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萦

    中原春短,加起来也不过两三月的好时光,因为人们反而更加珍视。几乎天气好的时候,人们都会去郊野乡下走走,喝酒赏花,兴之所至更是直接露宿乡野,听取虫鸣夜语。

    世家大族更是热衷于此,每每在天气晴好之日携朋带友,呼奴唤婢,热热闹闹地穿街过巷去往郊外好风景的所在。

    与寻常百姓最多雇一辆驴车或直接步行去郊游不同,世家贵族的郎君女郎们每次出行都要动用十几辆牛车。牛车相较马车速度更慢,可以边喝茶,边惬意地赏景。

    前几辆牛车内里装饰精美,其内的座椅上铺着丝绢棉花垫子,中间的小几上放着热茶和茶点,这是用来供郎君女郎们乘坐的。

    跟在其后的几辆牛车上装着的是郎君和女郎们的衣裳以备外宿之时可以随时更换衣裳。婢女奴仆们则是坐在盛放书籍琴棋之物的牛车上,方便那些天价的古籍古琴。

    最后几辆牛车上则是装的取暖的毯子、毛毡帐篷、搭帐篷的木台、锅碗以及各种美酒吃食。这样即便在野外,也能睡在温暖的帐篷内,吃到热乎可口的吃食。

    陈氏兄妹和风林隐坐在最前面的牛车上,沿路上的百姓都投来艳羡的目光。一对刚从乡下进城的兄妹也站在人群中望着他们,其中的哥哥跟身边人打听:“大叔,这些人怎么气派,他们都是什么人啊?”

    旁边被称呼大叔的人上下打量了下衣衫褴褛的兄妹俩,话语中不自觉地带了些都城百姓的傲慢:“他们你们都不知道啊?他们可都是中原的世家贵族,贵族你知道么?”

    见外乡人摇头,大叔更鄙夷了,不耐烦地说:“贵族你都不知道,你让我怎么跟你说呢?!总之就是你十辈子也追赶不上的人!”说完就不再搭理这个外乡人了。

    外乡人名唤张萦,一直住在边境,他们本来在边境生活的好好的,虽算不上特别富贵,在当地的生活也算是过的不错。张家在边境经营着一家小小的药房,父亲心疼母亲操劳,每次上山采药都会陪着去,没想到,就在三年前,他们一起去采药时,母亲一脚踩空,父亲着急去救母亲,伸手去拉时也跟着坠了悬崖。

    身体原本康健的祖父也在得知自己唯一的儿子也没了之后,受不住打击瘫倒了。

    半年前家中相依为命的祖父也去世了,临终前让他拿着信物来南川投奔一位故人。张萦变卖了家产带着妹妹离了故乡,没想到的是,兄妹二人路上又遇到了劫匪,钱财被他们搜刮干净不说,连他们二人都差点被他们卖给他人当奴婢。幸好张萦是懂点儿药理,帮其中一个劫匪治好他母亲的病。为了报恩,那个劫匪便偷偷将二人放了。

    他们脱身后跟着流民一路到了南川,此刻已经是身无分文了。

    张萦也抬头看向渐行渐远的牛车,口中喃喃道:“竟需要十辈子么?”

    一旁的妹妹抻了抻他的衣袖,小声说道:“哥哥,我饿了。”她此刻才五岁,正是不禁饿的时候。

    张萦悄悄捏了捏早已经空空的钱袋,也小声说着:“溪儿再忍忍啊,等今晚找到祖父的故人,我们就能好好吃一顿了。”

    他的话一出,一旁的大叔以为他是从乡下来打秋风的人,更加鄙夷了,说出的话也愈加刻薄:“年轻人,我看你长得也算周正,又有胳膊有腿的,总想着蹭别人的就不觉得臊得慌?”

    张萦知道他是误会了,只得苦笑道:“大叔误会了,我与妹妹路上遭了贼人,所以此时才米粮断绝。我二人并非那等偷奸耍滑之辈。”

    “忒!”大叔啐了一口说道:“还说自己不是,这条街上要钱要饭的都是这套词。”说完再不搭理他,直接拂袖而去了。

    张萦叹了口气,摸着妹妹紧张的小脸,安抚道:“溪儿莫怕。”

    被唤溪儿的小丫头摇了摇头,笑着说:“嗯,溪儿不怕,哥哥也别急,溪儿不饿了。”

    妹妹的懂事让张萦心里又是一阵心酸。祖父走的时候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当时听了半晌,也只知道是要找一个姓齐的大人。等他到了南川才知道,都城竟然如此之大,姓齐的大人更是不知道有多少,要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南川虽富有,对他们这些外乡人来说,却也是居不易。张萦本想着找些活儿干着,慢慢寻人。可是没想到,一个正经的活计都没找到。这几日,张萦便是靠着打些零工维持生活,可就连零工都是好多人争抢,他一个外乡人,不认识几个人,能轮到他的活儿都是钱又少又累的。他已经接连三日没有活儿了,昨日最后一个铜板也被他买了炊饼给妹妹吃,此刻真的是一个铜板也拿不出来了。

    等围观的人群散了,他从口袋中拿出昨日自己那半块炊饼,递给了妹妹。

    看着妹妹大口地吃着炊饼,他把腰带紧了紧,扭头四处看去。

    不远处,一辆牛车旁碧桃正在等着等着小五把采买的东西从一家卖帐篷的店里搬出来。

    今日恰逢白泽休沐,又是难得的好天气,无影早早就按主子的吩咐递来了帖子,邀阿涂一起去乡野郊游。

    听说去郊游,碧桃和小五都一脸兴奋,阿涂也不好扫他们的兴致,也爽快的应了。碧桃想着家中缺的物件不少,便拉着小五出来采买。

    张萦见那孩子搬得辛苦,便嘱咐了妹妹等在原地,自己则跑过去跟着搬了起来。

    有人帮忙,小五立刻觉得轻松了不少,很快便把女郎要准备的东西都搬上了牛车。

    擦了擦汗,小五谢道:“多谢郎君。”

    一旁的碧桃见这个年轻人如此热心也是很有好感,也跟着致谢:“多谢郎君帮忙。”

    张萦连忙摆手:“不必客气,再说,我也不是什么郎君。”正说着话,忽然他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咕咕”叫了起来。

    碧桃看着他囧红了脸,当下也不好意思给他钱财了,想了想她说道:“郎君可是遇到困境 ?如果郎君信我,可随我归家去,我家女郎定能帮郎君解决心中难题。”

    张萦正窘迫着,听到她如此说,便也顺着台阶应道:“如此,多谢姑娘。”

    等张萦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坐在了堂上,他看着对面身着软罗的貌美女郎,又低头看着自己指甲缝的黑泥,更加窘迫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尴尬,阿涂体贴地先开了口:“郎君可是在寻人?”

    听到这句,张萦也顾不上窘迫了,疑惑问道:“女郎如何得知?”这一路上自己兄妹二人都并未提过寻人之事,她是如何得知?

    阿涂没有多言,含糊地说道:“猜的。”

    张萦点点头,刚才开了口,现在再说话就自在多了,他恭敬地说道:“女郎猜的不错,我们确实是来南川寻人的。只是时运不济,一直没找到。”

    “哦,”阿涂没说什么,只是拿起桌上的一个藤编盒子,从中摸出来三枚铜钱扔在了桌上。

    张萦见此心下失望,以为她是要用铜钱打发自己,便想立刻起身告辞。他正欲开口说话,阿涂抢先开了口:“郎君所寻之人恰好我认识。但是今日我们要外出,不便相送郎君。这样吧,郎君尽可拿我名帖去廷尉府找寻此人。”

    碧桃也在一旁搭话道:“廷尉府?郎君要找得竟是廷尉大人么?那可真是巧了。”

    阿涂也含笑点头:“是啊,很巧。”

    “原来铜钱不是赏给自己的,而更像是......”

    张萦思索了半晌,终于想起来他初到南川时遇到的江湖术士也是这般用铜钱骗人的。“可是这女郎住这么好的宅子,自己又没钱,她骗自己干嘛呢?难道真的像人们说的那样,这些贵族女郎无聊时便拿人消遣?想到此处,张萦心里对他们的好感立刻少了一半。

    见话说完了,张萦也就拉着妹妹起身告辞了:“多谢女郎指点。”

    虽然觉得她不过是敷衍自己,他还是尽着礼数道了谢。只是他不是个擅长掩饰的,连碧桃都看出了他的怀疑。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换了其他人大概也不会信吧。哦,不对,现在至少二公子和齐廷尉可是深信他们女郎了。

    送他们兄妹出门的时候,碧桃用木头匣子装了好些个点心,塞到溪儿的怀里。张萦推辞不过,便让妹妹收了下来。隔着匣子溪儿

    然后又对着张萦嘱咐道:“纵然郎君不信我家女郎,也请去廷尉府中走上一走,定然也会有所收获。再说了,试试也不会有损失,不是么?”

    张萦虽是不解,却也能感受对面之人的善意,于是拱手弯腰谢道:“好,多谢姑娘。”

    等碧桃回去后,见到自家女郎还是在久久地盯着铜钱。

    “女郎,是有何不妥么?”

    “不是,我是觉得有趣。”

    “谁有趣?那个张郎君么?”

    “不,是那个小女郎。”

    “她?”

    “嗯,是她。”

    阿涂抬头看着碧桃,轻声嘱咐道:“他们初到南川,必然事事艰难,你有空了就多帮帮他们。”

    “是,女郎。”

    说完张氏兄妹的事,阿涂看了看日头,对碧桃说:“去看看小五都收拾好了么?咱们也需出发了。”

    小五正好听到女郎的话,立刻高声喊道:“女郎,早就好了,就等您吩咐了。”

    等小五准备好其他的东西,阿涂主仆便一起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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