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大同小异的日子过得说慢也慢,说快也快,一不留神,就过去了五个月。觅菈从衣柜里换上春季的衣服,搓了搓手掌。

    现在的气温对她来说,还是稍冷了些,但对于部分植物来说,这个温度是刚好的。若再早一些,就会过冷,从而限制植物生长。

    入冬的那一天,她和埃贡把不耐寒的植物搬到室内。那个房间朝阳,并且其中一面墙被改造成落地窗,有足够光照,对植物生长影响较小。但她还是细心地发现,搬入室内之后,隔着玻璃,植物更容易长个头,而不是长叶子。所以埃贡告诉她要控制水量,不要浇水过多。

    看,她又学到了。这样的事还有许多,觅菈听着,心里记得牢牢的,晚上又把它们写在小本子里,生怕哪天忘了。

    本子用了十几页,都是这几个月来她的收获成果。

    冬去春来,现在温度开始回暖,埃贡昨晚上提及室内的那些花,现下正是把它们搬回花园的时候。

    择日不如撞日,他们上午开始动身,下午才完全搬完。觅菈捶了捶腰,她还年轻,刚从学校毕业没有一年,这样的强度下身体还不至于酸痛,但也是非常劳累的。

    下午时间还算早,这个时候并没有什么客人拜访,她早已摸出了规律。于是觅菈趁着这来之不易的轻松时刻,走到花园的凉亭,悄悄坐了下去。她上半个身子都靠在身旁的石柱上,这么一坐,就再也不想挪动身体。

    埃贡环视了一圈花园,看起来在思考着什么。觅菈就坐着,看着他站在小道上,跟她不过几步距离。他的头发跟之前相比,长了一些,他有剪过吗?好像长得很慢。她的头发就长得快多了,刚好能披下来,给脖子保暖。

    呵呵,省下了一笔围巾钱……不要怪她如此抠搜,自从开始自食其力之后,觅菈越发认识到攒钱的重要之处。现在,她的小小金库虽然还是微薄的,但心里终于有了一层保障。如果要扩充金库,唔,埃贡这里好像没有升职一说,如果她要挣更多的钱,应该还得寻他路。

    埃贡当时是做这个打算,所以才只写一年的合同么?觅菈后知后觉发现他竟然还能想到这层,感叹他简直是做慈善。但是他自己能捞到什么好处?她想不通。也许埃贡就有着付出不求回报的打算,他在很多时候就是乐于助人的同时隐了身。

    这种人,不说梅奥亚,在整个世界上,都算少数的吧?

    不过工作也没口头上说的那么好找。眼下的状态就很不错,她很满意,暂时不想离开花店。

    “觅菈。”他在前面叫她。

    “老师,什么事?”她的双腿犯了懒,觅菈没有立刻动身,只声音回应。希望他没有什么要紧事找她,这样她就能再多坐一会儿,就一会儿。

    他转身过来,觅菈注意到冷冽的风吹得埃贡鼻子发红,当然,鼻尖处传来的温热告诉她,她自己的也白不到哪去。但是别说,红鼻子的埃贡还挺可爱的。跟他学习的这段时间,她越发发现身边一切的可爱之处。

    比如,冬天里的阳光;风吹过的树梢摆来摆去;在空中慢慢移动的云朵。觅菈发现这些能让她心情完全平静下来。

    可爱的事物还有许多,比如眼前的埃贡。

    他的声音永远是那样柔软温和,倒跟他身上穿的这件白色毛衣一样了:“过两天,需要播种新的一批花卉。”

    春天嘛,她知道的。觅菈点着头,心里大概明白是用去年收的那批种子播种,便应声:“好的。”

    她的心里开始打算。需要把淘汰的那一批植物处理掉,留下花盆,洗刷干净后等一个大晴天暴晒……

    “你有没有种花的打算?”他忽然问。

    觅菈一愣,很认真地思考,随后语气很诚实地回答:“没有。”

    “是因为总是种不好么?”

    “是的,我对种花没什么天赋。”觅菈陈述着,心里没什么消极的情绪,经过许久的调理,她自认为种花失败的事实早已令她心如磐石。

    埃贡看她一会,鼓励着:“想不想再试一试?”

    她没有再立刻回答他,面上露出犹豫。想不想?她当然是想的。但是过去的经验只通向失败的结局,多次的失败像枷锁一样牵制住她的行为。如果下一次还是失败,她或许会永远认为自己有了诅咒,一辈子不会再种了。

    觅菈不知道这些想法怎么转换成好听的话。在埃贡、甚至是他人面前,她总是想呈现自己好的一面。她知道这些想法证明她真的对种花这件事失望透顶,失望就是消极,消极就是软弱,万万不可轻易展露。并且她去年……前年和他发誓过,那场面,依旧历历在目。

    她不由得苦笑。自己肚子里真没什么墨水,思来想去,还是如实回答:“我当时说过我不会再种花。”

    “我一直认为那是一时气话,对么?”埃贡敏锐地察觉她的情绪,“不如意的事十有八九,觅菈,若因为一句话就放弃自己热爱的事情,那实在太可惜。”

    热爱?她不懂什么是热爱。觅菈心里忽然扬起奇异的情绪,不知如何表达。她连语文课都没上明白,热爱一词如此沉重,她能做到轻易放弃,那一定不会是热爱。

    当那个被归纳为喜欢的长期持续的动作停止,她心里的定义开始动摇:

    她真的喜欢种花吗?

    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热爱?这些词语的意义突然变得模糊起来,在觅菈的脑海里像一团浆糊,和她以前的所做所为粘合在一起。

    猛然间,她无法理解自己坚持种植的意义。她人坐直了,脑海里的一切跟人一样打起了群架。她一会感到无措,一会又迷茫,一会失望,又或者同时感到这些情绪。

    她一时间无法回复,看见埃贡投来的视线,她有意识地要回复他,便松了口关,脑海里的想法未经雕琢就飘了出来:“……我不明白,若一个人总是在自己喜欢的事情上失败,那么这份热爱的意义在哪里?”

    他低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植物,回道:“谁说热爱一定要有向上的结果呢?”

    这话使得她思绪停了,专注于他话里的意思。觅菈默然,她看着自己的鞋子,有些旧,但是干净的,她前段时间才洗过。

    大概过去了半分钟,她开了口:“但是我从来都没有种好过一次。我种了这么多次,最后反而是杂草长势良好,真不知道我是在种花还是种草。”话到这里,她忽然笑了两声,声音分不出是真心感到有趣还是自嘲。接着,嘴角又耷拉下来,再次持续着沉默。

    埃贡走了几步,进了凉亭。他就近坐下,离觅菈不远也不近,视线在她身上徘徊。她的脸被散发挡住,看不清情绪。

    他没再看她。“若我问你,你在种花的时候,是开心,还是不耐烦、只想看它开花结果?”

    觅菈依旧沉默,但她的头稍稍扬起,没有从他给的选择里挑,只说实话:“我期待它的长势,每天都会去看。”说罢又觉得自己文不对题,又挑了一个选择,“我从未感到不耐烦。应该是开心。”

    埃贡再次看向觅菈,她已抬起头,跟他对视,样子好像带了点惊讶。

    惊讶很快消失,觅菈眼睛亮亮的,表情变成了想通后的喜悦,明显是已经有了想法。

    看来她已经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至此,他也没有必要再说下去了。

    “那么,我想试试。”她终于说,“这段时间里,我学到了很多。我觉得这些知识足够我在种花的时候施展,但……”

    突然的转折令他追问:“但?”

    “但如果它还是死亡,这就证明我拥有了知识之后依旧无法改变现状。在这之后,我不会再种花。”

    他听到后面,表情慢慢变了,忍不住心里叹气:“你这又是……”

    “我心里有数的。”觅菈话里带着几分坚定,这种坚定,让人知道自己再怎么说也不会撼动她的想法。

    埃贡无言,只是跟她静静对视着。要是眼睛也能说话,那么觅菈眼里说的,一定就是“谢谢你”了。

    几秒的停顿后,她又开口,声音没有先前那么有信念,但内容像是她铆足了勇气说的:“老师,如果没有你今天的这番话,我恐怕会抱憾很久。要是你不说,我以后想种花,也会因为当时的话心有顾虑,从而退却,成为一道无法愈合的疤。”

    埃贡就这么看着她,她呼吸急促,脸颊粉红,眼神已经许久没有这么明亮,就像她最开始的模样。她恐怕不知道自己这么坐在这里,信念坚定得能使他联想到神像。他没有眨眼。

    放在八年前,他肯定不会相信觅菈是这样的人,犹疑不定的情绪后竟然蕴含着这么强大的……力量。

    八年前?他谁都不放在眼里,他对小觅菈也没有任何印象。他只稍稍留意过她璀璨如月的眼神,这也是为什么他现在忽然被勾起一个关于她的模糊的记忆。

    清晰的只有眼神。

    她成长了,他也成长了。

    觅菈眼见埃贡那慈祥的笑容又出现,忽然感觉有点不好意思。那些话句句发自肺腑,没有华丽外衣,这么暴露出来总会心里忐忑,不知对方会怎么处理。埃贡的笑就像一件毛茸茸的外衣,把她的真心话包裹起来,令她停止忐忑。有了安全感的同时,又觉得过于亲密,真叫她心里毛燥燥的。

    仅仅是笑而已,怎么就亲密了?他们俩也没挨多近啊。她困惑之余,视线往下一瞥,看见埃贡那双手搭在他自个儿的膝盖上,皮肤下的血管蜿蜒铺在掌骨之上。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抬头见埃贡还是这么笑着看她,将她刚才的的动作尽收眼底。觅菈莫名脸上一热,猛地起身拍了拍屁股,道:“……我回店里。外面有点冷啊。”

    她浑身热乎乎地进屋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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