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觅菈沉默了。

    她和埃贡已经回到花店,上午日复一日的换水扫地工作还没干完,觅菈便继续干活,埃贡也继续在花园给植物做记录。

    她心不在焉地扫地,虽说思丽爸爸是开玩笑的,但也给她造成了心理上的影响。她当时立刻拒绝后,他就转头问埃贡,埃贡也是委婉拒绝。最后思丽爸爸哈哈一笑,转移了话题。

    单不单身这个问题,连爸爸妈妈都没问过她。自从找到工作之后,她回家的次数少了,但也不是完全不回。一个多月前,她回了一趟家,换上春季衣裳,爸爸妈妈只问了她的工作状况,别的倒也没多管。虽然这个问候里还是带着不满意,想要她换个工作,对她不去爸爸那里帮忙而惋惜。不过总体来说,距离一拉远,再次相见就有久别重逢之感,问候还来不及,哪来其它杂七杂八的问题。

    她自觉年轻,有青春挥霍,这种事还轮不到她。不过埃贡……他的年纪不上不下,这种事正好落在他身上,不知道他怎么考虑。

    其实,她对人家情感问题是真没什么感兴趣的,扪心自问,也就是以后能多做一个样本来参考。可以这么说,如果他不打算结婚,那么当她快三十了,也能坚定地说“我没有这个打算”。他有自己的选择,而她,也有自己的选择,大方向是一样的。

    如果他打算结婚呢?

    ……嗯,也许她不会那么坚定吧。但还是一样的,只是走这条路的人只有她一个了而已。

    其实,埃贡的外形条件是蛮好的。人长长的,肩膀宽宽的,喜欢微笑,没啥距离感,又很聪明,情绪也很温和。这样的人,结了婚,真是可惜……

    可惜啊……她心里开始为一个不知道可能性大不大的事情难过了,最近是不是有些伤春悲秋?可现在明明快到夏天了。

    也许是经前症候群,她猜测。

    觅菈握紧拖把,化悲伤为动力,很快把地扫了个干净。扫完,又拿了拖把,在一通劳动下,这些悲伤情绪终于被赶跑了,她拖完地,只坐在凳子上狂喝水。

    喝完水,她又起身,往后门走去。

    门是关上的,觅菈伸出手之前,往外头看了眼。今天是个大晴天,玻璃后面的花园依旧是一片生机盎然。觅菈看见埃贡在小路上站着,背对着她,她停了动作,就这么看着。

    还是觉得好可惜。他身边会站什么样的人?高矮胖瘦?长发短发?觅菈仔细一想,真的想不出什么适合的面庞和身形来,她只能想到他身边围绕的都是盛开的植物。

    花神一样,对么?

    她就这么欣赏着他的整个身躯。他后颈柔软的毛发和慢悠悠的动作冲淡了他体型的压迫感,是的,她从来没有注意过他的体型比她想象的还要厚一些。比如他的肩膀、大腿。觅菈嘴角慢慢露出一个笑,浑身感知都被他钩去了。

    她想象里的他……很难形容。她以前对他的外貌真的没什么印象,只知道她看着他就能发自内心平和下来。那些家庭纷争带来的痛苦,有半数以上都是被他抚慰。他没有直接安慰,因为除了蒙纳,她从来都不会跟别人说这些事。她只是经常去花店找他,不光是听他的指导意见,还有感受他如沐春风的态度,她就像一株花苗,总是想靠着太阳生长的。

    蒙纳是雨露,埃贡是太阳。

    他只用站在那边就好了,怎么光合作用,是她自己的事。

    “嗯,”太阳的说话声缓缓传来,“我知道了。我会立刻过去。”

    咦,他在和谁说话?觅菈使劲往窗户里望,花园里根本没有其他人的影子。她再看向他的双手,没有手机什么的通讯设备。莫非在自言自语?她合理地想。

    她跟蒙纳信件往来时,蒙纳曾向她抱怨过:一个人独居后,能开口说话的机会就少很多了。有时候真的会很寂寞,倾诉欲无处排解,只能和空气说话。

    埃贡这样,也是觉得寂寞了?不过就算他寂寞,也能跟她聊啊。嗯……或许他不想麻烦她,或是觉得这些话不适合跟她讲。她思及此,又听埃贡开口:

    “……世上真有花魂?我看只是一个传说。”他说,“无法完成父亲遗愿,也非我本意。要是他坚持到死的东西只是虚构的呢?我要怎么办?”

    声音到最后竟有了微怒的意思,觅菈眼睛一瞪,不知道到底因为他说的话还是语气而惊讶。

    他好像在跟谁吵架似的,又立刻说:“好了、好了,现在谁都不知道它的下落,就算你们说有,大可找出来,不用再麻烦我。我过够了。”

    埃贡猛一转身,觅菈来不及反应,连眼睛都没眨,就跟他大眼瞪小眼。

    二人皆是一愣。她站在门后,他站在太阳下的小道里,眼睛因为日光而微微眯起。

    他看起来……是真的不高兴了,比以前都生气,嘴角都在下降。觅菈被他的表情惊到无法动弹,就看他迅速走过来,拉开他们之间的门。

    好像最后一道防御被解开,觅菈突然感觉前身空荡荡的,她立刻紧张起来,面上是少见的窘迫。她……有没有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他真在跟空气吵架吗?不知道他下一秒会说什么,她只撇过身,希望他要走就走吧,她不想挡道,让他的心情变得更糟。

    埃贡没什么表情,只是嘴角变得平整,情绪被藏起来了。他没走开,只是走进来,关上了后门,身体因为狭小的门而跟她贴得极近。他低头,深色眸子在觅菈脸上停着,下一秒,是个疲惫的样子。

    跟他相比,她看起来真轻松,无事一身轻的轻松。

    “……觅菈,”他开了口,“我刚才看过了,你的樗葵长得很好。经过这几个月的养护,它开始结花苞了。”

    樗葵生长期短,花期长,觅菈知道这一天到来得很快,听他这么说,也没有太惊讶。她惊讶的另有其事。

    他平常说这话是应该笑的,但是他没有,说话前的停顿也比以前长。不知怎么的,她看着他有些发白的嘴唇、半垂的眼眸、额前略微凌乱的发,莫名感到眼前人的一丝脆弱。

    脆弱?她念头一动,突然想为他做点什么事。好像过去他给了她许多关怀和好处,她也应该回报他,而现在,正是时候。

    只是意念使然,她突然伸手,握住了他身侧的手掌。温热粗糙,跟平常一致。埃贡眼里带了愕然,但什么也没说。

    好像……他的脆弱扩大了。可她给不了什么安慰,漂亮话也说得不像他那么好。说俏皮话?太不合时宜。觅菈被自己蠢到,她眉头一皱,最后使出了万能却真心的问句:

    “老师,你还好吗?”

    他默然,只这么看着她,一个字也没蹦。她看见他的胸膛上下起伏,幅度略大,是在做深呼吸。

    他的眼神依旧沉静,但没有那么专注。脑海里掠过万千思绪,竟然一个都没抓住。他突然感觉握着自己的双手开始移动,有撤退的意思,他反应极快地反手握住她的双手,粗糙的手掌和细腻的手背形成差距,他只迟疑了一下,重新握紧她的手。

    她看见埃贡慢慢闭上了眼睛,面上没有表情引起的褶皱,只有平静,如毫无波澜的湖水。

    但他的力量很大,握得她双手发痛,像要碎掉。

    不知道他们这个动作持续了多久,好像很短,好像很长,直到他松开她的手,觅菈才发觉她的手心已出了汗。手背有淡淡的浅色印子,血全跑到了手没被握住的地方。觅菈缓缓伸展手指,悄悄抬头看他一眼。

    他眼下肌肉轻轻隆起,眼里柔和许多,看来情绪好了些。

    好像又过了很久,他说:“觅菈,我觉得这次,你的樗葵能开花。”

    觅菈笑,顺着他的话说下去:“那是最好。”

    他又说:“这段时间里,你学得不错。其实我在梅奥亚,种花、看病,日子日复一日,跟你这段时间经历的没什么差别。我一直如此生活。”

    看着觅菈似懂非懂,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的样子,埃贡忍不住伸手拍拍她的肩膀,淡淡的笑容又回到他的脸上:“你的努力我看在眼里。过段时间,我要离开一趟,店里就交给你。”

    离开?觅菈谨慎地问:“你要离开多久?”

    “也许一周,也许一个月,我不清楚。”

    觅菈沉默。她想起埃贡刚才那副样子,心里纠结许久,还是下决心说:“老师……如果你遇到什么挫折,真的不要自寻短见。”

    她知道她的想法比较离谱,但蚂蚁能飞的可能性绝不等于零。没敢看埃贡是什么表情,她又说:“你有什么心里话,可以跟我说。我年轻,也许不能一起分担,但多一个人想办法也是办法。”

    实在是不敢看他啊,好像头顶有千斤重的石头压得她抬不起头。都在他面前哭过几次了,这话说出来她也不嫌丢人了。觅菈朝着脚下的砖挤眉弄眼,一会哭一会笑,不知道他怎么回复。

    “……嗯。”他温声道,“我知道了。”

    ***

    果然如埃贡所说,长花苞了。

    觅菈蹲在花盆前,看着已有小臂高的樗葵。她知道经过她手的植物都是到某一阶段死亡,从最开始,慢慢往后延,直到能结花苞。

    樗葵能结花苞非她意料之外,此刻她看这株植物,竟是完全健康的。除了即将入夏,气温上升,烈阳直射对植物造成的晒斑,其它都没什么问题。这让她不免期待。

    也许,老天真的是要对她放晴了。但是,如果它真的盛开,她反而不会如想象中的喜悦。她只会平静地想:我终于做到了。

    这个成功,不是天赐,不是老天开眼。

    而是她应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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