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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中剖子(二)

    对于这个小插曲,以及我刚刚说的话,完全在我的计划之外。

    我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他们有着不一样的人生,处在不一样的环境,但其本质,却更像戏台上木偶。或许是被俗世磨平了生命中本该存在的勃勃生机,冷漠而麻木的走完自己的宿命。

    也或许我并没有资格,站在他们无法触及的高度指手画脚,生出超脱于红尘之外的见解和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惋惜。只是对那些不屈的灵魂,以及不愿随波逐流的意志,更添几分敬佩。

    关于善恶之分,我也不愿多言。人心莫测,很多所谓的选择,更多的是环境的产物。而趋利避害是生存的本能。就像是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一般平常,无法遏制。

    城南有一片老房子,经年日久。巷子窄小,错综复杂,因为少见阳光的原因,散发着一股霉味儿。墙上的泥砖裂开一条条手指粗细的缝隙,有的被新泥填平,斑驳的诉说着生存的不易。

    许承安家在这片房子的角落,我找了很久,询问了几位并不情愿回答的路人才找到。

    老旧的木门紧闭,我站在门外踟蹰,没有想到能合理敲门理由。

    正要直接进去时,旁边巷子转弯的地方传来几声男子的笑声以及猫咪的惨叫。

    我循着声音走过去,巷子里站着一个男人,穿着灰色长衫,斯文秀气的脸上狠戾非常。

    他脚下正碾着一只小猫,猫咪惨叫不止,挣扎间踢翻了旁边的瓷碗,碗里几只小鱼蹦了出来,“啪啪啪”敲打着地面。

    男子垂手而立,宽大袖口处的手背上,挂着几条殷红抓痕。

    随着骨头断裂声,小猫丧命,嘴角与鲜血一起流出的,是还未来得及吞咽的鱼骨。

    男子眼里满是不屑,看了一眼鞋边沾染的血渍,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蹲下身,仔细擦干净后将它覆在小猫的身体上,端起碗正要离开,抬头见到我有些错愕,然后若无其事的跟我擦肩而过。

    他的脸我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可我记性不好。循着那一丝熟悉的感觉,想了半天,依旧没想起来。直到他越过我,走向刚才踟蹰的木门前。

    他抬手开门,跨过门槛。

    我望着他的背影,以及儒雅的动作,才想起来见他的第一面,是在西江月。

    他,就是许承安?

    眼见他就要关门,我急忙开口:“许承安。”

    他停了一瞬,没有理我,继续关门。我无奈快步走上前去,伸手进门缝,拦住了缓缓关上的木门,手指却传来一阵疼痛。

    许承安有些吃惊,最终还是打开了门,寒声问道:“有什么事?”

    “我来~”我甩了甩手,背在身后,说话的尾音拉长,拖着时间,思考有什么合适的借口。见他不耐烦又要关门,我抬手推着门,说道:“你家有水吗?我来讨口水喝。”

    “没有。”他眼睛都没眨,继续寒声回答。

    “我不信。”趁他不注意,我推着门的手带了点力,大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敞开撞上了墙壁,又弹回来摇晃了两下,“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扬起一阵尘土。

    糟糕,力用大了。我看了看手,又看了看门,再看向许承安时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满脸怒意,像一只被惹恼的刺猬。

    “安儿,外边儿发生了什么事?”屋内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许承安握拳的手松了又紧,低着头长吁了一口气,应道:“家里的门坏了,娘你好好休息,我找人来修。”

    “唉…这门也有些年头啦,总是翻来覆去的修,也用不了几日,还是把它换了吧。”

    “好。”

    屋里的就是许大夫的妻子。我趁着他们说话的空隙进了院子,院子很大,除了晾晒的衣物再无其他。房门虚掩着,里面有虚弱的呼吸声。我径直往前走,被许承安拦住。

    他脸色阴沉,压低声音道:“滚出去!”

    我说:“你娘是不是病了?我恰好略懂一点医术,可以给她瞧瞧。”

    他恍若未闻,“滚出去!”

    我也不恼,同他讲起理来,“许公子也是个读书人,如此不知礼数?我弄坏了你家的门虽是不对,你大可让我赔偿,但这滚字着实难听,你若说个请字,我还能考虑考虑。”

    许承安听完不置可否,却还是做出一个请的姿势,一字一顿的说道:“请…你…出…去…”

    我朝他笑了笑,说:“我不。”

    “你…”

    也不知他为何如此上火,我继续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要是那么容易被你请出去了,何苦来?”

    许承安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别生气,我又没有恶意。”我宽慰了他两句,道明来意,“我想问你娘几个问题。”

    他问:“什么问题?”

    我说:“关于叶归棺生子的身份,你爹,扮演了什么角色?”

    许承安冷笑了两声,嘲讽道:“他叫你来的?他想知道怎么不亲自来问。”

    “他想不想知道我不知道,但我想知道。”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许承安的愤怒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与方才碾死小猫的神情如出一辙,阴狠又乖戾。眉宇间的阴霾比数月前在西江月拦那位“俊少爷”时更盛,我甚至怀疑彼时的他,相较于现在多了一丝良知。

    他熟练地从腰间拔出一柄匕首,一步步朝我逼近,“那你可以自己去问许晋。”

    我疑惑:“许晋是谁?”

    他说:“我爹。”

    我随着他的脚步后退,眼看就要到门口,“可他已经死了。”

    “我可以送你一程。”

    我哈哈笑道:“有人说你是个好人,看来那人看走眼了。”

    他问:“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杀不了我。”我轻轻抬手,房门被风吹开,一位身形瘦弱的妇人拄着拐杖,摸索着来到门口,嘴里喊着:“安儿,你在跟谁说话?家里来客人了吗?”

    许承安神情一怔,我快步越过他,跑到妇人跟前,搀住她拄拐的手,委屈道:“大娘,救救我。”

    许承安喊了一声,“娘。”然后紧张地看着我。

    妇人满头银丝,看起来十分苍老,但形体并不佝偻,背挺得很直,又似乎年纪并不是很大。她身上有一股很浓郁的药味,眼睛看不见,摸索半天,才终于抚上我的胳膊,关切的问道:“姑娘是怎么啦?可是承安欺负你了?”

    许承安以为我会拿他母亲要挟他,眉头紧锁。我努了努嘴,示意他放下手中匕首,他不为所动,反而握得更紧了。

    我无奈,只能如她所愿,看了看他母亲,然后作势抬了抬手,他才终于将匕首轻轻放下。

    我满意的笑了笑,转头带着哭腔对妇人说:“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实在饿得厉害,大娘能否留我吃顿便饭?”

    “诶哟!可怜的孩子,来来来,大娘给你拿吃的。”许夫人拉着我的手往屋里带,急得许承安又喊了声娘,跟着进了屋。

    许夫人从自己床头的柜子里拿出了一包饼,饼上裹满了芝麻,酥酥脆脆的,咬一口还能吃到中间包的豆沙馅。见我说好吃,更是一个劲地往我手里塞,我连声道谢。

    她转头嘱咐许承安去城里买点菜,好招待客人。

    许承安本来不愿意去的,我便也顺水推舟懂事的说不需要买菜,随便吃些,能填饱肚子即可。

    也不知是不是我的善解人意触动了许夫人,她突然上了火,将许承安教训了一顿。我坐在一旁看戏,他委屈的神情与方才的乖戾判若两人,仿佛只是一个在母亲呵护下长大的乖儿子。我突然有点于心不忍,打圆场说同他一起去。

    这世间真真假假难以区分,就我目前所见到的来说,许承安算得上是一个孝子。

    他会在受到胁迫时以母亲的安全优先,会在母亲颤颤巍巍地行走与摸索中,几次不由自主想伸手搀扶,更不愿意一个来路不明,居心叵测的女人跟他母亲共处一室,哪怕被指责,被误解。

    从许承安家去菜市场的路有点远,走出南城的这片老房子才能感受到阳光。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望着他的背影我忽然觉得他跟刚才不一样了,虽然还是会不耐烦地五步一回头看我有没有跟来,但表情和缓了许多。

    他会扶起正在蹒跚学步,跌倒在他脚边的幼子,会为年迈的老农捡回滚落地面的果子。

    与人交谈也面带笑意,与传言中那位凶神恶煞,烧砸抢掠逼良为娼的恶霸截然不同。

    这也从侧面证明了传言大都夸张,不可尽信。

    许承安很快买好了菜,路过我身边的时候随口说了一句,“走吧。”

    我笑了笑,说:“我以为你不会愿意我跟你回去。”

    他说:“我娘还在等你。”

    回去的脚程快了几分,原本觉得远的路其实也不算太远。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迎面撞上了几个半大孩子,年纪应该比十一要小一点,他们的欢声笑语在见到许承安的时候荡然无存,小心翼翼擦肩而过。眼神四处飘荡,不敢抬头,像是心虚,又像是恐惧。

    我到门口才知道他们那副表情的由来。

    门前横放着许承安碾死的那只小猫,旁边杵着一根棍子,棍子上顶着一方手帕,帕子用炭笔歪歪扭扭的写着几个字:“疯子去死。”

    孩子们的笑声越飘越远,许承安的脸色愈发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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