黑了大半,纸面上模模糊糊有东西,像是字,但是觅菈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

    ……天色突然提醒了她。如果天再黑一点,保不准就要被爸爸妈妈盘问。还是先回去,看一下到底是寄给谁的。

    门没有锁。觅菈无声地关上门,拿出信封,上面的字在此时清晰可辨,看完之后,她立刻走向卧室。

    不是给爸爸妈妈的。

    落款人是蒙纳。

    她的内心依旧奔腾:毕业之后,她们就没再接触过了。蒙纳还愿意和她联络。

    梅奥亚的孩子们基本都是在本地从幼儿园念到毕业。这基本里,正包含了觅菈和蒙纳,可以说过去十几年里,她们的关系逐渐变铁。而毕业之后,大家都各奔东西,再想联络就很难了。不像学生时代,离得近就能玩在一起,毕业之后重心放在工作上,久而久之心也会疏远。

    她还记得毕业那天两个人在全校的欢呼声中抱在一起,那场面触动得她眼泪都要掉下来,心里暗暗发誓不要失去蒙纳这个好朋友。转眼间,月历都翻过去了好几张。

    这次蒙纳的主动联络,觅菈从心底感到开心。她把信封拿在手里,开始找工具拆信。

    桌上躺着一把剪刀,觅菈握起,刚剪到一半,就听爸爸把菜搁在桌上,吼道:“吃饭了!”

    那声音如利刃刺破空气阻力,吓得她心一震,手一抖,只好放下手头工具,出去吃饭。

    爸爸妈妈没有提起中午的事,也没有问她下午去哪里了。他们依旧沉默地吃着饭,就像过去十几年一样。

    但事情发生就是发生过了。觅菈扒了两口饭之后,妈妈开始说话:“中午的时候……你爸爸是关心你。”

    觅菈没什么表情,沉默地吃着饭。

    妈妈看她没有发火的迹象,继续道:“你看,毕业几个月还没有工作,确实应该急起来了。如果你这个月还没有找到工作,就跟爸爸一起做木匠吧。他店里有时也忙不过来。”

    这是最后通牒?觅菈终于抬眼,看着面前的两个人。爸爸吃着饭,仿佛她们不存在;妈妈一脸柔和地打破僵局。明明是爸爸自己的事,他倒一句话也没说,反而是妈妈来传话。

    她从来没有想过和爸爸一起工作,就算有,也不愿意。有妈妈在,她沉默一会,才说:“我打算做园艺方面的工作。”

    爸爸终于瞥了她一眼。妈妈问:“你已经有打算了吗?看好哪一家了?”

    实话说她不确定埃贡是否会真正用她,在一切尘埃落定前,她想有所保留。觅菈说:“还没有确定,不过是这个大方向。”

    “不就是种些破花。”爸爸嘟哝了一句,模糊的话语结结实实撞进觅菈耳朵里。未点燃的炸药终究是炸药,中午压抑着的情绪此刻堆在喉头,怒火在胃里翻涌,好像下一秒就要穿透血肉冲出来。

    破花。

    妈妈看觅菈眼神不对,立刻说:“要是能找到心仪的工作,那最好。如果找不到,爸爸这边总是你的第二选择,什么时候来都没事。”

    妈妈的话总归更入耳,但起不到抑制作用。她听完后嗯了一声就当知道了,谁知道这“嗯”出了什么问题,爸爸哼了一口气,仿佛不知道他的话带有什么含义:“看你种的东西,能做好什么。”

    妈妈只来得及瞪他一眼,觅菈便已拍桌而起。她就这么笔直站着,手掌火辣辣地疼,嘴巴绷得老紧。哪个人会这样说自己孩子?她种花失败不是他拿来践踏她自信的工具。

    粮食珍贵,粮食珍贵。觅菈忍住把碗扣在他头上的冲动,思绪终于克制不住地蔓延,嘴唇开始颤抖。接着是双手颤抖,继而是全身。

    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有那个勇气对着爸爸动手。如果动手,那反而更令她难过。她平时感受不到何为亲情,现在竟然感受到了。它控制着她的内心,如果做出伤害的举动,行为上带来的痛苦会在心理上以倍数返还给她。

    觅菈就这么站着,看着爸爸一脸平淡、事不关己的模样,一肚子火没法发泄,又听他飘来一句话:“坐下吃饭。站着打算当灯泡还是什么?”

    觅菈突然笑了。

    她终于抬手把手里的金属餐具丢他脸上,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丢准,在爸爸大叫一声之后,她头也不回地走进卧室,把门锁死。

    ***

    她要搬出去。

    觅菈一个晚上都在想这件事。很遗憾,她目前没有经济独立,没有办法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家这个牢笼不知道还要待多久。

    牢笼。原来她潜意识以为这是牢笼?

    现在夜已深,觅菈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她突然记起书桌上还未读的信。晚饭过后她就把脸埋在被子里闷闷地哭,爸爸的吼叫声让她捂住双耳,好像过了很久才渐渐停息。她累了、疲惫了,然后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醒来后,泪痕黏巴巴的,觅菈第一反应是去洗脸。但是爸爸妈妈还在外面,直到他们熄灯睡下,她才悄悄走出来洗脸。

    她坐在书桌前,打开台灯。现在眼睛火辣辣的,她忍着不适,慢慢抽出里面的信纸。

    亲爱的觅菈:

    最近过得怎么样?有一段时间没有跟你见面了,实话说我真的好不习惯。我现在已经不在梅奥亚了,在塞荷达工作。惊不惊喜!你呢?找到工作了吗?一切还好吗?

    工作起来真的一点也不好,要不是太忙,你应该能早一点收到。……不知道说什么了,你应该也对我的工作生活没什么兴趣,简而言之是好累。磨合累,完成任务也累,但目前为止一切顺利。如果你的生活过得比较有趣,那大力告诉我吧!力透纸背那样的大力?呵呵……不有趣也没事,平平淡淡才是真。想知道你的近况。

    收件地址就是我寄信过来的地址,回信时抄一下就好。

    想你想你的蒙纳

    时间是一个多月前。跨国邮件花费的时间确实会长一些,不过信使的速度一直都很给力,花不了太久的时间。竟然过了这么久,她才注意到信箱。信件很短,但里面传来的力量足以让觅菈微笑。她把信纸折成原来的样子,小心翼翼塞回信封,放在小抽屉里。

    她不知道回什么。

    若是将过去的几个月转述在纸上,她怕是一句话也写不出来。像蒙纳认为她不愿意听工作内容一样,觅菈也认为自己的家庭琐事不值一提。

    已经过去了几个月。很多时候,她害怕黑夜过去得那么快,一觉醒来,又是崭新的一天。好像时间在推着她往前走,爸爸妈妈也在推着、所有人都在推着自己。

    ……时间不会暂停,没有人会停下脚步,这个道理总是在晚上发挥出最大的效果。就像现在,她坐在这个小小书桌前发呆,时间也是在流逝的。

    只有闭上眼睛睡觉,她才感知不到时间的存在。

    觅菈摸了摸发热的眼皮,关掉了台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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