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孩跟叶归长得并不像，乖巧怕事的模样直往他怀里钻。但一个深更半夜能独自在林中驭尸的人，又怎么会胆小呢。
我没有拆穿，想来眼前这位心生七窍的人也心知肚明。
小孩学我的样子问了声“认识”，得到叶归的回应后，一番手舞足蹈讲述着刚才的经过，其中不乏夸大其词，两人在那里腻歪了很久。
我看了眼还在土里的诛颜，有些嫌弃，纠结着怎么清洗一番不至于脏了手。
“阿寻年幼，姑娘若觉为难，可由我来清理。”
叶归的话说的很及时，我悬着的心瞬间放松下来，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又怕他反悔，朝他拱了拱手，“有劳。”看了一眼躲在他身后的小孩，朝他挥了挥手，他朝我做了个鬼脸。
如果不是突然来的小精灵我几乎忘了自己这次下凡的任务。跟叶归道别后重新发了一道离火令，约在城外十里的凉亭中。
所幸的是天宫跟凡间不同，我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浪费。
凉建依山而建，虽然在官道上，但周围树木茂盛，盖住了大半。我坐在石凳上，背靠亭柱，听着树叶晃动发出的簌簌声。
九子山没有山神，多年前我便划分了区域，让他们分区而治，所以来的并不少，足有八九个。
人未到，声先至。
“快点，再不快点又不知道去哪里找人了。”
“天上的神君都这般喜好？喜欢溜我们玩？”
“唉，谁叫我们只是小小山神土地呢？”
“要我说啊…女人就是麻烦…”
“呸！女人怎么啦？吃你家大米还是刨你家祖坟啦？”
“少说点吧！前面就要到了。”
这种对性别的成见无处不在，刚开始或许会愤愤不平，听得多了，也不过当成一个笑料。
而最尴尬的莫过于说别人的坏话恰好被当事人听到。我有些纠结，要是装成听不到吧？显得我耳力不好。听到了提点他们？又显得气量太小。不提点？显得好欺负。
算了，只能装睡觉了。
我闭上眼睛时，他们刚好赶到，朝我行了个礼，见我没反应，便凑上前来一顿聒噪。
“睡着了？”
废话。
“要叫醒她吗？”
要啊。
“你叫啊！”
嗯？
“我不敢，你叫！”
这么没用？
“既然都不敢叫就只能等咯。”
这…就不叫了？
“还等？”
别等了，我不想等。
“不想等的人就叫咯。”
有人朝我靠近，站在我身边，我眼睛都准备睁开了，他却像遇到洪水猛兽似的跑开了。接着又是一顿吵闹。
我暗自叹了口气，这帮人一个都靠不住，“你们…还要商量多久？”
几人见我突然醒了，急忙拉开距离刚要行礼，我抬手制止，“都很忙，直奔主题吧！”
他们连声道是。
我问道：“是我的离火令慢了还是各位年纪大了，脚程慢了？”
人群中一位年纪稍大，胡须皆白的老者拄着树干，满脸笑意，怀疑的问：“或者？是您慢了？”
我愣了一下，“怎么说？”
“我们可是在武宁城等了一天，一天没见你人才遣山中精灵四处找你。”
“是啊！足足等了一天啊！”
“那离火令到手都是万万不敢耽搁的啊！”
“怕不是你派完离火令就去忙别的去了？忘了？”
还真是。
原本约好在武宁城，后来见到叶归，倒是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我清了清嗓子，随便找了个理由，“恰好当时山中出现妖雾，便来一探究竟，真是对不住了。”
几人连连摆手。
我接着道：“九重天神农鼎的事你们都应该已经清楚了，当时山中可有异常？”
几人都道没有，我本以为会一无所获时，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小男孩站了出来，“那日我在东峰，倒是见到腾蛇神君。”
腾蛇？我问：“他来干嘛。”
他说：“说是…找一只小宠物。”
小宠物？“找到了吗？”
小男孩道：“不知道，不过没多久就走了。”
其他几人连连发问。
“你辖西峰，你去东峰干嘛去了？”
“老实交代，去干嘛了？”
“我…”小男孩看了他们一眼，又害羞地低下头：“前些日子听说…东峰来了个美人…想去瞧瞧…”
“美人？”
男孩的话顿时引起大家的注意，起哄着让他说说什么模样。男孩支支吾吾，却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众人不约而同都看向旁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
女子嫌弃的看了他们一眼，点点头道：“倒是个美人…不过是个男子。”然后话锋一转，阴阳怪气道：“怎么？美男子，你们也想去看看吗？”
话毕，引来一阵唏嘘。
“不过连章珂都知道腾蛇来了东峰，你怎么会不知道？”
“定是又被哪个小东西勾走了魂吧！”
“去你的。”
“哈哈哈…”
他们实在聒噪，一人一句聊得热火朝天，吵得我有些烦躁，既然也没有其他线索便想着早点散了，“还有其他什么异常吗？”
老者犹豫着往前跨了一步，想了一下，又摇摇头，“也不知道算不算有。最近山中妖灵增多，但都还算和睦，除了潜心修炼之外，并不多生事端。倒是老夫当这山神也算是有些年头了，却没见过，山野鸡精能跟百足虫称兄道弟的。”
“你怕是年纪大了，老眼昏花了吧。”
“就是，这天生克星怎么可能和平共处？”
老者连连摇头。
“瞧瞧，说他还不承认。”
“胡说，我就是见过。”老者见辩解不过，气得吹胡子瞪眼，“爱信不信。”
我不想听他们叽叽喳喳的废话，嘱咐了几句多多留意的话，便下令让他们就地解散，各回各家。
关于偷盗神农鼎一事，我一直以为有一个更值得怀疑的人选，勾陈。
之所以怀疑他，也不是凭空揣测。三千年前定阳华府来了位客人，让一向形单影只的勾陈多了个小跟班，不过他深居简出惯了，也没几个人知道。
偷神农鼎那日，百年不进凌霄殿的勾陈却恰好出现，天兵赶到时只见到殿中一摊血渍，始作俑者却失了踪迹，而勾陈转眼便下了界。
说起他和神农鼎，就必然要牵扯出一件旧事。那时我还未出世，所有的了解都来自于天宫典籍。
上古创世末期，六界混战。神仙结盟，既要抵挡蚩尤九黎族的狼子野心，又要提防魔界的虎视眈眈。妖界保持中立，于当时而言，无异于一个巨大的变数。
那时的妖族拥立了一位妖王，在他的带领下，也算是一股不小的势力。
战况焦灼之际，众神商议后，决定在妖城九獄外围设立诛仙阵，以作震慑。
不料妖王误入阵中，巧的是他刚好迎来天劫，却因为阵法的压制，无力抗衡，被天雷劈得形神俱灭。
而他的真身是麒麟，与勾陈同宗，是他的双生兄弟。
勾陈赶来时只保下他一缕残魄，本想投入神农鼎，可神农鼎被用于炼化蚩尤制造幽兵用的死气，众神阻止。勾陈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缕残魄消散，一怒之下封剑。
传言以千妖万魔精气铸炼的神剑“摄月”，就此落尘。
在我看来有些遗憾，未曾一睹“摄月”的风采。
腾蛇能牵扯进来我是没想到的，对此我有些头痛。他性子一向风流，极少待在訾阳宫，偏爱四处拈花惹草，我心里十分不屑，所以下令宫中不可与他私交。
这突然要寻他，我也是毫无头绪，便想回天宫，让小云雀帮忙。
回去的时候依旧不见流月，司晴和小云雀两人围着一个样貌俊俏的男子，几人聚精会神的讨论着什么，时而眉头紧皱，时而开怀大笑。
见到我的一瞬间男子突然一脸戒备。我瞧他有些眼熟，再一看，发现他是我带回来的狼妖。
难道他就是章珂他们说的“美人”？
我往前走了两步，“美人”如同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溜烟跑没了影。让我不由得发问：“我很恐怖吗？”
司晴和小云雀连连否认：
“没有没有，他…胆小。”
“毕竟是刚来，不熟悉。”
小云雀作为遣风使査探的本事很不一般，天下雀鸟得令，很快就来了消息。
腾蛇在九獄。
临出门时又闻到了那股令我烦躁的味道，说不清道不明，询问了司晴和小云雀，两人都道只闻到普通花香，我看了看衣摆，许是红尘沾染上来的也不一定，便没在意。
倒是那位“美人”一直躲在门后偷偷看我。从司晴口中得知他的名字，陆韶，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司晴提议将他留下，小云雀也在旁边帮腔。两人从庭除洒扫说到端茶倒水再到聊天解闷，一一细数着留下的好处，一脸希冀。
我不忍心拒绝，点头的时候，两人高兴得几乎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