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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再睁眼,已经到了一座新的房子里,那是他从未见过的豪华,眼前的房间,陈设整洁,装修精致,他从来没有见到过。

    他起身下床,摸索着这里陌生的一切,心中十分惶恐不安,突然,他听到门外似乎有争吵声,他贴在门边,听着外面的动静。

    “爸,他是咱们林家的人,就应该改姓林,凭什么跟了别人姓!”那到此刻带着几分怒气的声音,正是车上跟他说话的林霁朗。

    随之传来的,是一个带着些年老的声音,掷地有声道“不行,你妹妹的孩子本就不该姓林,更何况身上留着那山沟里不干净的血!绝对不能玷污了咱们家的血脉!就让他随着现在的沈姓就可以了!”

    “爸!”林霁朗仿佛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那年老的声音有力的打断了。

    “行了!我说不能就是不能,能领回来养着已经很有恩义了,其他的就不要再多说了!”

    小沈砚之听着,还在发烧的身体突然软了一下,头不小心磕在了门上,发出一道响声。

    门外的声音戛然而止,气氛安静起来,小沈砚之赶忙趴在床边的地上,装作摔下来的样子。

    林霁朗推门进来,看到摔在地上的沈砚之,赶紧把他抱起来抱回床上,关心的问道“没事吧?已经给你喝了退烧药了,还是有点烧,隔壁的叔叔阿姨都是医科教授,一会他们来给你打针。”

    小沈砚之点了点头,目光向后看去,看到了一个苍老的面孔。

    那男人面容虽然有些苍老,但不失威严,眼睛中闪着精明的光,透露着浓浓的商人气息。

    “以后这孩子就留在你这里照顾吧,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说罢,那男人便离开了。

    林霁朗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对小沈砚之道“你别在意,那是你姥爷,你妈妈和我的父亲,你刚回来,他可能待你还不甚亲近,但他心里一定是爱你的。”

    小沈砚之点了点头,心中却不以为然。

    门铃声响起,林霁朗起身离开房间去开门。

    “郎叔叔!”门外传来一道清澈活泼的小女孩声音。

    “听说你外甥找回来了,可喜可贺啊霁朗!”这是一个平和的声音,不难听出那男人是个温和的性子。

    “我也要恭喜你了霁朗。”随之还有一道女声,也略显端庄。

    “唉,是啊,就是孩子一回来就发烧了,还得麻烦你们帮忙看看。”林霁朗边说边抱了下那小女孩“咱们麦麦抱着可又轻了点啊,是不是不好好吃饭呀?”

    “嘻嘻。”小女孩顽皮的吐了下舌头,不置可否。

    声音越来越近,沈砚之朝卧室门外看去,一起进来了一对夫妻,身后跟着林霁朗和一个生的十分白净的小女孩。

    “砚之,快叫叔叔阿姨,这是咱们隔壁的宁正明叔叔和乔敏阿姨。”林霁朗对沈砚之道。

    “叔叔阿姨好。”

    “唉,砚之好啊,叔叔阿姨给你看看你的身体。”宁氏夫妻上前给沈砚之做了一个简单的检查,又给他打了个退烧针。

    “打完针下去一会就不难受了,砚之乖啊。”宁正明温和的朝沈砚之说道。

    说罢,宁正明对林霁朗说“孩子的身体情况咱们出去说吧。”

    乔敏拍了拍小女孩道“我们出去说点事情,你在这里好好陪陪这个哥哥哦。”

    “嗯嗯。”小女孩笑着点点头。

    三人一起去到了客厅,房间里只剩小女孩和沈砚之两人。

    那小女孩眨巴着大大的眼睛看向沈砚之,杏仁般的眼中充满着孩童的清澈,她走上前去,拍了拍沈砚之的肩膀。

    “哥哥,你是不是不开心?”小女孩铜铃般清脆的声音问道。

    小沈砚之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他也说不上来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

    那小女孩又摸了摸沈砚之的头,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水果糖,双手捧着递给他。

    “我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吃草莓味哦,哥哥你看看你喜欢哪个口味,我送给你!”小女孩奶声奶气的安慰着沈砚之。

    小沈砚之抬头看向小女孩,面前的人精致的仿佛另一个世界来的洋娃娃一样,大大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干净白皙的面庞,小沈砚之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孩。

    他在山里看到的女孩,大多都不被家里重视,没被偷偷放到河里淹死或者扔到山里丢了就不错了,更遑论洗漱打扮,大部分女孩都骨瘦如柴,面色土灰,每天干着家里干不完的活,等待着被父母卖到别人家的那一天。

    此时仿佛天使般的女生站在他面前,让他选一颗糖,他的心脏仿佛被狠狠的冲撞了一下,竟然一下屏住了呼吸,没敢作声。

    小女孩疑惑的看向他“怎么了哥哥?没有你喜欢吃的吗?”接着小女孩好似有些苦恼的歪了歪头“可我今天就带了这些,要不我一会给你换一些带过来?”

    小沈砚之这才猛地反应过来,赶忙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然后犹豫了一下,拿起了一颗草莓味的水果糖,“我就要这个吧,谢谢你。”

    “不用谢!哥哥你快吃掉它,甜甜的东西会让心情变好一些哦!”小女孩眼睛好似星星一般的眨着光,大大方方的笑开。

    沈砚之小心翼翼的拆开包装,将那颗糖放进嘴中,一股从未感受过的甜味从口腔中传来,弥漫了整个感官。

    “对了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小女孩真诚问道。

    “我叫沈砚之,砚是砚台的砚。”

    “我叫宁禾,宁知禾黍地,旧是王侯宅的宁禾。”小宁禾晃悠着小脑袋,故作高深的道,“我爸爸妈妈给我从这首诗里起的名字,是不是很好听呀!”

    小沈砚之苦笑着扯了扯嘴角“你爸爸妈妈…一定很爱你。”

    说到此,门外传来了响动,三人推门回到了卧室。

    “刚刚和你说的,一定要多注意,有事来找我们就好。”宁正明对林霁朗道。

    “好,麻烦你们了,真的谢谢啊。”

    “你我之间还客气什么,那我们就先走了,也让砚之好好休息一下。”

    说罢,宁正明和乔敏便带着小宁禾离开了。

    临走前,小宁禾还把手中的一把糖塞给了小沈砚之,“砚之哥哥拜拜,如果心情不好的话可以吃糖哦!”

    随着三人声音渐行渐远,小沈砚之心中仿佛又空掉了一块,他将那把糖放在床头,身体有些撑不住的躺了下去。

    林霁朗过去给小沈砚之掖好了被子,有些心疼的看着他道“砚之,你先睡一会儿,一会儿你舅妈和表哥就回来了,你身体太弱了,又受了这么大刺激,可能还得再烧个几天。”

    林霁朗叹了口气道“可怜的孩子,以后舅舅一定会给你养好的!”

    小沈砚之点了点头,便不自主的闭上眼睛睡去了。

    果不其然,往后三天,小沈砚之一直处于高烧不退的状态,甚至有段时间处于耳朵听不清的状态,吓得林霁朗又把宁正明夫妇找来了几次,给小沈砚之吃了药打了针,这才总算好了些。

    沈砚之的耳朵虽然没聋,但也落了病根,耳朵有些炎症,不能沾到汗水眼泪,不然就会发炎发疼。

    沈砚之大病好了后,也见到了林霁朗的妻子,他的舅妈许舟舟和他们的儿子林为许,林为许是他的表哥,两人待他都十分不错,一家子视沈砚之如亲出。

    隔壁家的宁正明夫妇和宁禾也经常来做客,宁禾虽然小小年纪,但却能看出沈砚之的情绪总是很低落,不知是宁正明夫妇交代过,还是宁禾自己的想法,她只要来到林家,就会缠着沈砚之玩,想要从把沈砚之从低落的情绪中拉出来。

    可沈砚之毕竟十岁了,不是完全不懂事的人,他并不想横插在一个家庭中,也不愿意接受别人同情的目光,他的内心仍然是有些封闭的。

    他希望自己能变得更加自立强大,于是这样住了两年后,十二岁的沈砚之上初中了,他提出要去一所封闭且严格的私立初中住校,一个月回来两天。

    一开始林霁朗是十分反对的,他并不主张严格的教育,他更希望自己的孩子们活的轻松快乐,他想让沈砚之去林为许那所氛围开放包容,寓教于乐的初中。

    但拗不过沈砚之强硬的态度,林霁朗最终还是让他去了,就这样,沈砚之住了六年的校,大学又考去了另一座城市。

    越长大,沈砚之便越有出息,他越来越能干,越来越强大,甚至可以自己处理山里那些亲人的腌臜事,林霁朗心中对他仍然十分愧疚,却不知从何弥补,但沈砚之却觉得无所谓。

    只有一个人,沈砚之一直记着,却又不敢去找她,只希望自己能强大之后,一直保护着她。

    那就是在他痛苦的童年中,带给他一丝甜蜜的——宁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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