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杀

    众人转头看过去,来人是在义庄见过的狗蛋儿娘。

    只见她捧着个盒子走了过来,她今日本来是按照夫君的遗嘱,把之前老媪赠与的钱财归还她的。没想到竟然意外听到自己夫君被害的原因。

    狗蛋娘死死地盯着老媪,一步步地走了进来。走到老媪面前,愤怒地把手中的盒子重重地扔到了地上,木头盒子落地直接裂开了,露出里面的碎银子和铜钱。

    她对着老媪恨恨地说道“亡夫从来都是信守承诺,从未泄密!”

    老媪虽然心中有愧,却还是强自镇定地说“只有他知道,除了他还会有谁?”

    “阿筠遇到了那样的事,他的难过一点都不比你少!他是什么样的性子,你难道不知?他又怎么会?!怎么可能?”

    “如果他还是以前的他,确实不可能。但是他已经变了,如果他还像之前那样待我们,又怎么可能收我的钱财?!”

    “哈哈哈哈,好,好,竟然是因为这个,竟然是因为这个......”狗蛋儿娘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样,仰头大笑了起来,边笑,眼泪边沿着脸颊留了下来。

    笑了好一会儿,她才指着地上的钱财,“这个是狗蛋儿他爹半年前来你家酒馆那次便要还你的,因见你心情不好,便没提这事,想着以后找机会再还。

    他在走之前还特意交代让我把这些还你!他从未想过收你的银子。这些他本就是要还你的啊!他知道他若不收你不会安心,本就是想等事情过了还你的!!”

    老媪孤身一人在中原,又是个敏感多疑的性子。狗蛋儿爹想得很好,先收下钱财,让老媪安心,然后等事情过去了再还给老媪。

    可是没想到,后来阿筠坠河后,老媪会怀疑怨恨上他。因为从他收了钱财起,老媪就认定了他是个不顾情谊,贪图钱财的小人。

    狗蛋儿娘看着老媪,一字一句的问道“街坊惧怕苗女阴毒,都不爱跟你们交往。是谁怜你背井离乡不易,一直照顾你们家的?又是谁待你如母,当阿筠是亲妹子?!

    你为什么连问一句都不曾,就把他杀了?

    狗蛋儿他爹算是你看着长大的吧,甚至狗蛋儿你也是没少抱的吧?你怎么下得去手?!”

    一向温顺沉默寡言的狗蛋儿娘,一直对老媪很是和善,这还是第一次她如此凶狠的对老媪说话。

    他们两家做了半辈子的邻居,关系也和睦,不同于其他的街坊对于老媪出身苗寨一直看不起。从狗蛋爷爷那辈起,就常嘱咐狗蛋儿爹,老媪孤身一人在中原不容易,让孩子们多帮衬。

    老媪自己孩子生的晚,又特别喜欢孩子,狗蛋爹出生之后,她没少往他家跑。确实她是眼看着狗蛋爹长大,娶妻生子的,甚至阿筠也是将狗蛋儿爹当亲哥哥看待的。

    阿筠死后,老媪便如失去了灵魂,整日活在怨恨中,行尸走肉一般。她仿佛这才想起来,她亲手杀的是街坊中唯一对他们友善的一家。就连那晚阿筠失踪,也是只有狗蛋爹,不顾瓢泼大雨跟着他们一起去寻找。

    阿筠出事后,老媪都快疯了,她担心阿筠的遭遇被人知道,那时起她就开始不放心任何人,包括帮她寻找到阿筠的狗蛋儿爹。

    老媪当初听到阿筠坠河的消息时,怒火攻心,想要报复所有人,却没想到,失去理智的自己,在报复过程中却伤害了一家真心为自己的人,甚至那人到死还在为自己考虑。

    如果当时老媪多问一句,可能就不会发生后面的悲剧了。老媪看着地上的银子,颓然的摊坐在了地上,眼泪夺眶而出。

    看着老媪,阿涂冷声问道“那当初对阿筠施暴的人你也杀了么?”

    她问的平静,像是问中午是不是杀了只鸡。

    白泽想,这才是阿涂真实的摸样,遇到越大的事情反而越冷静理智。

    老媪摇了摇头,双手捂着脸哭泣着,悲伤又绝望。

    阿涂再次冷冷地质问“你不去杀对阿筠施暴之人,却杀了如此多无辜之人?”

    老媪的神色愈加癫狂,语气却恢复了平静“是,但是我没办法,我找不到那个人,怎么都找不到......

    可是找不到,等我下去时怎么面对阿筠呢?

    我想着,我每天杀几个人,如果一直找不到,我就慢慢杀了这一城的人。”

    听到老媪如此说,围观的百姓不由地都打了个寒战。

    看着阿涂,老媪绝望地说“只是我没想到,你会来,看来我是找不到那个人了。”

    说完话,老媪踉跄地站起来,对着狗蛋儿娘跪下,磕了个头说“我欠了你们一家的,今生无法弥补了。如有来世,我一定做牛做马来还。”

    说完后又走到了阿筠爹身旁,走过去扶起了蹲在角落痛哭的阿筠爹“她爹,对不住,我最终还是连累你了。”

    阿筠爹摇了摇头,抬手帮老媪擦了擦眼泪“他娘,不连累。是我不好,是我没本事,没护住你们娘俩。”

    老实巴交了一辈子的酒馆老板一直知道阿筠娘在做的事,他觉得自己亏欠了自己娘子一辈子,所以他虽不赞同,却并未阻止。

    他一直知道自己娘子已经疯了,可是他却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应该做什么。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所以这半年他一直生活在地狱之中。他既心痛女儿,又心疼娘子,又愧对乡邻,活的实在是窝囊。

    此刻他终于能骂出心中的委屈,大声痛骂这该死的世道,这欺人的世道。

    两人痛痛快快地大骂了一顿后,老媪取下了胸前挂的银链子。链子下面是个小银瓶,她从里面拿出两粒药丸,喂了阿筠爹一颗后,自己也吞了一颗。

    众人知道,这是剧毒,却并没有人去拦她。杀了这么人,甚至还害到了那么多无辜之人,他们是活不成了。

    阿涂心里不忍见老媪走上绝路,理智又告诉她,这样解脱也好。她闭上了眼,半晌又重新睁开,靠近老媪耳边说道“我是三苗大巫阿涂,那个人我会帮你找到,然后我来替你杀。”

    老媪眼睛亮了下,嘴角溢出了血,还是笑着拉着阿涂的手谢道“谢谢姑娘,要是早一点儿遇到姑娘就好了,阿筠,一定会很高兴认识姑娘。”

    说完话,侧脸看了看早已没了气息的阿筠爹,握着他的手,慢慢闭上了眼睛。

    “阿筠啊,爹娘来陪你了。”

    回客栈的路上几人都没有说话,每个人都是又悲痛又憋闷。

    这场悲剧说到底该怪谁呢?

    老媪夫妇是很可恨,他们让那么多无辜之人痛苦惨死,让无数人家支离破碎,可是失去了女儿的他们也同样可怜。

    那些长舌百姓也以为自己只是闲言几句,并没干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可是言语如刀,最终让一个年轻的姑娘失去了生命。

    或许更应该恨的是那个不知道藏在哪里的施暴之人,一切罪恶的根源。如果让我抓到他,一定......所有人都在心里想起了老媪的蛊。

    原来恨极了,人是会变得残忍的。

    白泽和阿涂走在最后面,大大的兜帽遮住了阿涂的半张脸。

    看着她,白泽终是不忍心,伸手将人直接揽入了怀里,靠着温暖的胸膛,阿涂憋了半天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汹涌的泪水浸湿了白泽的胸前的衣襟,连他心里也似乎被染的湿漉漉的......

    白泽一行人在益州停留的并不痛快,等事情了结了,众人都想着早早离开。

    为了不打扰百姓,白泽下令在清晨出发,所以无影早早就起来准备好了马车。

    “主子,四处都没看到阿涂姑娘。”

    “她之前有说去哪儿了么?”

    “没有。要不然我出去找找?”

    无影正要往外走,就看到阿涂从外面走了进来。

    白泽看到阿涂,赶忙迎了上来,笑问“难得你这么早起来,去干吗去了?”

    见是白泽,阿涂宽袍中的手往里缩了缩,遮住了她手上握着的一个小银瓶。

    “今日狗蛋儿娘上山入了道观,我去送了她一程。也顺便,拜祭了下老媪。”提到老媪,阿涂还是有些难以释怀。

    白泽见状,温声劝道“既然事情已经结束了,就不要再想了。”

    阿涂点点头“嗯,咱们走吧。”

    走到城门口时,马车又停下了,阿涂探出头,看到郡守李修早已经带着全城的百姓在此等候,他们是来送别的。

    长长的街道一眼望去,尽是百姓。看到白泽他们出现,所有人都自发地跪在了街道两旁。

    郡守李修站在城门口,苍老的脸上满是泪痕。

    李修对着白泽躬身长揖,自责道“二公子,此次劫难皆是我管理疏漏之过,让百姓受此灾祸,是我之过,请您责罚。”

    白泽伸手扶起他的胳膊,并未责难反而劝慰道“此是人祸,非你之过,硬要说,也是人心之祸。况且老郡守苦守边郡几十载,功过本就不是一时一事能说得清的。老郡守勿过度自责,以后如何对待百姓,让益州恢复生机才是正事。”

    白泽又叮嘱了几句政务之事后,才挥别百姓,下令启程。

    阿涂坐在车上,掀开车帘回头望去,他们已经走出去了很远,百姓都还在跪拜着。

    很多年之后,益州的百姓也都还记得一个戴着宽大兜帽的美貌女郎和他们的二公子路过益州之时解救了一城的人。

新书推荐: 浅尝辄止 和幼驯染重生回警校后 穿成杨过他姐之度步天下 你好,我是大反派 遇难后被美人鱼赖上了 我靠搭配系统升官发财 赤蝴在册 心仪已久 重生之陌上花开等君来 真癫,给七个顶流当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