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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中剖子(四)

    不知是不是良心发现,按着许承安的人收手。他忍着伤痛,半跪着去扶跌倒的许大娘。

    许大娘摸索着抚上许承安脸庞,声音微颤,满脸心疼,“安儿?安儿?他们…打你了?”

    许承安咽了口口水,深吸了口气,轻声道:“没有,娘你先回屋。我可以处理。”

    两人刚站定,旁边的妇人阴阳怪气道:“许大娘,您是长辈,我尊您一声大娘,我们这么多年邻居,您儿子将我家盛宝推下山,摔断了腿,这件事您得给我们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有人附和,“必须得有个交代,咱们南坪村这么多孩子呢,可不能不明不白草草了事。”

    “许大娘,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们也都知道,可不能护短啊!”

    许大娘拉着许承安的手,眼眶通红,闪着泪花,问:“安儿…是你做的吗?”

    “不是。”

    “那就好…那就好…咳咳…”许大娘松了一口气,安慰般拍了拍他的手,点着头,“娘相信你。”

    许承安搀着她往屋里走,道:“娘你先回屋吧。外面风大。”

    “不准走。”妇人嘲讽道:“哼,你儿子许承安平日里作恶多端,整个武宁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说的话如何能信!你们今天若不给我们一个满意的交代,我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许大娘深吸了口气,把许承安护在身后,转头一改刚才的温柔,质问道:“我儿子的话不能信…你儿子的话就能信吗?”

    妇人有些吃惊,呆愣了一下,才记起反驳,“你这是什么意思?”她昂起头,嘲讽道:“我可是有人证,他们可都是亲眼所见…”

    许大娘打断,道:“人证?什么人证?空口无凭…孩子们的戏言也能当证词?若真如此…我若说家中今日失了窃…丢了些银子,岂不是…也能把你们拉到官府…告上一状?”

    旁边人见牵扯自己的利益,生了退意。

    “许老太,这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就是。咱们邻里邻居的还是实事求是才是。”

    许大娘反问道:“那你们今天来我家兴师问罪…可是实事求是?”

    “我们…”众人犹豫。

    “你…你……”妇人气极,却又不知如何反驳,转身指着自己的孩子道:“各位乡亲你们看看,我儿子才五岁,他还是个孩子,他怎么会说谎呢?”

    “盛宝…你说说…你说给各位叔伯婶娘们听听…”见孩子不说话,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急道:“你说呀…这孩子…说话呀?”

    “娘…我疼…”盛宝低着头,哭出声来。妇人全无半点疼惜,只一遍一遍指责孩子没用。

    刚才人群中的女孩跑了出来,双手攥着衣角,感受到众人的视线不由自主往后撤了一步,却依旧坚定的说道:“盛宝不是许先生推下山的,是他自己掉下去的。”

    有人指责道:“玉丫头,你胡说什么呢?”

    “这是大人的事,你一个孩子来掺和什么?”

    “是啊!别胡说。”

    女孩辩解道:“我没胡说,是盛宝自己掉下山的,大宝说他的腿废了,说他家里没钱给他医腿,以后就叫只能他跛子了。他们说许先生家是村子里最有钱的,许奶奶吃的药每个月要三两银子所以…呜…呜…”

    “孩子不懂事,我把她带回去了。”女孩话还没说完就被大人拉走。

    盛宝见事情败露,大声哭喊着:“呜呜呜…我不是故意的,我错了…我好疼啊…娘…”

    事情水落石出,院子里鸦雀无声。但这份平静维持的时间十分短暂。不知谁挑的头,众人纷纷指责起妇人来。

    变脸速度之快,让我大开眼界。

    “盛宝她娘你说说这…这叫什么事儿啊?”

    “这孩子这般年纪就知道讹人,长大怕是不得了哦…”

    “也难怪,他爹是个屠夫,手上造了那么多杀业,一家子没一个识字的,哪能教得好小孩啊!”

    妇人脸色大变,抬手一个劲抽打着孩子的肩膀,“你这孩子,叫你胡说…叫你胡说…”

    众人的指责和孩子的哭闹,使得妇人气急败坏起来,指着许承安道:“抛开这件事情不说,为了银子迫人卖儿为奴卖女作娼,他许承安又是什么好人吗?还有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大家都是一类人,彼此心知肚明,现在戏看完了,反倒是说起我来了?”

    有人反驳道:“话说得这么难听,要不是受你诓骗,我们怎么会来这里?”

    妇人道:“我的话是难听,你们做的事难道就好看吗?看人家孤儿寡母的,处处使绊子,冷嘲热讽。既想让孩子上学堂,又不想出银子,许承安那把火要是烧的好,就该烧死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人。还有你老张头!你怕不是忘了前几年你还想爬人寡妇床呢!”

    许承安脸色一沉,许大娘拍了拍他的手。

    “你这个疯子…”

    妇人冷笑道:“我疯子?都别装了,大家都是一个阴沟里爬出来的,用不着比谁比谁更高贵!”

    许大娘开口道:“你是张家媳妇儿吧?”

    妇人白了她一眼,“是又怎样?”

    许大娘道:“你婆母还好吗?”

    妇人没好气的道:“还死不了。”

    许大娘缓缓说道:“当年她生你男人时,家里连请接生婆的银子都没有,是你公爹…咳…在我家药房门口…磕了三个响头,问承安他爹借了钱,才能…平安生产。”

    妇人低头,没有接话,片刻后抱着孩子出了院子。

    旁边一个长着络腮胡的男人打着哈哈道:“按我说啊,盛宝他娘这事太不地道,做人还是得有起码的良知。这既然是个误会,那我…就先走了,还得干活呢。”

    许大娘循着声音拉住他的手问道:“你是…哪家的?”

    “他是村东口跛子陈的儿子。”

    许大娘道:“跛子陈的儿子?是叫…陈平安吧?”没等回答,她接着说:“这名字还是承安他爹取的,那时候你才两个月大…跛子陈抱着你大清早的跪在药房门口,拿着…咳咳…三钱银子,要给你看诊…施药。”

    “我…这…”陈平安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许大娘又拉着一个,问:“你是哪家的?”

    “我…山脚下王老汉的儿子。”

    许大娘:“王老汉?他的腿…阴雨天还会痛吧?”

    “会…”

    许大娘:“你又是哪家的…”

    “……”

    院中人被尽数问了个遍,许大娘似乎很是疲惫,身体晃了两下,借着许承安的手重新站定,道:“各位街坊邻居…我们一家对你们虽无救命之恩,亦有帮扶之举。不望你们记挂在心,伺时以报,却也不能屡次无中生有,苦苦相逼…咳咳咳…”

    她缓缓转头,脸上尽是疲态,道:“你们看我们孤儿寡母…许家三代单传,无宗亲…无手足…便欺之,辱之。举头三尺有神明…午夜梦回,可能心安?”

    人群羞愧四散,院内重新归于宁静。

    许大娘的咳嗽声越来越大,我朝许承安拱了拱手,准备离开。

    “姑娘…留步。”

    我站定,看向许大娘。

    她声音嘶哑,半靠在许承安身上,有气无力的说:“我还有话…咳咳…想跟姑娘说…咳咳…”

    “好。”

    随着又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一口鲜血从许大娘口中喷出,她终于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许承安焦急的将她抱回了屋,为她盖好了被子,急急忙忙准备出门,临走时看了我一眼,我没有动作,他还是头也不回的走了,任由我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和他昏迷的母亲共处一室。

    他这么相信我吗?他为什么相信我?

    我不知道。

    那三个酥饼着实干燥,我回屋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许大娘又咳了两声,我进了她的房间,她张了张嘴,有话要说,我走到床边,扶着她靠着床沿,问:“要喝水吗?”

    她点了点头,又咳了两声,“有劳姑娘。”

    床边置了一个小柜子,上面放着一把瓷壶,我一边倒水一边问:“你会怨我吗?”

    她声音有些小,“姑娘…咳咳…怎么这么说?”

    我将水递给她,“我刚才没有帮你们。”

    她颤着手接过,“怎么会怨你,你一个姑娘家,又怎么斗得过…咳…那群豺狼虎豹?”

    她端起水喝了两口放下,我伸手接过。

    许大娘说:“我昨日听人说了一嘴,说叶归…娶了位贤惠秀美的娘子,说的…便是姑娘吧?”

    我将茶杯放在桌上。屋外天色渐晚,微风拂过窗沿吹动了许大娘散乱的发髻,引起了又一阵咳嗽,我起身去关了窗,“他们所说的那位娘子或许是我,但我却并不是叶归娶的新妇。”我想起她的热情好客,道:“所以你早就知道我是为了叶归而来。”

    许大娘笑了笑,“我眼睛瞎了…可耳朵却是更中用了。”

    我想起那场闹剧中一些口不择言的话。宽慰道:“耳目聪明之人亦会偏听偏信,有所缺陷更易失之偏颇,不可轻易定论。”

    许大娘道:“姑娘聪慧不若寻常女子,与叶归倒是般配。”

    我百无聊赖,观察着屋内的陈设,屋里除了一张床外便只摆放了一个衣柜,衣柜年头久远,木板已经变了色,“许承安心中有成见,你与叶归应该少有交集,但你好像很了解他似的?”

    “承安与他…都是苦命人…咳咳…”

    一阵咳嗽之后,许大娘将被子掀到一边,准备下床。

    “你要去哪?”我上前拉住她在空中摸索的手。

    “我有些东西…想要姑娘…帮帮忙…”她走了两步便几乎力竭,喘着粗气。歇了一下又一鼓作气走到衣柜旁。

    我帮着她把衣柜挪开,才发现衣柜下垫了一个木板,木板下面被挖了一个洞,洞里放了两个大小不一的盒子,她将盒子拿了出来。

    做完这一切许大娘才重重的呼出一口气,一步一步挪到床上休息。

    我静静的等她缓过劲来。

    “姑娘可以打开那个小盒子。”

    我照做,“银子?”盒子里装着一些铜钱与碎银,虽然不多,但细数下来也不算少。

    “叶归这孩子…”她顿了顿,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心善…坊间都说…他的医术是承安他爹所授…其实不然…”

    她说:“有些事情…承安那时太小,我便没有说与他听。姑娘胆识过人,孤身一人前来问个究竟。我本不知该不该多言,但见姑娘豁达开明,若是真心,也不会…咳…拘泥于那些过往小事。”

    我轻轻嗯了一声,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那时候…承安他爹得了疯病…时常不着家,有一次一失踪就是大半个月,我逢人便打听…才打听到石砚村附近来了个疯子…模样有些相像。我将承安送去学堂…便想一个人去碰碰运气。村子不大,也就十几户人家,我找了一圈没找到,村里人都说那疯子行踪不定…咳咳…我一无所获,正想回去时…旁边的屋子却传来孩子的哭声。”

    “叶景这个名字,我常听承安他爹说起。那时邻家娘子提到那孩子命苦…出生就没了母亲,我也不过有些惋惜。可那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大…我越想越不对劲,跟着她们去到屋里才看到…咳咳咳…才看到…”

    许大娘的情绪有点激动,这一咳有些停不下来的趋势,我给她递了杯水,“你慢慢说,不着急。”

    她摇着头,等到终于缓过劲来,才说:“没时间了…安儿去济世堂请沈大夫,算时间…也在回来的路上了…”

    我这才发现屋里漆黑一片,许大娘的眼睛不能视物,我施法掌了灯。

    “我看到…石砚村的疯子…确实是承安他爹。还看到他手中握着一截断掉的玉镯,那玉镯正扎在孩子胸口…咳咳…”

    我皱了皱眉,问:“后来呢?”

    许大娘:“我们赶到的时候…幸好伤得不深,我给孩子包扎了一下,听着邻家娘子闲聊才知道这件事情的后半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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