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义

    叶寻的屋子阴暗,窗户被什么东西封住,透不进太阳。

    他没有应我,依旧躺在床上,只是眉头紧皱,身上在微微发抖。

    “还装?”我凑近捏住了他的鼻子。

    他猛地睁眼,“呜…”然后迅速搂着被子,缩到了床脚,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张了张嘴,正要哭出声来。

    我厉声呵斥:“不许哭!”

    他惊恐的看着我,撇了撇嘴,低声抽泣着。

    四不像从我手中挣脱,踩着被子一步一步朝叶寻走去。

    叶寻伸手去抱,被我一个眼神吓得缩了回去,我问:“说,为什么偷我的伞?”

    他昂着头,嘴硬道:“我没偷。”

    “没偷?”我坐在床上,往他的方向挪了挪,“没偷,它自己跑到你手上的?”

    叶寻往后靠了靠,发现自己退无可退,“我只是想借来看看。”

    我定定的看着他:“一把伞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它不是你的东西。”叶寻的眼神闪烁,“我认得它。”

    “你认得它?”

    我有些诧异,不由得提高了音量,叶寻却像是突然竖起尖刺的刺猬,反驳道:“认得便认得嘛,你那么大反应干嘛?”

    我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勾起唇角。

    他被我盯得发毛,打了个寒颤,刚才的理直气壮立时萎靡下来。

    我问:“你怎么会认得它?”

    叶寻低头,喏喏的道:“我…我…我忘了。”说话间几次抬眸,观察我的反应。

    “忘了?”

    我一时间分不清他话里的真假,只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理清,正准备再吓唬吓唬他,外面传来叶归的声音,“云央姑娘。”

    门应声而开。

    叶寻仿佛等到救星一般,不知哪来的力气将我推开,快步跑向叶归,鞋都没来得及穿。

    “阿寻?”

    “哥…呜…她是妖!快把她赶走,她不仅要吃了我们两个,她…她…她…”叶寻语无伦次,紧紧地拉着叶归的衣角,泪水夺眶而出,委屈至极,“她居然…居然…居然连四不像都不放过…哥…你快把她赶走…呜啊啊啊…”

    叶归蹲下身,擦了擦叶寻脸颊的泪珠,轻轻抚摸着他的背,安慰着:“怎的突然说这些话?”

    我上前一步,柔声道:“我进来时他便如此,定然是做噩梦了。”

    叶寻抬手指着我,“你…呜呜…你走开!”

    我往后退了一步,叶归将他的手按下,“阿寻…”

    我关心道:“是不是被吓着了?昨日那情形我都有点心有余悸呢。”

    叶寻并不领情,“你别在花言巧语了,呜呜呜…我哥…我哥才不相信。”

    “我…唉!”我掩面而泣,“我竟不知,令弟对我的成见如此之深。那日在林中,也不过同他开开玩笑,谁知…”

    “你少假惺惺…”

    “阿寻,不可无理,云央姑娘…”叶归愣了一下,大概不知该从何解释,最后只说了四个字,“她不是妖。”

    叶寻听完满脸不可置信,哭得更大声,“哥,你不信我?…你…见色忘弟,你…你…呜啊啊啊……”

    我转身出了房门。

    客厅的桌子上是叶归做的早饭,两碗白粥,上面飘了几片菜叶。我浅尝了一口,算是体会到了红尘的粗茶淡…饭。

    叶寻闹了很久,最后被叶归承诺的两包糖收买。然后躲在房间的角落,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奇怪的是,却从不出房门。

    逝水既然是冥王以血炼制,初始自然在冥王手中,而后流落红尘,到了妖族。叶寻不过九岁模样,九年间,他能接触到逝水吗?

    我一时没了头绪,他们兄弟两之间的秘密就像是一团乱麻。归根结底,最大的问题还是出在叶归身上,他那张打死都撬不开的嘴,让我十分闹心。

    午饭后,叶归说要去山间砍柴,我以身体不适为由留了下来,同样跟我留下来的还有叶寻,他本是不愿的,拉着叶归不肯松手,叶归无奈,请我几番保证后才得以脱身。

    是以此时,独留我与叶寻二人在屋里面面相觑。

    他怕我至极,我的每一个动作都让他宛如惊弓之鸟。即便同四不像玩得正兴起,见我有所动作,也会立刻警惕起来。

    我觉得好笑,每每逗他都能惹得他怒目而视,次数多了,便转换为白眼。

    在他蹲在房间的角落,对我的一举一动浑不在意的时候,我同他商量道:“你告诉我你为何会认识逝水,我就答应你一个条件。怎么样?”

    叶寻抬头疑惑的看着我。

    我补充道:“那把伞。”

    “我告诉过你了。”

    “你什么时候告诉我了?”

    “我忘了。”他回答得很干脆,我也不在意,直接起身跨过房门,惹得他连连后退,“你…你…你…你答应我哥了。”

    我笑道:“你能指望妖讲人间道义么?”

    “我哥说了你…你…你不是妖…”

    我抬手,一团火焰聚在掌中,“你是相信你哥说的话,还是相信自己的亲眼所见?”

    他惊在原地手紧紧搂着四不像,我将手中火焰靠近他,他咽了口口水,忙道:“我说。我说。”

    我很满意,将火焰收好,搬了张凳子,准备听他细细道来。

    他想了一下,满脸真诚看着我,说道:“我是真的忘了。”

    见我皱了皱眉,又急忙摆手,“别…别别…”继续说道:“我只记得那时候,总是感觉好累…好困…但每次睁眼都能看到那把伞悬在上方…然后有人抱着我…走了很多地方印象最深的是…有一颗很大的星星…特别大…但我后来就再也没见过了…”

    他看着不像撒谎,这些支离破碎的信息我需要一点一点归拢,可他的话却突然被门外传来的声音打断。

    “叶归?叶归?不在家?哎哟…这冬虫夏草…这枸杞…哎…居然还有灵芝?发财了,发财了…”接着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听说话的声音是一个妇人,尖锐又刺耳。

    叶寻皱着眉,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见他嘟着嘴,我问:“找你哥的。你要去招待吗?”

    他泄气地摇摇头。

    “要我去招待吗?”

    他依旧摇头。

    我问:“不认识?”

    “认识。”他说:“婶婶。”

    我疑惑道:“既是亲戚,为何如此冷淡?”

    叶寻垂着眼,片刻后抬眸看我,希冀道:“你刚刚是不是说答应我一个条件?”

    我迟疑了一下,点头。

    他说:“帮我赶她走。”

    “赶…走?这样…好吗?”

    未时的太阳依旧热烈,屋门口晒了许多药材,一位衣着朴素的妇人挎着个篮子,正在专心挑选着。连我走上前去都没发现,“你是来买药的吗?”

    她被吓了一跳,“哟…怎么还有个姑娘?”忙停下手解释道:“呵呵…我不买药,我拿点药。”

    “拿药呀!”我苦恼道:“真是不巧了,叶归出门了,这些药的价格…我也不太了解,不如你改日再来?”

    妇人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嘿嘿一笑,转身继续挑选着药材,“姑娘不知道吧,叶归是我侄儿,我是他婶娘,我来拿他点药哪能要钱呀。是吧。”

    “可他不在呀,你说的一面之词我也不知该不该信。”我拉过她的竹篮,商量道:“不如这样吧,你把钱交给我,等他回来我同他说,他若不收你钱自然会原原本本给你送过去。”

    “啧…你这姑娘怎的一根筋呢,我拿我侄儿点药材给他叔补补身体,你在这瞎掺和什么?”她猛地将竹篮抢了去,生气地推开我的手。

    我并不恼,依旧淡淡的同她说:“那你同他说过要来拿药么?”

    她干脆的回答道:“没有!”白了我一眼,“他回来你同他说一声便是了。”

    我伸手再次将竹篮拉过来,“你都没有跟他说过,那便不好办了。毕竟,不问自取是为偷。”

    妇人火了,指着我骂道:“你这姑娘怎么说话呢?我拿我侄儿点药材就是偷了?你哪家姑娘啊?平白上一个男人家里来,知道礼义廉耻吗?”

    见我不回话,骂得更凶了,“你爹娘是怎么教的?传出去就不怕人笑话?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一点廉耻心都没有?要不要点脸呀?我都替你脸红。”

    我慢条斯理的把篮子里的药材拿出来,“你都要自身难保,就别管我会不会被人笑话了。偷人家东西,我抓你去见官,可是要被治罪的。”

    妇人气红了脸,叉着腰,“你算什么东西啊!我们叶家的事你有资格管吗?”

    我转头看着她,好笑道:“我都上门了,你说我有没有资格?”

    妇人啐了一口,“嘿!看来你这是故意找茬啊?我倒要看看你这小丫头片子能有多少斤两!”她撸起袖子便朝我扑来。

    我原本只是想把她气走,哪成想她竟然直接动手?那副泼辣的架势着实有些骇人,我又不能使用法术,颇为棘手。

    “婶婶。”

    叶归出现得很及时,那妇人的手就停在我身前一寸,我暗中抬起的手也轻轻放下。他将我往后一拉,挡在我跟前。

    “婶婶来找我可是叔叔身体又有不适?”

    “算你还有点良心。”妇人语重心长道:“你是我侄儿,按理说也算半个儿子,你娘走得早,我又日日繁忙,这终生大事没人操持,可也不能随便一个女人就往家里带呀!”她说话的时候眼睛不时地瞟向我。

    “你…”我正准备上前跟她理论几句,叶归伸手拦住了我,。

    “婶婶误会了。”

    妇人懊恼道:“唉…要不是你叔叔身体不好,我也不至于给你操持终生大事的时间都没有。”

    叶归似乎并不想与她多说,将我刚刚捡出来的药材通通捡了回去,“叔叔身体不好有劳婶婶了。天色渐晚,还是早些回去吧,若有需要再来便是。自家人,不必客气。”

    妇人高高兴兴接过,嘴里不住的赞道:“好孩子好孩子。”

    我定定的看着这一切,心里怅然。这世上总有一些人依附着别人,将别人的好当成理所应当,却还不忘回头反咬一口。我实在不想刚刚的争执付诸东流,没有结果的事情就变得毫无意义,而赋予他意义的意义,就必须要有结果。

    叶归将竹篮交给他婶婶后,嘱咐她慢些走,我走到他旁边牵着他的手,微笑着目送他婶婶慌慌张张下了山。

    “姑娘僭越了。”叶归双手合十道了句佛号,回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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