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江

    路程遥遥,阿涂此时与风林隐说开了,自然也懒得正襟危坐了,她索性躺在风林隐的腿上,与他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过去的事。

    风林隐手掌轻抚着阿涂的头发,如丝缎般的触感让人心生喜悦。

    他温声讲着:“你不是好奇我身上的伤疤是怎么来的么?就是因为他而来。三年半前,公子漾前往离晋与羌国边界,被土匪绑架。我们两家那时候还是姻亲,所以他们家便求到了我家门上。最后我同向府的长公子向江带着家兵一同前往边境救人。我为先锋,他为后援。”

    阿涂听得入神,不自觉地问道:“后来呢?”

    风林隐轻叹了口气,说道:“我上了山才发现,哪里来的什么土匪,不过是羌族将士假扮的,意在谋取钱财罢了。”

    阿涂不解问道:“如果仅为钱财,向氏应该给得起吧,怎么会闹出人命?”

    赞赏地笑望了阿涂一眼,风林隐接着说道:“是向江,因他是庶子,虽然年长,将来也是没办法继承家主之位。公子漾被俘,对他来说是天大的机会。所以就在我和羌族将领谈判之时,他带人攻上了山,”

    阿涂心道,谈判为表诚意,最多带一两个亲随,风林隐孤身一人被围困在军队之中,难怪会受那么重的伤。

    “后来我用尽全力击杀了向江,将公子漾救出,可是却遇到了追击而来的士兵。我那时已经力竭,为了引开敌人,我跳入了江水,后来被打渔的船夫所救。”

    “再后来,向氏的人以为我已死,便提出退婚,阿瑶要另嫁她人。我祖母气不过,病倒了。等我归来时,一切已成定局,阿瑶已经进了宫,而风林氏和向氏的关系从此也淡了。”

    这些过往,风林隐从未对人说过。本是觉得阿瑶已经另嫁她人,不宜再提这些过往。但是阿涂既然想知道,瞒着她恐怕徒生芥蒂,索性把一切摊开来讲个明白。

    “隐,你曾经爱过向氏阿瑶么?”

    嘴上说着不在意,可实际上阿涂对于放蛇咬自己的那个清冷美人还是有些介怀。

    “爱过么?“

    风林隐说道:“我曾经也以为自己爱她。后来遇到你我才明白,我只是习惯了,习惯了身旁有她。后来当她毫不犹豫嫁给别人的一刻起,她与我就再没任何关系了。”

    他现在有时候都会恍惚,似乎少年时确实好像爱过那人,但是现在却觉得记忆很模糊,现在即使再见到她心里也不会再起一丝波澜了。

    顿了顿,风林隐看着阿涂的眼睛郑重地说道:“阿涂,我现在心悦之人只有你,以后也只有你。所以你也只有我一个好不好?不要心悦旁人,哪怕一点点也不要。”

    有句话他并没有说出口,只在心里念着:“如果失去你,我恐怕自己真的会发疯。”

    阿涂喜爱的自由自在他都愿意给与,但是对于感情他实在是自私得很,不愿与他人分享一丝一毫。

    世人都夸他如谪仙人自在风流,甚至风林隐自己也曾认为自己是洒脱自在之人。

    可是遇到阿涂后,他才发现自己之前不在意只不过是因为没有那个值得在意之人出现罢了。对于阿涂,他的占有欲如此之强,强到甚至不太能容忍她身边有其他人。

    知他对白泽还不放心,阿涂伸手捧起他的脸,认真承诺道:“好,只要你不负我,我便只心悦你,一点点也不给别人。”

    “好。”

    因她的承诺,风林隐终于发自内心的笑了,笑容灿烂生花,直到很多年后,阿涂都还记得他曾经那样美好过。

    阿涂又把话题扯到那段过往上,她唏嘘道:“世家大族真是复杂,为了权势地位,连亲兄弟都可坑害,他也算是罪有应得了。”

    风林隐也跟着说道:“嗯,世家大族盘根错节,利益与亲情捆绑,比起普通人家会复杂一些。但是你无需担心,我母亲你也见过,我家的人都是很好的。”

    想到风林隐的母亲,阿涂笑呵呵地说道:“嗯,可惜上次走的匆忙,没能听你母亲讲你小时候的趣事了。

    风林隐面上露出一丝尴尬,笑笑:“我母亲确实跳脱一些,而且那些事不听也罢。”

    “哈哈哈哈,你越这样,我越是好奇了。”阿涂乐的眉开眼笑。

    “那我讲给你听?”

    “好啊。”

    于是风林隐便从儿时气得先生不愿上课开始讲起,一直讲到阿涂困得直接在车上睡着了。

    看着她熟睡的侧脸,风林隐也陷入了沉思。

    姜府别院。

    白泽和姜衡从外面归来之时正好看到送阿涂归家的风林隐。

    望着他骑马离开,姜衡不解地对身旁的白泽问道:“二公子,我不明白,你明知他们不能在一起,你为何还如此纵着她?更何况......”

    自叔父告知他白泽早就已经知道阿涂的真实身份之后,他便一直想不明白这点。

    “不然呢?去告诉她,你们不能在一起,因为他的父亲屠了你家满门?你让她如何承受?”白泽声音冰寒:“你以为一纸婚书便能束缚主她么?况且,我也不愿勉强她,如她对我无意,我绝不会强求。”

    他白泽是何等高傲之人,怎会允许自己祈求施舍而来的感情。

    姜衡眼神微动,又道:“但是此事她早晚会知道。叔父已经派人查清,阿涂之所以失去了记忆,是因为她体内有影响她记忆的药物。待她十七岁生辰日时,药效也该失效了。

    届时,就算你想瞒,也瞒不住了。

    再说,她既然身负我姜氏血脉,断无可能嫁与仇人之子。”

    白泽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这些事我自有打算,王后那边可有眉目了?”

    姜衡摇了摇头:“宫内的暗线说王后这阵子安心养胎,并无异常,身边也无奇人异士。”

    白泽:”听说左项开始给离晋大公子物色王妃了?“

    姜衡:“是,我们姜氏也收到了请帖。“

    白泽:”你怎么看他们在此时提选妃之事?“

    姜衡:“四日同天让阿涂一战成名,离晋王又笃信天命,对于阿涂这种这种人才必是起了争夺之心。但是阿涂现在为你效力,他又不能明目张胆的抢夺。

    他们早不提晚不提,偏偏选在您和阿涂在离晋的这段时间。所以我猜测他们是想借着左离的婚事把阿涂收为己用。”

    白泽点点头,冷笑说道:“左项一个小小城守因为有狐一族的推举而一跃成为离晋的王,他自然会笃信相师之能。不过,他们想用这点甜头就引得阿涂效忠,也未免想得太美了一些。”

    姜衡:“而且向氏估计也不会同意。这么多年,他们早已经把王后之位当做囊中之物,自然也不会让阿涂轻易得了那个位置。”

    一想到向氏为了家族荣耀,把如花年纪的嫡女嫁给离晋王那个老头子,姜衡便觉不齿。

    世家讲究清贵,也不止姜衡,向氏这太过难看的吃相早就被各个世家背后嘲笑了不知道多少遍了。远得不提,向氏主母在各种宴会上一碰到风林隐的母亲便避着走,这事丹阳世家之人几乎无人不知。

    听姜衡提起向氏,白泽沉吟道:“这几年人人都说风林氏是中原第一氏族,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却也树敌无数。反观向氏,论财富,他们不比你们姜氏,权势上更是比不上风林氏。人人都说向氏家主是个憨厚人。

    可真的如此么?

    离晋朝堂之上,向氏子弟连襟过半,连王后都是他向氏嫡女。哪个憨厚人能做得如此?向氏的野心,离晋中人难道真的没有察觉么?”

    姜衡叹了口气,解释道:“向氏延续了几百年,曾经的向氏确实是清贵氏族,磊落君子。但是近几十年的向氏家主却是从旁枝过继而来的。自他开始掌管向氏开始,便大力扶持旁枝,纵容旁枝掠夺本家的财产良田。所以虽然名义上还是向氏,人却早已经不同。

    当今王上倚重向氏,风林老族长一味愚忠自不敢惹离晋王不满,有狐一族已灭族,而我姜氏已经淡出朝堂纷争。所以现在大家即便明白向氏的野心,也无力制约。”

    白泽问道:“那风林隐呢?他不是世家话事人么?他为何也无动作?”

    姜衡摇了摇头:“风林氏族内也不太平,风林氏三房那边一直在小动作不断,风林老家主也是个糊涂的。所以现在风林氏对于风林隐来说,更多的是枷锁掣肘。

    只要一天他无法挣脱家族束缚,他就只能被风林氏这艘大船拖累着沉下去。“

    白泽无语地摇头,想到多次与自己交手的风林隐,他不禁叹息道:“那真是可惜了,那般人才手段却明珠暗投。左项虽满口仁义,却实非明君。”

    想到有狐一族那等煊赫家族最后却落得那个下场,连冷硬如白泽都难免痛惜。现在的风林氏和曾经的有狐一族何其相似?!

    他不信风林隐看不明白风林氏如今的处境。

    可如果他看明白了却仍旧放纵族人助纣为虐,那便也不值得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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